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首,遠望著呂陽等人走來的敖叔帝君,也不由得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來。
「八重巔峰,這是哪方修士?看這氣息,好像人族……」
裡海這邊的散修,不同於一些大勢力用種種秘法造就出來的偽高手,八重巔峰,已經算是足以名震一方的高手了。
「這位道友。」
和高坐在那裡,等著其他修士上前道賀不同,敖叔帝君首次主動站了起來,上前相迎。
「道友來此為我賀壽,真是令蓬蓽生輝啊,還請道友上座。」
「帝君客氣了,呂某自西方大啟而來,聽聞帝君壽辰,略備薄禮便不請自來,還望帝君萬勿見怪才是。」呂陽微微一笑,拱手道,「祝帝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說,好說,多謝道友。來人啊,快給呂道友安排上席。」
敖叔帝君倒也是見慣不怪了,在這座間,倒是有數位高手,和呂陽一般,是被這裡的熱鬧吸引而來的,修真界中,散修得不到世家豪門和門派的支持,尋找各種天材地寶極為不易,這些因素都極大地阻礙著修為的提升,因此,見到這種熱鬧,必然是要湊一湊的。
也許不為結交朋友,單就是趁著人氣交換一下寶物,互通有無,都是好的,像這裡聚集了百來名虛境高手,在整個裡海,百年間也未必見得一次。
而敖叔帝君很快便也注意到了,自家妖官給來人安排的是殿中的中席。這個位置用來招待妖王倒是合適,但與法相境修士,明顯不匹配,因此連忙讓他到上席就坐。同時親自舉著玉杯前來敬酒。
「帝君不必如此,且自招待其他尊客去便是。」呂陽只飲一杯,便笑著對這妖帝說道。
敖叔帝君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那請恕在下失陪了。道友還請自便。」
一則是他的確還有其他客人要招呼,不可能只顧呂陽一位,再則,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待在此人身旁。竟然感受到了淡淡的壓力,竟是彷彿年輕之時,面對實力遠遠超出自己的前輩高人一般,而且對方身上那種隨和恬淡的氣度。不像是普通散修能夠擁有的,極似那些平日裡看不起他們這些散修,高高在上的仙魔兩道高人,敖叔帝君也不太想與他交流過多,免得生起什麼變故。
「請。」呂陽點了點頭。帶著蘇冼馬等人落座。
「呂峰主,這帝君倒是挺客氣。」一名跟隨的東宮官員,忍不住小聲說道。他們一路跟隨呂陽而來,見呂陽為人隨和。也沒有太多顧忌。
「那是當然,呂峰主可是……咦?」就在這時。蘇冼馬突然身軀劇震,剛剛流露出的一絲笑容。也不由得僵在面上。
他原本要說,呂陽可是仙門靈峰的峰主,本身亦是上乘修士,在這些荒野散修眼中,當然是屬於貴客一流,但不經意間的一瞥,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掠過眼前,卻又不由得怔住了。
「蘇冼馬,你怎麼了?」另一名東宮官員問道。
「沒……沒什麼……」蘇冼馬眼中掠過一絲驚疑之色,有些失魂地道。
「還說沒有什麼,你整個人都傻了。」官員調笑道。現在蘇冼馬的樣子看起來便有些癡癡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難道看到什麼絕色美女不成?」
「才不是什麼絕色美女,是看到了一個人。」蘇冼馬壓低聲音道,總算他還知道修士神通,小心翼翼地問,「呂峰主,方不方便附耳過來?」
「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好了,我已經以神識阻隔四方窺探,你現在可以說了,五尺之外,除非對方修為比我還高,否則都難以聽到。」呂陽心中一動,說道。
蘇冼馬當即垂下頭,手掩嘴唇,輕語道:「呂峰主,我剛剛,好像看到太子了!」
「什麼,看到太子了!你確定?」呂陽帶著這些人前來,正是為了找到太子。雖然他可以靠著神識金參閱太子長相,或者依靠其他辦法辨識,但始終不如長期與太子接觸的人熟悉,因此,蘇冼馬比他這個修士還更快發現。
「時期五年,我已經不是非常確定,不過,應該是太子無疑。」蘇冼馬道。
「為何有此一說?」呂陽問道。
「呂峰主有所不知,我等出仕於東宮,都是在七八年前,而太子出海,卻是在五年前,這期間的相貌,氣質變化,或許有些。不過,只要讓我等靠近一觀,還是可以辨認出來,只是現在人多,不怎麼好走過去。」蘇冼馬回過神,解釋道。他這時候也知道了自己之所以驚疑的原因,卻原來是太子五年以前為儲君,意氣風發,氣度雍容,而五年後的今天,只是一介散修,而且似乎還是過得非常落魄,靠人接濟的那種散修,有所改變也在所難免。
他便向呂陽建議,無論是或不是,走近一觀便知。
「說得倒也有理。」呂陽點了點頭。隔著如此寬廣的大殿,以蘇冼馬等人的眼力,的確無法看清楚,能夠在人群中認出,已經算是非常機敏了。
「你過來一下。」見一妖修侍者經過,呂陽輕喝一聲,叫住了她。
那是一頭鼓眼圓腮的醜陋人魚女修,修為在後天的通靈境,連人形都尚未完全化成,見呂陽相召,興沖沖地走了過來,膩聲道:「大人何事吩咐。」
呂陽忍住心中的嫌惡,道:「看見那邊那位修士沒有,去把他請過來。」
言語之中,頗有幾分頤指氣使的味道。
其實以他此時的修為,地位,也的確有如此隨意的資格,因為對方只不過是一名看起來便身份不高的修士而已。甚至都不能坐在虛境修士之間的上席,只是在中席上首,靠近前面的位置,此人與其他各路妖王、島主廝混在一起。說明自己哪怕白龍魚服,隱藏著仙門峰主的身份,光憑這法相境修士的表面實力,也可以隨意召他過來相問了。
不料那人魚女修見到,卻是眼珠都快鼓了出來:「他?」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大人,那人可是大泈太子,奴奴請不動他。」人魚女修哭喪著臉道。
「好了。你下去。」呂陽冷哼一聲,不過聽到那人魚女修的稱呼,卻反而確定了。
此人果然就是大泈太子,雲閣王呂雲瑛!
「太子!果然是太子!」
「找到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還真讓我們找到了!」
幾名東宮官員,當即激動起來。
「倒還真是,尋人覓物,往往在你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平常之時。無論如何苦苦追尋,反而不得其法。」呂陽多少也有些感到意外,見這太子廝混於裡海,不僅沒有葬身大海。反而還混跡到敖叔妖帝的座上賓,連這般粗鄙的人魚女修都認識他。說明也有些小有名氣。
「呂峰主,我等即刻過去與他相認。」蘇冼馬等人沒有多想。立刻便向呂陽解釋道。他們心情非常之激動和欣喜,「這次總算是找到了太子,幸不辱命啊。」
「不錯,我們總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慢著。」呂陽原本也想讓他們過去和太子相認,但想了想,卻是擺了擺手,道,「你們少安毋躁,先不用急著和太子相認。」
「這是為何,呂峰主?」幾人驚異地道。
「你們也不想想,便是現在和太子相認,那又如何,他難道就會心甘情願回去嗎?」呂陽冷笑一聲,說道,「如果他心甘情願跟你們回去,我也不會阻止,只要找到他,說明來意,便可以帶他回去了,但五年之前,沒有人挾持他,他就自己離家,然後才流落至此。」
聽到呂陽這麼說,幾人頓時啞然。
是啊,太子殿下出海,一直以來,都是皇家諱莫若深的話題,但依稀也聽人傳聞,好像是跟一位什麼海外的妖女迷得神魂顛倒……
如果自己現在便出現在太子眼前,要太子跟自己回去,太子會同意嗎?而如果太子不同意,便是請呂峰主動用強橫手段將他綁回去,那又如何?腳始終都還是長在他的身上,遲早又得跑掉!
「如果想要妥善解決此事,還是當先尋得癥結才行。太子在這裡似乎也不是籍籍無名,我們可以找人打聽打聽,到底他在這裡過得如何,還有,當初出走的原因。」呂陽說道。
「呂峰主英明,是我等想岔了,此時還真不適宜立刻便與太子相認。」蘇冼馬等人被潑了一盆冷水,如今也總算是冷靜了下來,但見呂陽行事周密,又不由得安心了許多。
他們都相信,呂陽一定會處置好此事,然後妥善解決的。
眾人不請自來,參加敖叔帝君的壽宴,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因而,不久之後妖族女修獻舞,以及妖族勇士入殿表演廝殺,都無心觀看,蘇冼馬在呂陽的授意下,走到一群正對著遠處的太子指指點點,似乎在私下裡議論著他的修士面前,低聲說了幾句,便見幾名修士看了過來,發現呂陽招手,連忙誠惶誠恐地走了過去。
「這位前輩,不知您召我等前來,有何貴幹?」
被蘇冼馬帶來的是幾名海馬族的妖修,有些戰戰兢兢地道。
這幾位都是修煉到了化形四重境界的小妖王,但見呂陽修為深不可測,一身法力亦是如天空般深邃,高遠,滿心都是敬畏。
「你們不必緊張,坐,我召你們過來,是有幾件事情想要打聽。」呂陽敲了敲桌面,圍坐在席旁的幾名東宮官員,隨即會意站起,道,「四位上仙請坐。」
敖叔帝君在此大擺宴席,各席都是單獨的長形案台,各自分餐而食,因此,非常適合三五好友坐在一起商議事情。
幾名海馬妖王有些拘謹地坐了上去,卻見呂陽問道:「你們似乎認識那人。能不能告訴我,都在談著些什麼?」
「前輩,你對那癡情小子也有好奇?真是巧了,我等剛剛聽聞他的事跡。就在說著這事呢。」
聽到呂陽感興趣的不是自己幾個,而是那個癡情的人族小子,幾名海馬妖王,還真是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至少也不必擔心,不小心言辭上得罪了修為高深的虛境前輩,然後莫名其妙栽個跟頭了。如果這位前輩只是對那小子感興趣。告訴他又何妨,只當談些奇聞軼事便是。
這幾名妖王,當即便向呂陽講述起來。
不久之後,呂陽讓他們離開。幾名東宮官員重新坐了下來,神色凝重道:「真沒有想到,這幾年太子過的竟是這般的日子。」
「簡直匪夷所思!那些妖修,實在太粗鄙,太可惡了!」
有一名年輕的官員感其遭遇。憤憤地道。
大泈自承禮儀之邦,也是周邊小國的宗主,大泈的太子,何等尊貴。竟被這些荒野散修如此戲弄!
呂陽聽了,倒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畢竟大泈太子還不曾登基為帝,便是登基為帝。得到仙門賜下秘藥,或修為提升,實力增強,也就是先天下乘,或者中乘的修為而已,而且只是空有境界而無實力,未必能戰得贏那些身經百戰的散修,所有的尊崇,都是來自仙門代理這一層身份。
凡人國度的國主,便是相當於代為守牧的代理人,執掌著靈峰後備修士,以及大量物資的經營,真論起身份,也可以說是外門大總管!
凡人乃是修士的根基,統治泱泱大國的皇帝,更是仙門能夠享受萬民供奉,得到無數後備人才的基業所在,所以哪怕修為再低,也是有著幾位護國國師,以及仙門赦令守護的,從來沒有什麼妖孽膽敢隨意刺殺凡間的帝王,或者一些本身就是修士的帝王,權勢和聲威更加隆重。
相比之下,太子卻是可以更換,引起的國家動盪,也更小的,沒有登基之前,帝王之位還沒有造成既成事實,也就無謂言之動盪了。
如果後繼者果敢決斷,迅速平定禍亂,甚至在禍亂之後建立起一個太平盛世,積極為靈峰選拔人才,增加供養,甚至能夠得到仙門的讚許,而絕不會有懲罰一說。
太子自其出海,其實便已經相當於放棄了皇位繼承人這一身份,又何來有尊貴一說。
「你們與其說這些,還不如擔心擔心,太子想要參加比武大會一事!真沒有想到,他竟然對那黑龍公主癡迷至此,連性命都不顧惜了。」呂陽說道。
「呂峰主,太子一意孤行,我等前去勸說,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如今該當如何是好?」蘇冼馬瞭解太子的性情,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太子肯聽人勸,當初也就不會把陛下的話當作耳旁風,跟著妖女出海了。他們實在沒有什麼信心說服太子,只能向呂陽求助。
「解鈴還需繫鈴人,看來當年的那個所謂『妖女』,就是黑龍公主無疑,剛巧這位黑龍公主也是敖叔帝君想要嫁出的女兒,我們倒是有機會得見。」呂陽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少安毋躁,「索性便等這場壽宴結束再說,據剛才那幾個妖修所說,不久之後,應該就要宣佈比武大會開始之事,而黑龍公主也會出來酬謝賓客。」
「唉,看來也只好如此了。」蘇冼馬頻頻望向大殿中的太子,一臉憂愁。
深夜逐漸到來,那些粗鄙的妖修們推杯換盞,暢快地大吃大喝無數,一頭頭海牛,大魚,接連送了上來,然後又被吞吃,甚至呂陽等人還看到,一些妖修在吃同族尚未通靈的海族,不免覺得有些新奇。
妖修大多都以大量血肉補充體力,彌補靈氣不足之所需,與仙風道骨的人族正道依賴靈玉靈氣迥異,所以在這裡,大吃大喝,與凡間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數量頗為巨大。
而在等幾乎各族修士都吃飽喝足之時,敖叔帝君果然從寶座上走了下來,宣佈他的女兒出來和大家相見。
「黑龍公主要出來了。」
「喔喔……」
在一些人族或者開化妖修不屑的冷笑聲之中,一些粗野的妖修和魔怪興奮怪叫,更有激動者站到了案桌之上,大嚷大叫,一時間,杯盞傾倒無數,碗碟也頻頻打爛。
殿外的眾修士察覺到這裡的動靜,也是齊齊大吼:「公主,公主,公主。」
「看來,這位黑龍公主,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啊。」呂陽饒有興致地說道。
不少妖修雖然粗鄙,在他眼中與禽獸無異,但審美卻還是與人族極為接近的,一些滿身鱗甲皮毛的妖修高手,自己都會感到自卑,所以有時候擄掠到凡人美男子或美女,都會禮遇有加,百般傾慕。
靈智越高,越是如此。
「是倒是,可這未免也太狂野了。」蘇冼馬等人面色不禁有些難看,其實他們也曾見過那位「妖女」幾面,但卻並不曾被迷倒,實在有些難以理解這些妖修的心情。
「酈兒……」
眾修士的歡呼聲中,太子呂雲瑛也霍地站了起來,激動地看著殿外幾名戴著面紗的侍女,簇擁著黑龍公主款款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