小劉二先生分家已有十個年頭了,這些年自然也有些積蓄,這些錢放在家裡也下不出小的兒來,把錢放出去,沒有合適的主家又怕錢濺了泡兒,也早想拿這些錢辦點兒事兒,可又沒合適的項目,恰在此時,親家提出了這個想法,他也就應允了下來。
小劉二先生問瞿老爺子能拿出多少錢,瞿老爺子言:「我盡其所有,也就能拿出兩千塊錢。」
瞿老爺子能拿出二仟洋錢遠遠不夠,剩下就要看小劉二先生能拿出多少來了。
雖然平時,誰家存多少錢,誰也不跟誰打聽,誰也不跟誰露白兒,即使打聽誰也不會和誰說真話,可這回是真動正格兒的了,再也不能遮遮掩掩,小劉二先生跟瞿家老爺子落了實底,他能拿出三仟大洋。
兩人加在一塊是伍仟,折合成現在的錢是四十萬,小老百姓,一起步做買賣就要動四十萬的資金,按現在說,這個買賣也不算小買賣了。
自己拿兩仟,親家能拿仨仟,比自己多了一仟,多一仟總不是多一萬,如果多一萬,兩個親家的經濟條件就不在一個檔次上了,話也沒法兒在一塊兒說了,要不說呢,做兒女親家要梢門找梢門,柵欄門找柵欄門,交朋友,也是什麼身份的人,交什麼身份的朋友,叫化子絕對交不上當官的朋友,即使原來都是叫花子,其中有一個後來發跡當了官,也跟人家來往不了啦!
瞿老爺子已酒足飯飽,又喝了會子茶抽足了煙,已是下午三點多鐘,到永寧還有三十多里地的路途,也該動身了,瞿老爺子這次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他自己想做買賣,親家沒有反對還同意和自己合作,拿出三仟塊錢,看來親家也早有做買賣的打算,只是誰先提頭兒誰後提頭兒的問題了。
瞿老爺子從劉家出來,出了胡同,上了街,就騎上了毛驢子,臨河這一帶地勢低窪,驢蹄子踩在鬆軟的土地上,粘上了甩也甩不掉的泥巴,毛驢子像穿上了高跟鞋,走起路來毛驢兒不知多費了多大的勁兒,及至到了八里店,踏上了奔東的大道,道路硬崩起來了,驢蹄子上的泥巴逐漸甩掉了,走路才快捷了。
西斜的太陽,曬著瞿老爺子的後脊樑背兒,暖陽陽的,好舒服好舒服,瞿老爺子邊走邊看著田野的景致,初春的田野,冒著熱騰騰的地氣,人們在這熱騰騰的地裡忙著耕種,有一個牲口拉著「耛子」的,有兩個牲口拉著耛子的,還有三個牲口拉著耛子的,小孩子幹不了大活兒,拉著牲口「打砘子」,田野裡到處是忙碌的人們。
瞿家老爺子嘴裡不斷發出:「吁!哦!呺!呺!」的吆喝聲,手裡的鞭子時不時敲打在毛驢兒的屁股蛋子上,使毛驢兒剛放慢了的腳步,機靈靈又快捷了起來,瞿老爺子不敢怠慢,因為他要在七點關城門前趕回永寧呢。
永寧城,始建於貞觀十八年(645年)由大將尉遲恭監修。
明永樂十二年,朱棣北巡,駐蹕於永寧西北三十里的團山(獨山)命設置隆慶州,又設永寧縣。
宣德五年(1413年)陽武侯「薛祿」統兵前來永寧修城、築守,明正統四年(1439年),又在原土石基礎上加以重建。
永寧城正方形,周長六里十三步,高三丈五尺。明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因連綿大雨,大水氾濫致使城牆坍塌,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朝廷,派參將方振、監工楊大節,予以整修到四丈,明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參將張國柱再次修茸。
永寧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四條大街交會處,有玉皇閣,閣有三層,高三十多米,下面兩層有梯子供人攀到頂層,整個閣兒造型獨特,飛簷斗拱,畫棟雕樑,雄偉狀觀。
永寧縣的縣衙,在東街路北,在它的旁邊有一處所,是全縣每年徵收土地錢糧的庫房。
這個庫房佔地有兩畝,臨街一個院落,北屋五間,南屋五間,東西各有三間配房,南屋五間臨街,中間一間大門過道,穿過大門過道,北屋中間這間還是大門過道再穿過大門過道,後面是個偌大的院落,四外都是高大的糧倉。
由於永寧縣治撤消,以往這裡忙忙碌碌的景像再也不復存在,院子裡長滿蒿草,窗戶欞子被孩子們拽了下來當成了打仗的棍棒,原來「大人」們辦公的地方,擺著一攤一攤新鮮的和風乾了的小孩子的大便。
瞿老爺子琢磨這個地方是開糧棧的好地方,但這個地方是縣裡邊的公產,要想租賃下來,只有「縣知事」才有權力做出裁決。
瞿老爺子決定到延慶縣衙走上一遭。
瞿老爺子本是在縣衙當過差的,世面見過,到州城府縣,干個把公事不會發怵。
這一日,瞿老爺子起了個大早兒,備上小毛馱子,直奔延慶縣城而來,這天是十五,正趕上集日,街上行人,摩肩擦背好不熱鬧。
大街兩廂,有賣雞的、賣鴨的、有賣騾子、有賣馬的,有賣黃豆的賣黑豆的,賣綠豆、賣紅豇豆的;有挑挑的、提籃的、推車的、擔擔的;在各自的家什裡放著有山藥、白薯、大蘿蔔,集市琳琅滿目,吆喝五花八門,在集市裡穿梭著各色各樣的人,有鄉村的人,也有城鎮的人,鄉村人想買頭騾子買匹馬,買點種子,城鎮的人想買只老母雞,買點紅豇豆,買幾個大蘿蔔,買東西的人有短打扮的,也有穿長衫的,或許還有個把穿制服的,穿長衫的是城裡人,那穿制服的可能就是政府機構的人了,這在永寧是看不見的,延慶的集市比永寧要熱鬧一點,這可能就是有沒有縣政府的原因了。
瞿家老爺子無心瀏覽街面兒的買賣,因為他心裡還有他自己的事兒,瞿老爺子直奔了延慶縣縣政府。
縣政府是原延慶州的老衙門,不過,延慶州因宣統退位,清庭垮台,民國政府撤消了永寧縣,而使延慶州降格為延慶縣。延慶縣,縣政府的門面,還是延慶州,州衙門的老門面,只不過門口穿著馬蹄袖掛著腰刀的警衛換成了挎大槍穿制服的警衛;門口為擊鼓喊冤而預備的大鼓已經撤消了;大門的門框上掛上了直隸省延慶縣縣公署白底黑字的大牌子。
話說前清的縣衙門,就有一個縣太爺、一個師爺、還有一班掌管各種事情的小吏、衙役、捕快。在縣太爺手裡,全縣各村各戶的土地田畝張三多少、李四多少、王二麻子多少,縣太爺那裡有一本帳,縣太爺根據上邊的規定,按照帳上面的土地田畝向百姓徵收土地錢糧,如無天災,百姓們,會每年老老實實的把自己該繳的錢糧繳到縣裡,因為養兒當兵種地納糧,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在那個年代,縣太爺不但統管收糧納捐,還要管審案子,到了民國初年,也沒多大變化,只是縣太爺改了稱呼叫縣知事,師爺改了叫秘書,衙門口挎刀站崗的衙役,變成了挎槍穿制服的警察。這警察局、稅務局、教育局等等,應該是後來逐步完善的。
瞿家老爺子在永寧縣當過差,偶爾也有到州里公幹的機會,延慶縣衙門原來有個把熟人,他向縣公署門口站崗的施禮,問陳師爺是否還在這裡公幹,站崗的說:「這裡已經沒有了陳師爺,過去的陳師爺現在已成了陳秘書。」瞿老爺子點頭表示歉意,又說:「您給我通稟一聲,就說我是永寧的瞿永厚,要求見陳秘書。」一個站崗的跑進縣公署向陳秘書報告,不一會兒出來通告瞿老爺子:「陳秘書在進大門的西屋候著您哪。」
瞿老爺子,跨進縣公署大門,向西屋走去,叩門而入,陳秘書正在辦公,看看來了一位幾年不曾見面的熟人,站起了身子,瞿老爺子緊走兩步迎上前去,抱拳施禮道:「陳兄一向可好?」陳秘書回道:「好,好,瞿兄可好?」又道:「瞿兄一向繁忙,今天有空來此,一定有什麼公事?」瞿老爺子道:「自永寧縣撤消,我就閒散在家,我能有什麼公事,今天找您實在是有點私事,萬望陳兄幫忙。」陳秘書道:「你我認識多年,只要我能辦的事,我一定幫忙,有什麼事您儘管說吧。」
陳秘書五十上下年紀,長袍馬褂,前清留下的辮子,不管他情願還是不情願,到新政府上班的頭一天,「磕登」一剪子給絞掉了。
縣知事三十出頭,留過洋的,是北京政府某個要員的親戚,「共和」是泊來貨,那麼那些留過洋的,穿西裝留分頭的洋學生就成了寶貝疙瘩,不管他們真懂共和,還是假懂共和,凡是夠上鋼鋒的都被派到下面當了「首長」。
全國的州、城、府、縣那麼多,就是一個縣派一個人去當「首長」,也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那麼縣知事以下的小吏們只能延用舊政府的老人兒,老人兒熟門熟路熟業務,該怎麼徵稅還怎麼徵稅,該怎麼收糧還怎麼收糧,那麼新政府裡的人,只是稱謂改了,換湯並沒有換藥。
孫中山決心推翻滿清,提出「驅除韃虜,復興中華,韃虜給人們留下最直觀的印跡是什麼呢?就是那腦後頭留著的長辮子,民國政府曾強治人們絞掉辮子。
絞掉了辮子民國的人應留什麼髮型呢?民國政府並沒有硬性規定。
民國時曾出現過四種髮型,一種是把辮子從脖梗子一剪子剪掉的,此種髮型當時的人們管它叫二茬毛子,有的人留了多少年二茬毛子直到死,而有的人留了幾年二茬毛子,覺得這二茬毛子無拘無束,飛飛揚揚的太礙事,把它嘰哩嘎嚓剃光了,留起了光頭,而第三種髮型是梳辮子的,這些人躲過了一劫又一劫,有的一直留到了社會主義,再有一種髮型那就是留分頭的。
從髮型看,民國時期的髮型比中國以前那個時期的髮型都多,髮型種類的繁多,代表了人們內心世界的多元,從此以後,中國向著自由民主邁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