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擒龍和李驥進入的山谷像一條直桶子,兩邊寬不過十多米,根本無法躲藏。
特務們在遠處就聽到了槍聲,而且是他們佩帶的20響的聲音,所以他們知道肯定是自己前面的人遇到了埋伏,急忙衝過來。
特務們知道這畢竟是在八路軍的根據地,如果被八路軍包圍起來,最後還是無法抵擋。
因此特務們的戰術就是速戰速決,用火力解決一切問題。
他們在進來偷襲的時候也是打了就走,進行騷擾作戰。
這也是他們的日本特務上司在研究了八路軍的戰術之後做出的決定,這種戰術還真有效,特務幾次進出根據地,都獲得了不少的成績,一開始時候八路軍竟然對有這樣一支特務武裝毫無覺察,幾乎遭遇到最大危險。
現在特務們從山頂衝下來,一眼看到李驥正在解幾個死特務身上的武器,他們立刻邊射擊邊向李驥衝過去,把李驥打得無處躲藏。
李驥是從槍法如神的東北鬍子堆裡邊殺出來的,槍法和反應速度都極快,幾乎可以跟野獸相比。
那邊槍聲一起,他這邊馬上作出了反應,一個跟頭就滾進了草叢,從特務的眼前消失了。
特務們是受過日本特務機關的精心訓練的,和最初參加日本侵略當局的那些街頭小混混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他們的作戰能力也是相當強的。
他們馬上散開,有人佔據山谷正中的羊腸小道,有人進入左邊的樹林,有人進入小路右邊的樹林,邊成扇形向前推進,邊開槍掃射。
特務們對他們這種武器的使用達到了相當大的程度,他們用掃射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網,在這麼狹窄的空間內,幾乎沒有人能夠從他們的彈雨中間逃脫。
但是李驥是什麼人,他是最擅長創造死中求活的奇跡的人物,鬼子佔領東北那麼多年,無數的鬼子追捕李驥,在毫無人跡的雪原,在密不透風的原始森林,不知道製造了多少次殘酷的絕境,但是李驥不但仍然活著,而且有無數鬼子倒在李驥的槍口下。
此刻又是這樣,李驥仰面倒在地下,舉起手裡的兩支20響,面向不斷逼近的特務掃出了兩個扇面,正在猖狂逼近的特務慘叫一聲,停止了前進。
李驥乘機幾個翻滾,向沒有子彈射來的方向躍進,邊向特務還擊,邊尋找躲閃的機會。
沈擒龍看到這麼多的20響掌握在特務手裡,他不敢貿然前進,去幫助李驥。
沈擒龍一直等到特務們全都從他面前跑過去了,才從樹林裡邊出來,上了小路。
現在,這種直桶式的山谷開始變得對沈擒龍有利了,原來迎面推進過來的大隊特務現在全都變成了背對沈擒龍,已經變得也無法躲避沈擒龍從背後射來的子彈了。
沈擒龍疾速衝過去,對準後面正在押著八路軍戰俘的特務們狠狠開火。
現在沈擒龍也是兩支20響在手,他先用右手的槍進行單發射擊,給幾個特務來了個大揭蓋。
正在被特務挾持著向前跑的八路軍幹部一下子沒有特務推搡,一下子摔到了路邊。
正簇擁八路軍幹部向前跑的其他特務忽然聽到槍聲從身後響起,回頭一看,身邊的同伴全都不見了,急忙朝路邊的樹叢裡邊躲藏,並且一齊向沈擒龍掃射。
沈擒龍幾槍打過,也立即閃到路邊的小樹後面,用左手的20響向特務掃射。
沈擒龍的槍法現在僅次於李驥,雖然還達不到打中樹林中的繡花針的程度,但是比特務們已經強到了天上地下的地步。
兩邊的特務躲閃得慢一點的,紛紛被沈擒龍打中,怪叫著動彈不了了。
沈擒龍飛快地跑到山腳下,繞到特務的側面,舉槍做出警戒的姿勢,迅速逼近了幾個倒下的特務。
那個八路軍幹部喊道:「全完了,沒事了!」
沈擒龍仍然不敢大意,還是用槍口對著倒在地上的特務,慢慢靠近過來。
到了跟前,沈擒龍發現特務真的不是被打碎腦袋,就是胸口中彈,雖然沒死,也只是離死不遠了,這才把20響插進腰間,來給八路軍幹部解開繩子。
八路軍幹部身上的繩子被解開,他活動了一下胳膊,從地上爬起來,對沈擒龍說:「謝謝同志,你要是不來,我得當俘虜了。」
沈擒龍說:「現在不說這個,那個同志讓特務包圍了,咱們過去救他。」
八路軍幹部點點頭,接過沈擒龍遞過來的一支20響,先感歎了一聲,然後跟著沈擒龍向前衝鋒。
沈擒龍對他說:「你去那邊的樹林,我在這邊,要做出很多人衝鋒的樣子,把特務嚇跑。」
幹部說聲「明白」,馬上向小路的另外一邊跑去。
兩個人從兩邊向兩邊樹林裡包抄李驥的特務身後衝去,邊沖邊大喊:「衝啊!活捉特務啊!」
兩個人不管看沒看見特務,不斷開槍,又撞得樹枝「嘩嘩」直響,聲勢極大,好像不知道有多少人從後面衝過來。
特務們本來就是從根據地深處過來,生怕有八路軍從身後追擊過來,就怕後面有八路軍的大部隊,所以這一下真的害怕了。
但是特務們對自己的戰術和武器還是具有極大信心,他們還是帶著僥倖心理,不撈一把是不會那麼輕易逃走的。
特務分出幾個人來向身後射擊,阻擊沈擒龍和那個八路軍幹部,另外的人全速向李驥衝鋒,準備打一個時間差,在身後的八路軍沒衝過來之前解決掉李驥。
山谷極其狹窄,雙方幾乎沒有躲閃的機會,差不多就是在進行面對面的對射,子彈幾乎都是迎面平射過來的。
樹林本來就不茂密,紛飛的子彈又打斷了很多樹枝,對面幾乎可以看到人影,幾乎可以直接對準對方的身體射擊。
這時就要看雙方的作戰技能和勇氣,誰的槍法好,誰的膽子大,誰就能活下來,誰判斷錯誤,沒有看出對方的位置,誰就打空子彈,讓對方打中。
特務被沈擒龍一連打中幾個,終於抵擋不住,敗退下去。
而沈擒龍和那個八路軍幹部也被特務接連打中幾槍,多少都帶了輕傷。
就在這時,就聽見那邊一聲大叫,沈擒龍的心猛地一緊。
他聽出來,那個聲音正是他熟悉的李驥的聲音,而發出聲音的位置,正是特務們形成的包圍圈中間。
接著,又是一個聲音喊道:「在這兒了,死了,腦袋都打開花了!」
馬上又有人喊道:「流水,流水!」
沈擒龍明白,李驥告訴過他,這是東北的土匪黑話,意思是逃走。
特務們立刻散開,迅速溜走,真的像是流水一樣,很快流進所有的縫隙,消失了。
沈擒龍不顧特務可能留下埋伏,全速向剛才發出聲音的地方衝過去,那個八路軍幹部也從隱蔽的地方跑過來,兩個人急忙來找李驥。
到了剛才那個地方,沈擒龍分開樹叢,跑到前面的空地上。
果然,前面有一具屍體,倒在那兒,腦袋上全都是血,爛乎乎的不成個形狀,簡直噁心得一塌糊塗。
但是沈擒龍卻覺得,這怎麼不像是李驥的樣子啊?
李驥現在還穿著鬼子的軍裝,和這個一身黑衣的人完全不同。
而且,這個死屍身上還蓋著一個「大被子」,這不是沈擒龍剛才給劉三蓋上的嗎?
可是,特務們把劉三的腦袋打碎了嗎?
看著又不像啊?
現在沈擒龍沒心情看劉三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心裡只顧及李驥的安危。
沈擒龍對那個八路軍幹部說:「不對,不是我的同志,他到那兒去了,快找。」
那個八路軍幹部馬上到另外的方向去,和沈擒龍從山谷的兩邊進行搜查。
正在找著,他們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小龍啊,你怎麼還沒學會呀?」
沈擒龍心裡「砰」地一跳,急忙轉身,只見李驥垂著一隻胳膊,全身是血,從他們的身後走過來。
沈擒龍急忙大喊:「同志,找到了,過來吧!」
說著,他衝過去,抓住李驥的肩膀上下打量李驥。
原來李驥又是故意做出被打中的樣子,讓特務們以為目的已經達到,不再攻擊他,因此逃過了一劫。
沈擒龍指著那邊地上的劉三說:「那他怎麼了?特務打中他了?」
李驥說:「你好好看看,那是什麼?」
沈擒龍這時才有興致,過去檢查劉三。
到了跟前,他才看出,劉三還在倒氣呢!
沈擒龍低頭一看,這才明白,原來是李驥把讓劉三扛著的那包狗肉扣到他腦袋上了,看著血紅一片,亂乎乎的,連沈擒龍都以為劉三的腦袋讓子彈打碎了。
李驥早就有預謀,搶先一步,把劉三打昏過去,讓他既充當了自己的替罪羊,又沒有發出警報,讓特務把他救走。
沈擒龍不由得對李驥由衷地敬佩,李驥真是奇才,就這一下子,又救了自己,又保護了俘虜,居然死裡逃生,安然無恙。
沈擒龍過去搬開石頭,把劉三從石頭下面放出來。
李驥站在旁邊說:「把狗肉收拾收拾啊,回去咱們還得吃呢!」
沈擒龍說:「多噁心,還能吃嗎?」
「噁心什麼呀,又沒沾上不乾淨的東西。」
到了現在,沈擒龍是再也不願意吃什麼狗肉了,他捏著鼻子把狗肉又收拾到那個包裡,又拎起來。
劉三又被重新弄醒過來,他睜眼看看,只見沈擒龍和李驥都是全身是血,旁邊又多了一個穿著八路軍軍裝的人,那個八路軍也是全身是血。
從這個樣子上來看,雖然沈擒龍和李驥都很狼狽,但是顯然他的那些日出公館的特務同伴全都不見了,不是讓沈擒龍他們打死了,就是逃走了。
劉三低下腦袋,完了,看來命運是無法改變的,自己的結局就是那樣了。
沈擒龍讓李驥坐下,給李驥包紮起來。
這下他們自己準備的那些藥品起到作用了,以前他們要等到找到了部隊或者抗日的村子才能弄到藥品,得到治療。
沈擒龍和李驥互相包紮完了,又給那個八路軍幹部包紮起來。
沈擒龍問這個幹部:「你是怎麼讓特務抓住的?」
那個幹部說:「我也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
沈擒龍和李驥都驚訝了,一個八路軍的幹部,從作派上來看還是一個不小的官,讓人家特務架著跑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當的俘虜?
李驥說話比較直,直接就問道:「你是不是腦袋讓驢踢了?讓人家特務綁了票,眼看就要到日出公館去等死了,居然不知道是怎麼讓人家抓住的?」
那個幹部臉一紅說:「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是軍區政治部的幹事,是到梨樹堡檢查整風工作的,那天去得晚了,到了那兒,天已經黑了。部隊就幫我安排了一個老鄉家住下了,結果醒來的時候,已經讓特務押著跑了。」
嗯?
這個事沈擒龍和李驥還是第一次聽說,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特務也太神了,這個幹事讓人家抓住也不是他自己的問題了。
幾個人正在琢磨,旁邊的劉三冷笑著插了一句嘴:「你是住到那家雜貨店了吧?」
那個幹事看了他一眼,非常厭惡他,但是仍然回答說:「沒有,我住在一家普通的老鄉家裡,是一家群眾基礎非常好的老鄉。」
劉三想了一下,又問道:「那從雜貨店買了什麼東西嗎?」
這下幹事認真起來了,想了一下說:「買了呀,買了2斤地瓜干酒,還買了一點吃的。哎?你怎麼知道?」
劉三笑了:「這還不簡單嗎?他是我的情報員。」
嗯!
這下沈擒龍、李驥,那個幹事都對劉三刮目相看了,這次真的淘到寶貝了!
原來這個劉三真的有兩下子,他居然把根據地裡邊的雜貨店小老闆發展成了他的情報員。
這麼一想就明白了,這個雜貨店老闆每天和八路軍的幹部戰士打交道,可以知道很多關於部隊上的事情。
那些幹部戰士根本不懷疑他,在他那兒隨便吃喝,部隊上來了什麼幹部,也都一點不避諱地告訴他。
老闆聽說從軍區政治部來了一個幹部,認為非常有價值,說不定能夠弄到非常重要的情報,覺得值得幹一次,於是在酒裡做了手腳,先放翻了這個幹事,然後通知了日出公館的特務,特務們就來「接貨」了。
這次是這個幹事來檢查工作,如果是一個什麼軍區的大首長,比如是一個什麼司令員、政委什麼的,那後果豈不是不堪設想?
這個劉三,還不知道在根據地安插了多少這樣的內奸。
難怪上次他可以狂妄地宣稱,襲擊八路軍司令部的情報是他搞來的。
李驥問:「那就是那個雜貨店老闆在他的酒裡邊下了東西,他們全家都迷糊過去了,日出公館的人進來了他們還不知道,對吧?」
劉三感慨地說:「那是一種大日本新研製的速效藥品,服用之後15分鐘就會人事不省,可以輕易地活捉任何情報對象。大日本帝國真是發達呀!」
沈擒龍和李驥,那個幹事,不約而同地用刀一樣的目光盯著劉三,劉三嚇得不敢說話了。
這時沈擒龍對李驥使了個眼色,說:「老李,你看著這個俘虜,我去把咱們扔的那些東西撿回來。」
八路軍幹部馬上說:「我傷不重,我去幫你把東西找回來。」
沈擒龍說:「不用,他傷得重,你幫他看著俘虜,這個俘虜特別重要,千萬不能讓他逃走了。」
八路軍幹部一聽這話,立刻虎視眈眈地盯著劉三,幾乎要當場把他槍斃了。
沈擒龍走了沒多一會,就聽見四面八方響起了喊聲:「你們被包圍啦!」
「繳槍不殺!」
李驥和那個八路軍幹部都愣住了,又被包圍了?
這次他們有點緊張,因為,他們沒有子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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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是八路軍的一支部隊,他們聽到了附近傳來的密集的槍聲,馬上趕來。
聽到沈擒龍他們說是抓住了一個對整個根據地都有威脅的重要俘虜,這支部隊派出了一個排的戰士護送沈擒龍他們回到了手槍隊駐地。
手槍隊的其他隊員還在進行整風,正在會場開會。
只有隊長一個人在隊部想心事。
他忽然聽到外面聲音嘈雜,馬上出門來看情況,一看一大群八路軍從外面進來,最前面的是沈擒龍,只是沈擒龍兩隻胳膊都纏得像木乃伊一樣,隊長急忙把沈擒龍拉過來,問他:「怎麼了,行動不順利嗎?」
沈擒龍笑著朝身後一指說:「我和李驥把劉三抓來了。」
哎喲,這可是隊長沒想到的。
但是這時有其他部隊的同志在場,這些話都要等一會再說。
沈擒龍向隊長介紹了其他護送他的同志,隊長又對人家表示感謝。
送走護送的同志,沈擒龍把事情的經過向隊長大致說了一遍,接著交出了幾支20響、繳獲的日本傳令兵的文件包、鬼子傳令兵用的馬槍。
隊長認識日本字,他把那份命令打開,仔細看了起來。
沈擒龍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學好日本話。
隊長看過文件之後,驚喜地說:「小沈,你這次立了大功,這真是鬼子要襲擊根據地的命令。他們要日出公館查清部隊的情況,接著就要進行掃蕩了。幸好咱們提前掌握了這個情報。」
他們正在說著,指導員從外邊跑進來,他一看到沈擒龍,就上下打量他,說:「小沈,傷到那兒了?重不重?」
沈擒龍笑著說:「不算重,也不算輕。」
「這是什麼話?」
「這次遇到的特務,用的全是炸子,挨上就是一個坑,瞧瞧,我這衣服,都打成篩子了!」
「人沒事就好。李驥呢?」
沈擒龍說:「啊,他腳崴了,走得慢,在後邊呢,一會就到了。」
「腳又崴了?」
「是啊,可能是上次落下的病根吧,特別容易崴,每次都是那隻腳崴到。」
指導員點點頭,看著門外。
隊長對沈擒龍說:「這個情報太重要了,這不是咱們這一級能處理的,得上交上去。文件咱們留下,那個特務就不歸咱們管了。」
「咱們抓的,搞的情報,為什麼不歸咱們管哪?」
「沒辦法呀,鋤奸部就是清洗漢奸特務的,抓住了特務當然得由他們來負責。」
包括指導員在內的所有人,一聽到鋤奸部都噁心了,這個讓人望而生畏的組織以它的特殊方式讓人刻骨銘心地記住了它。
但是最應該感到牴觸的沈擒龍卻另有一種複雜的情感,他還要利用它來達成一點自己的目的。
這時,李驥從門外「嗖」地跳進來,大喊:「哈哈,咱們發啦!」
大家一看,李驥也是一身是傷,胳膊都吊到胸前了。
不過,人回來就好。
李驥和沈擒龍不怕犧牲,為革命立了大功。
指導員忽然發現一個問題:「李驥,你不是腳崴了嗎?」
李驥一愣:「啊?啊,好了,好了!」
指導員半信半疑地看看李驥:「這麼快就好了?對了,你繳獲的槍呢!」
「槍?!」
李驥急忙來看沈擒龍,沈擒龍連忙說:「指導員,槍不都在這兒了嗎?就是桌子上這幾支啊!」
指導員仍然朝李驥伸出手說:「不對,還有,拿來!」
李驥看看沈擒龍,心想,讓人家抓住把柄啦?
這次不只是處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