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夫人回到家裡,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次如沒有劉相公的指點和幫助,她們娘兒倆,現在還不知流落何處哪?知恩圖報,該怎麼謝謝劉相公呢?
給錢給財,第一人家不缺,第二人家不要,而且自己就這麼點兒田產,自己娘倆還要過日子,容不得自己瞎折騰,而且自己能給人家多少哪?要給,就應給一個人家既非常希罕,而且能要的東西?他想起了一件東西,這件東西,馮秀才在世時,每每劉相公來到他們家,馮秀才總要拿出來給劉相公看看,而劉相公只要看到這件東西,就要手舞足蹈、讚不絕口,這是個什麼東西呢?這是一張古畫兒。
馮夫人翻箱倒櫃找那張畫兒,在馮秀才所遺箱子底兒裡,找了出來,隨後托人捎「信」讓劉相公到她家來,劉相公接到信後,不知馮家又出了什麼事兒,沒敢怠慢,第兒天起了個早兒,馮夫人剛打開街門,正好遇見劉相公到她家門口,劉相公急急上前施禮言道:「嫂嫂,莫非家裡又出了什麼事兒不成?」馮夫人道:「不曾出何種事。」劉相公言:「不出事就好。」
劉相公隨馮夫人走進院子繞過影壁進正屋坐下,馮夫人給劉相公沏茶倒水,然後坐下說道:「你哥哥在世時,你一來到我家,你哥哥常常拿出一卷畫,你們哥兒倆品頭論足,現在你哥哥已經不在了,這東西放在我手裡沒有用處,你就拿去吧。」劉相公聽得此言,言道:「這哪裡使得,這是我哥哥生前心愛之物,我豈能奪人之美。」「你哥哥這不是走了嗎?我們娘兒倆對這又不懂,對我來說,這不過是一張發黃的舊紙,用它糊窗戶都不透亮,我們要它何用,這東西不定哪天讓我們娘兒倆就給糟賤了。」
「不妥!不妥!這東西,還是您留在您家裡吧。」劉相公高低不收這張古畫,馮夫人拉著兒子雙雙跪下,言道:「您如果不收下這東西,我們娘兒倆就跟這兒跪著,不起來了!」劉相公,冷不丁,見馮夫人娘倆如此模樣,不知所措,拍了一下大腿,唉吆了一聲,言道:「您這可折煞我了!快快起來!快快起來!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嫂嫂快快起來!嫂嫂快快起來!」馮夫人又言道:「如您不收下此物,我們娘兒倆高低是不會起來的!」劉相公拍了一下手掌,在屋裡轉了兩個磨磨,走到馮夫人面前言道:「我收下就是了!我收下就是了!」
話說,這幅畫,是唐伯虎的一幅立軸,「葑田行犢圖」上邊蓋有歷代名人收藏印章,乾隆爺曾收藏於宮中。
乾隆爺死後,不知何時流落出宮。輾轉周折,又落到馮秀才手上。
這幅畫,畫一松樹長在山石之上,老籐盤繞又墮落下來,
樹陰下,一中年男子騎在牛背上,放牧歸來。
右上角有唐伯虎題詩:騎犢歸來繞葑田,角端輕掛漢編年,無人解得悠悠意,行過松陰懶著鞭。唐寅畫。
左上角留有乾隆爺御筆題詩,詩曰:牽牛從未敢蹊田,南畝躬耕望有年……
唐伯虎的畫作寫出了文人雅士閒散的田園生活。
唐伯虎,明代嘉靖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歷代文人都以有他墨寶而感到驕傲和自豪,馮秀才生前酷愛書畫,他以重金買下,生前愛不釋手。
馮秀才一走,它就被冷落在一邊了,再好的東西,如沒有喜愛之人,就好似漂亮的姑娘沒人垂青,那她呆在世界上還有啥意思呢?
現在好了,這副畫,又有了喜愛之人,輾轉流落到了劉相公手裡。
劉相公得了唐伯虎畫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到了州官耳朵裡,那州官也是酷愛書畫之人,這一日,州官老爺辦完公事,喬裝打扮,帶了兩個家人,到「臨河」拜訪劉相公,說拜訪劉相公其實是假,而到臨河劉相公家,看一看唐伯虎「畫」倒是真的。
州官出了延慶州城東門,直奔「臨河」而行。
節氣已是初秋,大道兩旁,高梁紅、谷子黃、玉米腰別金棒棒;那紅蘿蔔紅、白蘿蔔白、葵花的腦袋再也轉不起來;關北人愛吃的酥饃饃,是大黍子面做的,黍子地一片金黃,晶瑩的黍子粒兒,吸足了日精月華,墮得那秧棵彎下了腰,那些饞嘴的雀兒們,成群成群的飛到黍子地裡,肆無忌憚的啄食著穗子上的粒子,直到人們走到他們身邊,他們才不得以,呼嚕嚕飛掉,此時的黍子秧棵兒,懶洋洋的晃動了幾下,似乎在向人們訴說著,它們十月懷胚的艱難。
人們在刨場、澆水,有騾子、馬的主家,晃動著手中的鞭子唬得那騾子、馬拉著碌碡在場上轉著圈子小跑兒,沒有騾子、馬的主家,只能套上個小毛驢子,在場上慢悠悠的轉悠著。
人們在刨坊、潑水,準備收莊稼了,田野、村莊,一片祥和豐收的景像,州官老爺看到自己治理的屬下,五穀豐登、百姓富足,自然心裡十分高興,上邊派下的賦稅錢糧,今年一定會如數完成,心裡高興,情不自禁哼起了「山西梆子」。
心裡高興,時間過得就快,還沒覺得累,前邊就到了「臨河」,州官老爺,到劉相公家是頭一次,兩個家人頭前打探,劉相公是新蓋的宅子,在村子西北把村邊兒,而州官老爺是從西邊來的,劉家宅子太好找了。
劉相公,不曾想過,這麼大的老爺,居然會屈尊大駕到他家來,欣喜萬分,沏茶倒水,拿出上好的點心,一邊和老爺喝茶,一邊和老爺說:「您如有事,呼喚一聲學生就是了,何須老爺大駕光臨寒舍。」老爺也不轉彎兒磨腳,直截了當言道:「聽說你得了一幅古畫?能否讓我飽飽眼福?」劉相公言:「您這話說得就遠了,我的東西不就是老爺的東西嗎?還說什麼能不能飽飽眼福,如您喜歡,您拿去就是了。」說完轉身進屋拿出古畫展而觀之,州官老爺看到此畫筆法嫻熟,功底老道,特別是畫中內涵是凡夫俗子遠不能及也!
古人做畫,畫中有詩,詩中有畫,畫中不能讓人一目瞭然的內涵,在旁邊做詩圈點,唐伯虎在畫中做詩寫道:「騎犢歸來繞葑田,角端輕掛漢編年,無人解得悠悠意,行過松陰懶著鞭。唐寅書。」州官暗忖:「我做州官,管得萬千百姓,也享受不到畫中之人,那優哉游哉的生活,看來當官不如做民好啊!」
可話又說回來了,做民也難享受到那當官的樂兒啊!甭說大官,就說這州官,一出府衙,前呼後擁,驚堂木一拍,個個膽戰心驚,殺剮存留,由您一人決定。
那麼究竟是當官好呢?還是做民好呢?當然是各有千秋。
州官老爺看罷古畫,浮想聯篇,產生諸多感慨。
劉相公看到州官喜歡古畫,言道:「您若喜歡,這畫就送於您吧。」州官言:「這那使得,我看看足矣。」劉相公再三相讓,州官堅辭不受。
劉相公飯已備好,讓知州用餐,劉相公陪伴著知州,兩個差人另席伺候。
飯罷,讓子女前來相見,這年,劉相公四十有三,子女有七個,六男一女,知州稱讚劉相公「好福氣」。
劉相公大兒子二十有一,知州問:「可否成家?」劉相公答:「還未成家。」知州問:「是否定親?」劉相公答:「還未定親。」知州道:「我給你說個兒媳婦吧,你意下如何?」「老爺給做大媒,自是求之不得,不知說的是哪家小姐?」知州言道:「我老家有個遠房侄女,掐指算來,今年應有一十八歲,還未許人,長得花兒一樣,今天我看你家那大侄子,長得不俗,如果能夠婚配,也是玉女配金童。」
劉相公把「長子」生辰八字寫好交與知州,知州看過疊好收起,歇息片刻,起身告辭,剛一起身,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事,重又落座曰:「盡顧說二十四非了,把正事差點兒給忘了,知州言道:「……」
要知道知州究竟說了啥正事?且看第三十四章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