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07
且說沈雲城再見到秦漫修時,他渾身上下,早已無一處完好。來時身著的那身太監衣服,早被剝去,他穿著的,只剩一條被打得破爛,且血跡斑斑,也勉強可以稱作褲子的單褲。
這可是冬日,外面下著鵝毛大雪,周欣然卻吩咐人把他吊在冰天雪地之中,每次他暈厥過去,還都會讓人用熱水將他燙醒。身上的燎泡無數,估計漫修從沒這麼恨過熱水吧。
沈雲城過去看漫修時,他早已奄奄一息,僅憑剛被熱水燙過的疼痛清醒的記憶,望了望沈雲城。沈雲城記得他對祁天晴說過的,讓她轉告秦漫修,他不想再見到他的,可是,還是再見了。而且,再見的方式竟比之前還要殘忍。
沈雲城不怕血,也不覺漫修的傷口有多可怕、多骯髒,反而,竟有一絲不忍。是祁天晴的那朵罌粟花在起作用嗎?還是心中的那一絲絲良知被召喚了出來,他要怎麼做,才能幫得上這個秦威的兒子,讓過世的母親會有些許安慰呢?當然,還要是在不違反周欣然規定的前提下。
漫修自進了欣園,就被這樣吊著,足足打了三天了。沒有人餵他東西吃,更沒有水喝。唯一能支撐他的,除了整日的飄雪,還有那點還算得上武功的底子之外,恐怕最強大的,就要屬他的意志了。
他必須活著,必須,活著!
「放他下來!」
「沈護衛,這……」
「是小姐的命令。」沈雲城亮出了小姐的令牌,對方立刻唯唯諾諾,連聲答是。
看守漫修的人放下了吊著的漫修,漫修的身體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頭一回,他又是這麼的感激雪,是那厚厚的雪層,才讓他本已疼痛不堪的傷口沒有再次過分的裂開。而且,他還能趁機多吃了一口雪,讓他乾裂的喉嚨得到片刻的滋潤。
「吃些東西吧。」沈雲城把飯遞給漫修時,自己都有些不忍了。這哪裡是叫飯,真是狗吃剩的東西,混在一起,讓人看了都有些作嘔。
沈雲城還記得,當初在欣園,漫修是寧可餓著自己去摘果子吃,也不吃這狗吃剩的東西的。
可現在,他居然連想都沒想,就都吃了個乾淨。
「去,給他準備些水,將他洗個乾淨,小姐說要見他。」
洗澡原來是漫修很喜歡的一件事情,但現在卻似又經歷了一次地獄的歷練,身上的傷口在冷冷的冰水中似乎有些麻木,但來回在身上肆虐的馬刷卻著實讓漫修再次感到了火辣辣的痛。還好,給他洗刷的人也似沒多少耐心,很快,這所謂的洗澡就結束了,換來的,竟還有件單薄的上衣。
漫修很滿足了。
再見沈雲城時,漫修對他輕輕的笑了笑。若是平時也就罷了,現在的漫修可是命在旦夕啊!他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看著那淡淡的笑容,沈雲城愣住了。這秦漫修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以前讓他做什麼他都會照做,但就是從不知屈服,至少心從來沒有過。現在,似乎更變本加厲了些,原先受折磨時的冷漠表情,現在竟會換成微微的笑容。他該不會把這當做減輕疼痛的一種方法吧,如果是,沈雲城真想提醒他一下,不要再用這樣的方法了,因為,他的笑容,只會更加激怒周欣然,用更嚴厲的方法懲罰他。
眼睜睜的看厚厚的雪層上留下了長長的劃痕,還有斑斑紅色,那是漫修的整個身體在雪中的印記,血,雖也有凝固了的,但仍透過那薄薄的單衣沾染了白雪。他是被拖到一個屋門口的,自己沒有用一點力,卻走了這麼遠的路,應該說,是幸福的吧。可拖他的那人,口中卻一直罵罵咧咧,直到快到屋門口的時候才收住了口。漫修猜這屋裡的人一定是周欣然,剛剛沈雲城也說過,她要見他。
到了門口,漫修被強行的安排跪下。漫修倒也知趣,絲毫沒有反抗。應該說,他也反抗不了。雖說剛吃了些東西,胃裡暖暖的,可怎麼也是個人,他扛不住三日不眠不休的折磨。要不是有活著這個強大的意志力支撐,恐怕他早就過去了。
幸好,正值冬日,天非常的冷。在剛才的冷水和冰冷天氣的夾擊下,漫修渾身都似麻了一般,也就不記得痛了。
漫修一直跪在門口,卻不見屋內有任何動靜。沈雲城進去許久了,看來周欣然是要他多受些苦。這就是他在宮宴上反抗周欣然的果,這就是他為奴隸的果,亦或是對他上次逃走的懲罰之果吧。
漫修不知道,也不想浪費精力去思考,他只需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就可以了。
周府,斷斷續續的,聽下人講,再過七日,他們的老爺就要從宋遼邊境回來了。
周可!對,皇上堅持讓他做周家的奴隸,不給他特赦,說起來是公正嚴明,又給足了周家面子,但實則,是要讓漫修在這裡查出些什麼的。他不能錯過這大好的機會,他要盡力的聽話,將傷害降低到最低,只有這樣,他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查出些什麼來的。周可,你等著吧。你的果,馬上也會來了。
想到了周可,漫修似更多了一份期待。他一心想見的人,在陝西秦鳳路軍營沒有見到,在宮殿裡沒有見到,居然,有可能會在他的家中見到。
如果周可知道自己現在就在他的家中,不知又會作何感慨呢?
想著,漫修的嘴角竟不自覺的又露出了笑容。閉眼休息的他,此刻在想什麼?竟讓他如此開心,一出門的沈雲城,顯然又被這一笑容震撼住了。
「小姐讓你進去。」
漫修一聽便要努力起身,可沈雲城卻輕輕一按他的肩頭,「是……爬進去。」
漫修很想說個「不」字,然後再大罵周欣然一頓。可是,他知道,他的身體再也經不住任何痛打了,旁邊看守手中的長鞭似在隨時向自己叫囂著,他不想拿命跟長鞭過不去,就算賭贏了,傷痕纍纍知道痛的還是自己。何況,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於是,在聽到沈雲城很彆扭的命令後,漫修很乖巧的照做了。應該說,現在爬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好的姿勢,要站起來,用雙腿支持上身,對他來說,真的很難。
屋裡很暖,與外面的世界冰火兩重天。一連三日,都不曾進過屋子,更不知溫暖為何物的漫修,此時身處這樣的環境,竟有些不適應了。同時也是因為,之前麻木的傷口在溫室中,似乎更多添了幾分嬌氣,開始漸漸犯疼了起來。
漫修努力的分散著自己的注意力,因為,越想就會越疼。
看著跪在屋子的門口,眼神有些渙散的漫修,周欣然緩緩的說了句,「你過來。」
看著手拿暖爐,身靠火爐,身倚長椅的周欣然,漫修在想,她會不會直接用烙鐵再給自己身上烙一個印呢?如果是那樣,雖然會痛,但也是好的,因為那樣做,他立刻就會昏厥過去,也省得再遭以後的罪了。
「同樣的話一定要我吩咐兩遍嗎?是你仍欠教訓,還是已經被打得傻了?」
漫修乖乖的聽話,使盡全身力氣用雙手支撐著往前跪著挪了幾步,到了離周欣然不遠的地方,當然,也是離火爐不遠的地方。
漫修享受著火爐帶來的溫暖,同時也警惕著火爐會對他造成的致命的傷害。
周欣然看到漫修的眼神落在了火爐上,不覺微微一笑,坐起身來,用火勾挑了挑火爐裡的炭,一時間,火苗似燒的更加肆掠了。
漫修的眼光定在周欣然手中那長長的火勾上,要是被這東西燙一下,或者是勾一下,那份痛,應該是怎樣的呢?
「你在緊張?」也許是發現了漫修心中所想,周欣然微微笑著說道。
「是。」漫修並沒打算此時在周欣然面前逞什麼英雄,只是順從的回答。只是,周欣然卻很不滿意,因為這順從的回答中絲毫沒帶有一絲畏懼她的意思。不過,這是否也正是她執意要下漫修的原因所在呢?她想要他完全的屈服於自己,可偏偏,怎麼都不能如意。
「你怕我會在這裡對你用刑?」
「主人懲罰奴隸是天經地義的,談不上什麼用刑。」
「哦?這話倒不像從你口中說出來的。」周欣然饒有興致的看了看漫修。
「漫修知錯了,還請主人開恩。」
漫修一切做的都是那麼的乖巧,若不是周欣然早就瞭解他的品性,說不定就會被他順從的表象給迷惑了過去。
「你告訴我,你最怕什麼?」
「回主人,漫修現在是主人的奴隸。主人讓漫修怕什麼,漫修就怕什麼。」
「哈哈!才來周府三日,怎麼,這麼快就轉了心性不成?」
「主人多慮了。漫修之前不知有奴籍一事,因此才妄想著逃跑,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可現在官印加身,無論逃到哪裡,都還是會被捉回的。這幾日得王叔教育不淺,也深深明白了這一輩子,漫修都只能是主人家的奴隸,因此,也便收心,不敢再有奢求了。如今只求主人開恩,饒恕漫修之前的過錯,漫修定盡己之能,做好主人的奴隸。」
漫修口中的王叔便是這三日天天拿各種刑具招呼自己的那個看守,手段毒辣老道,可不比之前在陝西欣園中遇到的只會照章辦事折磨自己的那幾位。這王叔總能想出奇招,折騰的漫修幾乎喪命,卻又確確實實的活著。
「哦?是嗎?那我該高興才是了,得了個衷心的奴隸。你說,接下來,我該吩咐你做點什麼呢?」
「主人吩咐,漫修一定竭盡所能。」
「這周府的下人多如牛毛,管家又是個心細之人,事事安排妥當。你別說,一時間,還真為難了我,安排你,做什麼好呢?」
漫修感覺出了周欣然語氣中的戲弄之意,她定是早就想好了,在這兒跟自己兜圈子。好,既然你想兜,那定要把這場戲配合完整才行。於是,漫修擺出很恭敬的樣子,道,「主人儘管吩咐,漫修除了不會武藝,做不了高難度的活兒,其他的,還是樣樣兒都行的。」
漫修特意點出了他不會武藝,周欣然似也沒有什麼驚奇的表情,看來,她是信了。又或者,當初那陝西秦鳳路軍營張行營的女兒張思宜早把他與嚴成發比武的事情告訴了周欣然,她知道自己在武藝上根本就是一無是處,所以才只派一個用刑的高手王叔看守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