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很普通的一個老僧。
沒有深藏不露的實力,沒有氣功駐顏的能力,年過七十老態龍鍾,明眼人都看得清,老人的生機正在以正常消耗的狀態漸漸消逝,與每一個普通的老人些微的不同就是他多年的清苦生活,身體狀況要好一些,不僅還能夠勞作,推動那懸掛的巨大撞鐘木還勉強能夠做得到。
離得近了,看得更清了,老僧灰黑的面龐上佈滿了老人斑,褶皺層疊,沖人微笑的時候能夠看得到滿嘴也只剩下寥寥幾顆牙齒,見到客人按照幾十年的習慣招呼誦念佛號,讓到一旁,將一名在寺中呆了一輩子依然撞鐘的僧侶身份地位卑微顯現,手中的掃帚就像是他這個人一樣,老而彌堅,舊而好用。
普通人,這才是真正的普通人,自從不再廢柴之後,聶空接觸到的都是修煉者,普通人的世界已然與他劃分界限,一層層的實力提升,一層層的攀升,距離普通人的世界愈發的遠,而能夠讓他找到過去自己的普通人則更是少之又少,在這位老僧的身上,聶空似乎看到了另一種生命狀態下的自己。
未曾決心燒燬老宅,未曾在老宅面前流下英雄淚,未曾讓神秘的方印認主,未曾……
自己的生活,該是生老病死,該是在清淨山那一土一地孤獨終老,或許會在某一日,澹台浮雨解除婚姻,自己會娶上一個小家小戶的普通女孩,背負著廢柴的名聲過一輩子,孩子們逐漸會脫離南郡城主流視線,會只剩下回憶中的盛名來維繫內心那一點奢望……
聶空站在久久未曾有動作,身上強者的氣息盡數散去,就像是一個不曾修煉過功法武技的普通人。
屠神眼中閃過驚色,雙手合什,沒去打擾聶空,給了那懵懂不知的老僧一個你繼續的手勢,盤坐一旁低聲的誦念著佛經,腦中某根弦被觸動,捨佛化身億萬,每一個化身都有著一定的記憶,從儉入奢,成就無上神通後早已勘破天地,來人世間體驗更多的東西,讓本已經大成的心智,增添足夠的情商,從更高的高度來體驗萬眾平生。
此時的聶空,則讓屠神看到了另一種他從未想過的形態,那是一種放低了姿態看著更低世界的感悟,兩者的不同就在於:屠神在高處看到了足夠他一生受用不盡的東西,在低處只需抱著接納的態度皆可;聶空則是時不時的回頭看看,他的世界裡低處的真知要比高處的飄渺更值得信賴。
屠神眼中,這老僧不過是求佛問道修心修行的普通一人,佛法不一定精神,空有佛心。聶空眼中,這老僧活的真實,他的人生,就像是一本真正難以讀懂的書,那顆佛心,又有幾人擁有,一輩子不求別的,沒有任何奢欲,每天做著他該做的事情,撞鐘掃地,換取一餐三飯。
屠神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他不敢在老僧的身上試圖得到什麼,因為那些東西早在他出生的時候就伴隨著他,他只能感慨一聲聶空的存在對於很多人來說很不公平,也好,空之戰場,多少年不曾在低層級的位面出現過精英了?
億萬的化身,能入得法眼的又有幾人,能留下深刻記憶的又有幾人,屠神知道,聶空這兩個字牢牢的印在了心底,即便是有朝一日億萬合一,這個站在鍾前默默站立的男子,也會留在他的記憶當中,不為他的實力(完全不夠看),不為他的佛悟(更不夠看),為的只是這能夠回頭的勇氣,為的只是這蒸蒸日上之際敢於停駐的勇氣,也他的年紀和躥升的速度,站下來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一日,斗轉星移日落月升,聶空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渾身上下一點刻意的氣息流動皆無,也絲毫不去掩飾;屠神就陪著他,嘴裡始終誦念著很普通的佛經。老僧早已經完成了他的工作離開了石台,不遠處的大殿內,強者的氣息繼續籠罩著,另一側的藏經閣依舊是氣息凝重,不用細看就知道裡面有一位絲毫不弱於狄生的氣息在守衛,至於暗中還有著怎樣的高手不可知。
怎麼看,這石台都不夠資格與另外兩個地方相提並論,可偏偏就這樣三足鼎立,偏偏就讓聶空在這裡找到了它的意義。
屠神抬起頭,在日出的那一刻,感受到了聶空體內的氣息變化,就像是靈丹妙藥對身體雜質的驅除,他這一天一夜,就是對體內『氣』的自我驅除雜質過程,很奇妙,不可複製,誰也說不准怎麼就可以這樣,偏偏聶空就這樣了,甚至他自己都不曾刻意的控制過,一切順其自然,當朝陽升起,老僧拖著蹣跚的步伐踏上石台,詫異的看了聶空和屠神一眼後,略顯吃力的單臂環住圓木,另一隻手輔助,借助全身的力量,帶著一點點顫抖,後退了兩步半,沒有洩力,腳步順著圓木的力量,撞向了巨大的銅鐘。
咚!
嗡!
鐘聲響,離得近了,這鐘聲,就是滅央寺,這鐘聲,與這滅央寺早已融為一體,哪怕他在強者的耳中略顯輕浮。
回聲,就像是洗滌身心的震盪波,讓聶空體內那些還沒有排淨的雜質,一下子被篩掉,聶空也因此被震醒,看著老僧完成的動作,對於他來說簡單到極致的動作,在已經年邁的老僧身上,需要耗費全部心力去完成,完成後額頭見汗,臉色閃過一絲勉強支撐的乏意。休息了足有好一會兒,才拿起隨身帶著的掃帚,輕輕將石台之上清掃乾淨。
這時,滅央寺之外,來自大陸各門各派的武者逐漸匯聚而來,今日,就是約定好的第十日。
淡淡的嘈雜對這裡的清淨造成了影響,一些年輕的僧人不免露出急躁之色,被選拔出來的僧人則匯聚到石台之下,看著在他們眼中代替了天才二字的屠神師叔,看著那個讓滅空滅色都失敗地方成功走出來的男人。
屠神緩步從石台之上先走下來,對著一眾即將進入血窟秘境參加試煉的僧人們言道:「認真看,不必學,但爭取看得懂,看得懂了,你們也就不會有疑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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