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槍隊隊長張家平是一個朝鮮人,他雖然中國話說得很流利,但是仍然有點舌頭發硬,要是特別著急的時候措詞就開始出問題,聽著像鬼子。
但是,對於打鬼子,張家平絕對不含糊。
有這樣狠的隊長,沈擒龍他們覺得相當痛快。
戰士們都讓鬼子欺負得很苦,所以紛紛提出建議,要求處理漢奸和特務。
經過一陣商議,張家平決定,把戰士們分成幾個小組派出去,嚴懲那些行為特別惡劣的漢奸。
李驥對沈擒龍使了個眼色,沈擒龍出來要求,讓他和李驥也出去執行任務,就是去打那個他們小隊到過的村子的保長。
張家平沒說話,只是用力擺擺手。
沈擒龍和李驥悄悄出了門,到了外面,沈擒龍問李驥:「幹嘛呀,有什麼貓膩?」
沈擒龍和李驥在一起時間長了,互相之間太熟悉了,連對方的東北方言和北京方言都聽得懂,有時也互相學著說。
沈擒龍這麼說,當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李驥說:「忘了沒有,咱們在那兒還有一個窩子呢!」
沈擒龍回頭看看,他們已經漸漸出了村子,身邊已經沒有一個閒人了。
沈擒龍就說:「怎麼能忘呢!咱們那幾個點,都是經常看著,那是救命的東西呀!幹嘛,要用咱們的錢買糧食?」
李驥生氣地「哼」了一聲:「你又來了!你是不是缺心眼,老拿自己的錢填乎公家!」
沈擒龍說:「要錢幹嘛,不就是抗日嗎?當時咱們不就是因為部隊上太死板,咱們才自己弄錢買裝備的嗎?你什麼意思?」
李驥說:「我是說,要是咱們一時行動不成,還有一個地方能躲著。咱們自己的地方,跟他們沒法說!」
沈擒龍說:「沒那麼慘吧?」
李驥又「哼」了一聲:「昨天晚上的事情你還沒看見哪?我們這些天,都是這麼讓人家打著跑!才他媽幾天功夫,全都成漢奸了!要是依著我早年的脾氣,全他媽屠了他們!」
沈擒龍搖搖頭:「不會,我覺得老百姓還是好的,咱們中國人,好人還是大多數。就是那些漢奸混蛋,要干就得幹那些漢奸,沒了漢奸告密,老百姓就不用怕鬼子。」
李驥點點頭:「嗯,先打漢奸!」
兩個人趁著夜色趕路,半夜時分,又到了那個村子。
沈擒龍和李驥都把槍拎在手裡,小心地向村子裡邊摸進去。
不料,剛剛進了村子,村口的一戶人家的狗就叫了起來。
接著,整個村子的狗都叫了起來,沈擒龍和李驥一聽這個陣勢,急忙轉身向外面跑。
他們跑出了一里地,村子裡邊的狗還叫個不停。
沈擒龍對李驥說:「這算完了,以後算是沒有什麼秘密了,才剛剛靠近,狗就報信了。」
李驥說:「現在真他媽討厭,不管到那兒,狗一叫,全都露餡!」
沈擒龍說:「我這次到5軍區去,百團大戰開始之前,我們把村子裡的狗全都宰了。行動的時候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說其他軍區也有很多這麼幹的,特別管用。」
李驥說:「可不是,要是以前我幹活的時候,早就先把狗藥死了。現在狗太多了!」
沈擒龍想了一下說:「要不,咱們一步一步來,先把村子裡邊的狗先清理一下,完了再進去打漢奸。」
李驥忽然笑了起來:「這幾個月連飽飯都沒吃過,更別說吃肉了。咱們先來點狗肉大補一下!」
沈擒龍點頭:「嗯,一會你少放點辣椒啊!你做的那個狗肉太辣!」
李驥樂了:「你也太饞了,狗肉在那兒哪!還辣椒呢!我上那兒給你弄辣椒去?」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又回到村子,先來到剛才第一個叫喚起來,給漢奸報警的狗的院子外面。
那個狗果然又大叫起來,整個村子裡邊的狗又一齊叫起來。
沈擒龍和李驥一縱身,上了牆頭。
那條大狗立刻就發現了他們,大吼著撲過來。
但是,它很快發現沈擒龍和李驥和其他的小偷不同,身上有一種可怕的東西,那條狗一邊大聲叫喚,一邊身體向後坐,不敢靠近了。
李驥獰笑著掏出沈擒龍給的精鋼打造的放血王,正要撲過去,沈擒龍卻彎腰從牆頭上出溜下去,朝牆頭上靠了一下,然後順手從牆頭上掰下一塊土坯,用力砸過去。
那條狗一聲沒出,「撲通」一下摔倒了。
李驥把匕首又重新放好,過去把一個繩套朝狗脖子上一套,然後轉身把狗反著朝後背上一背,翻身出了院子。
他們兩個繼續朝村子裡邊走,每過一個有狗的院子,就趴在院牆上朝院子裡邊看。
這麼走著,路邊有狗的院子依次都走到了。
沈擒龍背上也背了幾條狗。
這時他們後背上背著的幾條狗已經勒死了,大概動物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能夠感覺到死亡的威脅,等到沈擒龍和李驥再走到下面的院子的時候,那些狗全都不叫了。
可是,村子裡邊的人可有了反應。
當時農村幾乎家家養狗,狗能看家,能幫著抓耗子,農民對狗非常重視。
自己家的狗叫了一陣,突然不叫了,主人立刻就察覺事情不對,很多人家都有了動靜。
沈擒龍和李驥急忙轉身向村子外面跑,在他們身後,黑暗的村子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沈擒龍和李驥跑了一陣,然後小心地避開大路,進入行人罕至的地方。
沈擒龍在後面警戒,李驥小心地打開了隱蔽得非常巧妙的地下室的門,無聲地跳下去。
沈擒龍看看四周無人,也後退幾步,跳了下去。
李驥看到沈擒龍也下來了,用手抓住用草皮偽裝的門,從裡邊把門蓋到頭頂上。
剛剛還有一點星光照明的地下室一下子變得漆黑一團。
沈擒龍摸索到牆邊,從一個凹陷進去的地方摸出一個蠟頭,用火柴點著火。
兩個人把死狗堆到地上,沈擒龍感慨地說:「這麼多啊,這咱們兩個得吃幾天哪!」
李驥「嘿嘿」笑起來,他說:「哎呀,沒想到,居然有發愁狗肉吃不了的一天。這還真是個事。」
沈擒龍說:「要是有鹽,醃上還行,咱們什麼都沒有哇!連這麼吃都成問題。早知道在這裡邊藏點鍋碗瓢盆什麼的好了。」
李驥樂得夠嗆:「行了吧你,跑這兒過日子來了,還在裡邊給你藏一個大媳婦兒呢!」
沈擒龍也樂了,這個基地還不具備這個功能。
沈擒龍馬上問:「哎,你們家那個大媳婦兒怎麼樣了?」
李驥歎了一口氣:「正式到野戰醫院上班了。我就說不讓她去,沒辦法!她還是他們那兒的一把,別人比不了她那個手藝!你說她裝什麼能,那兒顯著她了!」
沈擒龍笑了:「少得便宜賣乖行嗎?要是人家本事不行,你能認識人家嗎?別忘了,你這條命還是人家救回來的呢!」
李驥掩飾不住得意地說:「我就說,光救我一個就行了,其他人就不用那麼賣力氣了!」
沈擒龍搶白說:「不愛聽,不愛聽!少來這套,臭美!」
兩個人哈哈大笑一陣,沈擒龍又問:「你岳父家怎麼樣了?現在他們那兒成了敵占區了。」
李驥又歎了一口氣說:「可不是,我一直想回去看看,沒機會呀!你回來就好了,咱們兩個能回去一趟。」
這個話題起得比較沉重,兩個人一下子沒詞了。
沉默了一陣,沈擒龍又問:「這狗肉怎麼吃啊,總不能生捋呀!」
李驥沉思著說:「吃過烤肉沒有?在山裡打了野味,就地升上火,烤得那個肉上滋滋冒油,那個新鮮勁就別提了!吃過沒有?」
沈擒龍一邊搖頭說:「沒。」
一邊哈拉子已經順著嘴邊淌下來了。
李驥問:「幾點了?」
沈擒龍從懷裡掏出手錶,藉著蠟燭的微弱的火光看看說:「4點。」
李驥說:「咱們出去把狗烤上,這兒沒什麼人,烤完了天還沒大亮,然後就拿到這裡邊來一吃,應當不會出事。」
沈擒龍說:「這能有什麼人來,再說,咱們趕緊升火,等到有人發覺了,咱們往這裡邊一鑽,躲他一天,根本沒人能找到。」
李驥下了決心:「聞見狗肉香,佛爺也跳牆,為了吃狗肉,老子的命也不要了!」
兩個沒出息的人於是打開了基地的門,鑽了出去,在樹叢中穿行了一陣,在遠處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再往後,沈擒龍就光剩下看了,全都是李驥在忙活。
李驥真是多才多藝,不但能打仗,三教九流的事情都會,做飯也是個好手。
他很快收拾好狗肉,然後升起火,把狗肉烤了起來。
沈擒龍聞到越來越濃的香味,忘了警戒的事情,不斷回頭打聽:「好了沒有?」
李驥用匕首從架在樹枝搭成的架子上的狗身上割下一塊狗肉,自己先嘗嘗,然後搖搖頭:「沒行,沒這麼快。」
沈擒龍聽見他巴嗒嘴的聲音,更加饞了。
這麼等著比較難受,沈擒龍對李驥說:「我說,咱們別這麼等著,商量商量怎麼打漢奸吧!」
李驥說:「有什麼可商量的,進去直接奔他家,掏他的老窩!」
沈擒龍說:「就咱們兩個,就打這麼一個小漢奸,也太抬舉他了!咱們得幫助部隊完成大事啊!」
李驥點頭:「嗯,部隊都挨餓,光咱們兩個在這兒吃肉,不好意思。」
沈擒龍提醒說:「再說,你媳婦他們那兒也沒飯吃啊!」
李驥連連點頭。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反而忘記了時間,狗肉已經烤好了。
他們兩個把狗肉抬進地下室,在裡邊舒舒服服地大嚼起來。
到了下午,沈擒龍和李驥又狠狠吃了一頓狗肉,撐得直打飽嗝,然後出了他們的基地,拐了幾個彎,又來到了那個村子。
這時太陽已經往西邊轉,但是還沒下山,正是晚飯之前的時間,村子裡邊非常安靜,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
沈擒龍自己進了村子,腆著讓狗肉撐得鼓鼓的肚皮,晃晃悠悠地來到了保長家。
他一進門,保長又嚇了一跳。
沈擒龍笑嘻嘻地說:「怎麼著,沒想到老子還活著?」
保長急忙說:「怎麼這麼說呀,那天你們跑出去呀,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啊!我早就說嘛,鬼子可厲害呀,可千萬不能碰上鬼子啊!」
沈擒龍掏出20響,在保長面前一晃,嚇得保長直往後退。
沈擒龍說:「看見沒有,有這個在手,鬼子也得繞著走!這就叫,太公在此,諸神退位!天老大,我老二!老子有槍,誰也不在乎!」
保長心想,這小子今天怎麼回事,是不是在那兒喝了?
怎麼說起話來雲山霧罩的?
但是保長也不敢惹這些人,他只好幫著沈擒龍吹。
保長又討好地問:「怎麼著,同志,在這兒住下吧?我去弄點吃的喝的,咱爺們好好喝一杯怎麼樣?」
沈擒龍點點頭:「行,不過最好還是先弄點茶來,先得好好潤一潤。」
保長心想,嘿,他媽的,這小子譜夠大的!
他連聲答應著,出了大門。
又過了一陣,這個保長又回來了,他跟沈擒龍說:「都安排好啦,馬上就得!」
然後,他跟沈擒龍扯起閒話來,他問沈擒龍,來幹什麼,他們的隊伍都在那兒駐紮。
沈擒龍說:「這還用問嗎?我們上次來不是告訴這你嗎?我們來是為了弄糧食!同志在家等著,我們不能光自己吃飽啊!」
保長連聲答應:「那是,那是,任務重要啊!」
沈擒龍說:「那天不是你報告的鬼子吧?」
保長急忙起誓:「當然不是我,我也是抗日的人啊!要是是我,讓槍子打死我!」
沈擒龍點點頭:「不是你就好。那,既然你不能報告鬼子,我今天晚上就住在這兒了。我得監督你趕緊把糧食籌集上來,部隊上要得急呀!」
保長說:「你看,這不是信不過我嗎?我還用人看著嗎?」
沈擒龍一瞪眼:「怎麼的?我不能在這兒住嗎?」
「能,能!太能了!我是說,工作的事情不用操心,咱們爺們喝著小酒,一邊嘮著,多住幾天,多舒坦哪!」
沈擒龍點點頭:「是啊,還是你們這兒舒服啊!現在想想,整天讓鬼子攆得沒處躲沒處藏的,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有時候覺得,要是能不抗日就好了。」
保長連忙勸阻說:「小同志,可千萬不能這麼說,這可是犯紀律的事啊!」
沈擒龍說:「這又沒外人,是啊?」
保長邊笑邊點頭:「是,在我這兒說什麼都可以,可千萬別到外邊說去。」
兩個人都沒有事,就是坐著對面閒扯,很快天又黑了。
又過了一陣,有人把飯送來了,還真的有酒。
但是沈擒龍對這些農村平常的飯菜已經沒什麼興趣了,他只是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水。
他們一邊吃飯,保長一邊不停地向外面張望。
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心思吃飯。
沈擒龍有點要打盹,也沒心情管保長。
保長慢慢地就離開了飯桌,到門口去向外面看。
就在這時,從街道上慢慢走來了一個人。
農村的街道沒有任何照明的東西,雖然保長遠遠地看見了這個人,但是卻沒看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保長心裡奇怪,不是應該來一個班嗎?
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來的這個人好像不是村子裡邊的,看這個走路的樣子,誰也不像啊!
又過了一會,那個人走到了保長面前,藉著從屋子裡邊射出來的燈光,保長一下子看到了那個人的臉,他不由得微微吃了一驚。
保長認得來的這個人,這正是那天對他非常凶的那個八路軍。
保長這時不像沈擒龍來的時候那麼意外了,他趕緊上前說:「這位同志,趕緊屋裡請,飯菜正在桌上,還沒開始吃呢!」
來的正是李驥。
他朝屋子裡邊看了看,屋子裡邊正好有人喊他:「老李,快進來,有酒哇!是杏花村哪!我還沒讓這個傻子打開呢!就等著你來了!」
李驥一聽就來了精神,急忙一把推開保長,幾步就竄到屋去了。
這邊保長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怎麼這個外人進了村子,村子裡邊的狗都沒咬呢?
李驥進了屋子,直奔酒瓶。
沈擒龍說:「看見沒有,沒開封,就等著你了,怎麼才來!」
李驥說:「這個兔崽子他媽辦事太磨蹭,老子在那兒都快睡著了,他才過來。這不是才料理完嗎?」
保長從外邊進來,臉上是一副複雜的表情。
沈擒龍說:「你來了就行了,你在這兒看著,我到後面轉悠轉悠去。看來沒個幫手就是洗,這麼半天了,連一點正經事都沒幹,光跟笨蛋閒扯淡了!」
李驥說:「你急什麼呀,不都是咱們手心裡邊的東西,先跟我乾一杯。」
沈擒龍說:「你知道我又不怎麼會愛喝酒,你自己喝吧!」
李驥一瞪眼:「怎麼的,成心涮我玩兒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酒沒人陪著喝,根本沒什麼意思!」
沈擒龍說:「咱不是來喝酒的,別耽誤了正事啊!你剛才出去活幹怎麼樣,你保證鬼子不能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