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脈大陸大津國南部山區,萬峰聳峙,千溝百壑,群山環抱之中,恰有一山間平原丘陵地帶,東西長二百多里,南北寬一百多里,明新州的州城正座落於此一地帶的中部。
大陸上的城鎮大多擇水而居,一是為了人們生活上的便利,二是其傳統的風水學上所講的「得水為上」一說,明新的州城亦不例外。
明新江,其水發源於東南五百餘里處的飛龍山,繞城而過,向西百餘里之後再轉向北緩緩流去,曲折逶迤千有餘裡。
關於明新州其名稱的來歷,流傳甚為久遠,由官府編著的《明新州志》裡面頗為有板有眼,鄭重其事的這樣寫著:
「蓋於古時,州境之內,萬山之中,天柱之上,嘗於日入天暗後,登巔西望,日影猶印空中,如新日再復出現,故名「明新」。後有人將山中天柱削壞,以致山移柱崩,江河倒轉,日影不復如前。」
然而,對於這種說法,就是明新州的當地人也會嗤之以鼻,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它,畢竟,這太過於違背常理。
因為按州志上所說的,那可是太陽從西邊升起,或者是時光倒流,令人不可思議。
但,無論人們相信與否,斗轉星移,日月如梭,幾萬年以來,這個神奇的傳說就如流淌不息的明新江水,悠然不止,一代又一代默默地傳承了下來。
初秋黎明,天高露濃,西邊天際依然懸掛著一輪皎潔的彎月,正向寧靜的大地不斷地揮灑著清冷的涼光。
第三道雞鳴聲尚未叫喚起來,州城南郊二十餘里的文理村周圍成片成片的竹林、果樹、谷子地裡,此唱彼應地演奏著秋蟲的唧令交響樂曲。
鄉間蜿蜒的野草叢叢的小路,一顆顆柳樹在路邊靜靜地垂著纖細柔長的枝條,隨著秋風聞風舞動,婆娑的蔭影,時隱時現,變動不居。
村子裡面的絕大多數村民們,如同大陸上許許多多的普通人一樣,經過白天秋收的勞作,此時,還在深沉的酣睡中。
當然,在這個平常的表面之下,有一個年輕人的情況就顯得特殊一些了——
文理村的外圍,西邊半里之處,有一座約十丈許高的圓形山墩,狀如滿月,山頂十分平緩,約莫有十來畝寬,上面種了很多高大喬木和果樹,東邊有一兩畝大的漁塘,三間東向的青磚瓦房子正建於此塘之後,被掩蓋在鬱鬱蔥蔥的樹枝中。
讓人奇怪的是,諾大之房子,只有一人在裡面居住,而且那個人居然還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年人。
「嘩啦!……」
一團成人拳頭一般大的五彩亮光在他的瓦房上突兀地出現,定睜一看,赫然系一發光的滾圓狀的珠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顯得靈性十足,任是人見了之後,都會產生撮為已有的念頭。此時,它以流星閃電之速,神奇地毫無聲響地連連穿過房頂和蚊帳,呼地就進入到他的心口之中,就賴著不走了!
隨即,他的身體連同五彩亮光一起慢慢地朝著房頂飄去,霎那間,如之前亮光一樣連連穿過那些障礙物輕颺到達百丈空中。
「嗯!我怎麼會又飛出來了呢?」,少年好生奇怪,但又顯為不是非常陌生,只是抬起如星雙眸,望了望頭頂上無比明晰的彎月,又暗自思量道:「別想那麼多了,如此空間飛行,良辰美景無限,先四處走走看看再說。」
「刷!……刷!……刷!……」
似乎是身不由已,又好似隨心所欲,隨即在天上飛翔……
不到片刻功夫,亮光不知從哪裡竟然找來了一光頭全身透明的小孩,帶他去周遊了很多地方,而且大多是尋找什麼寶物,比如一些閃閃發光的石頭、一些奇形怪狀的兵器、甚至是房子、船舶、植物之類的……隨著那些東西的增多,他的力氣也不斷變大、變強……
於是,他開始去一些更為神奇也危險就是博覽群書的他也聞所未聞之地方,在那裡,有快樂似神仙的生活,也經常與一些人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爭奪打鬥,有時候打贏了,有時候甚至是遍體鱗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動物和人也變得越來越大,甚至較之他所見過的大山還要大上幾十倍、上百倍,且開始不停地大呼小叫,散發出一股股毀天滅地的能量,群起圍攻他,眼看自己就要化為齏粉一命嗚呼之時,突然,一股比他們悉數加起來還更為強大百倍的力量從心頭如海嘯般湧出,頓時一片光明大熾、翻天覆地……
「啊喲!……」
柳義猛然地大叫一聲,從床上直直坐起來!
「……又是那些怪夢!」
藉著屋頂瓦片微小的縫細中透過的朦朧月光,看了看周圍屋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環境,不由一陣苦笑,隨手抓起放在枕頭邊的衣裳擦了擦身上由於做夢驚嚇出來汗水之後,順手套在身上,繫好,穿上布鞋,胡亂地疊了一下被子。
像剛才之類的怪夢,記得自從懂事的時候起,就一直陪著他一路走來,只是讓人十分奇怪的是:在做夢之時,裡面種種發生的景像,如五彩珠、自已飛翔、尋寶、打鬥等等都是十分地清晰,就好似平時親身經歷一樣;可是,待其將醒未醒之時,那此景像也彷彿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嘩啦啦地退去,隨後整個頭腦陷入一片黑暗之後才清醒過來;一回想,它們竟然變得隔了千萬之久,無比模糊,只記得一些零碎的、似有似無的念頭。
「怪力亂神!不過幸好只是在夢中而已,呵呵!!」,想到這些,他又坐在床沿上咧嘴笑了笑,喃喃了幾句。開始的時候他還非常害怕,但是後來見多了,自己的身體還精神都沒有什麼問題,便不再擔心。
接著,摸索到大廳正堂前面的桌子旁邊,找到了固定放置於桌上正中位置的「火鐮」,取出火絨豆許,放在石上,再用旁邊的鐵刃猛然一撞,「卡嚓」,黑暗中頓時擦出點點火星,「呼!」,火絨瞬間燃燒起來,並被點上燈芯,「嘩啦!」,剎時橙黃色的燈光透亮了整個屋子。
柳義今年已滿十六歲,中等身材,相貌也甚為普通,只是體格極為健壯,雙眉比常人要粗黑些,眉尾稍往上翹,雙目精光內斂,透出堅毅之神色。
其實,他的祖上並非明新州的當地人,實為距此數千里之遙的龍化州人氏,先輩曾出過武進士,系當地一小望族。
祖父是當時有名的神醫,同時也是身懷武藝,但在其年輕時竟然得罪了一權勢滔天的世家官僚,在那裡呆不下去了,就宣佈從柳家的家族中分出,並與之撇開關係,形同井水不犯河水,隨之才流落搬遷到這邊。
其後,憑著高深的醫術,風櫛雨沐,早出晚歸,勤儉持家,終於在晚年時,置下了些許產業,包括文理村的這個祖宅及周邊幾十畝山地。
父親柳敬倒也能繼承祖上的醫術和武藝,十五歲時就隨其父行醫,始終堅持「治病救人」和「醫者父母心」的祖訓,勞勞碌碌,飽經風霜,三十歲那一年,他用積攢多年的銀兩,在州城東門街一當行處盤下一個鋪面以及後排的幾間房子,開了一家名叫「仁和堂」的醫館,並把全家人都搬到了那裡定居了下來。
至此,終日四處奔波的遊方郎中生活才有所改變,取而代之的是坐在醫館裡面幫人診治,兼收購販賣些藥材,由於為人誠實守信,醫術精湛,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平時甚至也常周濟一些窮苦人家,從醫三十五年以來救死扶傷,助人無數。
母王氏,隨父打理醫館。
柳義有一兄一弟,其兄柳仁年已二十,為人納言敏行,精明強幹,自幼不甚喜詩書,迷心於研究岐黃,堅持不懈,以繼承祖上的醫術和武藝為已任,常懷救人之心,為柳敬當前之醫館中的最大助力。
其弟柳智,年方十歲,聰明伶俐,性甚機敏,正在老家文理村跟隨一個叫「孟夫子」的文武全才的長輩,並在他的私塾中讀蒙學。
和父親及大哥不同,柳義對於祖上之醫術,只是淺償輒止,掌握些基本的知識和技藝而已。
但不知何故,他竟然自小便對天脈人傳統的文武之道相當感地興趣,在習練家傳及各種武學之時極為上心,甚至達到了癡迷的地步;同時,為人好學不倦,博覽群書,不但精研了四書五經等經典,還廣泛地涉獵到道、墨、兵、雜等多家書籍及領域。
自七歲經父親「易子而教」,拜「孟夫子」為師進入蒙學以後,十四歲時竟然通過鄉試中了秀才,得了功名,並獲得朝庭每月撥付一兩銀子的固定俸祿,惹得整個東門街的街坊們羨慕不已,人人都說柳家祖上積了陰德。
父親柳敬對此則不以為然,認為柳義博聞強記,性格堅韌,文章也寫得不錯,今後通過科舉中個舉人、甚至是中個進士什麼的,金榜題名應該沒有問題,確實也是一件光耀門庭、出人頭地之事。
然而,當今大津國之官場已遠非如同往日清明,大多為世家豪門所把持,異常的黑暗和齷齪,沒有靠山沒有勢力之人,在官場裡面十分難混,搞不好就是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而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極有見地的柳義也是深以為然,接下來就再懶得去考什麼舉人、進士了。
畢竟以他的為人和個性,一般官場裡面的卑躬屈膝和諂諛取容已是讓他望而卻步,如果還要非對那些世家豪門奴顏婢膝、吮癰舐痔才能夠獲取富貴,那麼,就是把他打死,也不會去做那些事情的。
對於未來人生的職業生涯規劃,他目前認為自己還比較年輕,今後或許是經商?還是教書?亦或是又回過頭去跟父親學醫?……都沒有定下什麼具體的目標。
雖是如此,由於柳義寫得一手的好文章,又得了功名,他還是成為了很多人的榜樣。
街坊們時不時攜帶自家小孩登門拜訪討教,即便他有著一副好脾氣,性格也爽朗,由於喜好清靜,又有些與年齡不甚相稱的成熟與穩重,所以在同齡人中也沒幾個朋友。同時,他也嫌醫館人多事雜,遂借口跑到文理村,名之曰照看祖宅,實則是圖個閒散,以專心修文煉武。
「讀書只為明理,練武方能強身」
此為柳義自己經過思考多年總結出來的道理,也是他奉為圭旨的人生信條。
也就是說:即使今後無意於官場,但是人生在世,明白事理和強身健體那可是必須的,所以,讀書和練武這兩件事他還是不改初衷,風雨無阻,持之以恆。
甚至,對於武道,在其心目中,時常有一種追求極至地強烈衝動和憧憬。
藉著豆大的燈光,約莫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研究一下幾本書,包括《道德經講義》和幾十天前從「孟夫子」處借來的那一本叫《望氣真解》的。
「吱呀」的一聲拉開兩扇木門,冒著當面送來陣陣涼風,柳義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徐徐吐出身體內臟中的濁氣,邁開步子走到院子中間,活動了一下身子。
隨之向東而站,雙腳平行撐開,到距離三個腳掌之長度時,緩緩蹲下,兩手環抱於胸前,如抱球狀,雙目垂簾微閉,同時默念:含胸拔背,虛靈頂勁的口訣,開始了每天必修的功課——扎馬步樁。
不到兩盞茶的功夫,柳義的呼吸節奏逐步地平靜起來,氣息漸漸沉靜而凝實。接著,他的身子彷彿隨著氣息的流動微微上下浮動起來,遠遠望去,極似一個人正騎著馬在寬闊平坦的原野上輕快前行。
不久,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身上竟然隱約產生出一絲絲「霧氣」,匝繞週身,越來越濃。
馬步不知是創於何時,然而它確是天脈人幾萬年以來習練武術最基本的功夫之一,所謂「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因此各門各派絕大部分均有「入門先站三年樁」、「要學打先扎馬」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