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健疑惑的接過齊家國手中的那張薄薄的紙片。
那是一張商震剛剛簽發的電文。主要內容是,商震請求北平軍分會,撤出幾處灤河以北的陣地。
什麼是五雷轟頂?
莊健頭皮一陣發麻。這個消息,莊健現在才剛剛接到,還是通過電台得知的,也就是說,商震那邊剛剛發出電報,他這裡就已經收到了。可鬼子在這以前居然就瞭解到這個動向,並且廣播了出來。
商震投敵?像鬼子的廣播中那樣與日軍私下達成協議?
莊健雖然是來自後世,可拜萬惡的歷史課本,在這以前,他根本就沒有聽說過商震這個名字,當然更談不上瞭解商震這個人在歷史中的表現,可是通過幾天來,看到商震發出的電文,通過幾天來,接到的戰報,他相信,商震的三十二軍,作戰是很堅決的。
一支如此堅決的與鬼子作戰的隊伍,難道會投敵賣國,難道會與鬼子私下交易?莊健很難相信這樣的事情。可鬼子居然先於商震發出電報就知道了他的調動計劃,這又怎麼解釋?
「有內鬼!」莊健拍了桌子一下,站了起來。卻沒注意到,他剛剛已經沉默很久,突然來這麼一下子,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站在莊建跟前的趙侗更是被嚇了一個激靈,忙問道:「什麼內鬼?」眼睛卻瞥見了莊健手中紙片上的文字。
莊健當然也注意到了趙侗的動作,稍一猶豫,便將手中的紙片遞給了趙侗:「你看看吧……」接著抬起頭來對全體學生們也說道:「大家都看看,然後告訴我,你們都想到什麼?」言畢便坐在椅子上沉思起來。
學生們傳閱了一遍電文,開始議論起來,有的說,這正說明了商震與鬼子私下協議,讓出幾個陣地給鬼子。也有人說,不對,肯定是日本鬼子栽贓,要讓中國人自己掐起來,兩方爭論不休,誰也不能說服對方。最後學生們不得不請莊健出馬,裁決一下。
經過深思熟慮的莊健此時再也沒有剛見到電報時候那種莫名的驚詫了,只是淡淡的一笑道:「對於這個問題,你們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問問自己……」
「我們自己要是能想明白,幹嘛還要問莊團座?」學生們笑道。
「大家不妨換個方式想一下……」莊健循循善誘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商震確實是與鬼子達成了協議,甚至投降了鬼子,而你們大家是日本鬼子,你們應該怎麼做才符合鬼子自己的最大利益?」
學生們繼續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話說這些大學生,年紀都是在二十左右歲,年紀雖輕,可都是高智商人士,這麼一琢磨就都明白了,如果真的商震與鬼子有協議的話,鬼子肯定不會把這個消息放出來,只會好好捂著,那樣才符合他們的利益。
「所以……」莊健最後肯定道:「至少我個人可以肯定,商震將軍確實是一心抗日的,絕對不會做出投敵賣國的事情,而鬼子這麼做,就可以肯定,鬼子一定是要抹黑商震將軍。」
「這招都是咱老祖宗玩剩下的了!」莊健笑道:「秦朝的白起玩過這招,讓趙國用趙括換下了廉頗。近點說,滿清用這招,讓崇禎凌遲了袁崇煥……不過這招確實是屢試不爽啊,所以咱必須要防備鬼子這一手。」
「可是應該怎麼防備呢?」趙侗問道。
「你們都是學生,都是文化人!」莊健拍了拍趙侗的肩膀。趙侗比莊健年齡大,還要高出半頭,小個子的莊健去拍大個子的肩膀,這個情況怎麼看怎麼怪異,可在場的人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見莊健的過往經歷戰績已經讓這些大學生們早已不把他當成一個年輕人,反而一臉虔誠的聽著他說什麼。
「想必大家隨便寫篇文章,在報紙上發表出來,應該不會是特別難的事情吧……」莊健笑著對大家說道:「這次,咱們就要展開另一條戰線的戰鬥,而你們,就是這條戰線的主力!」
「是嗎?什麼戰線?」
「我們是主力?」
學生們的氣氛高漲起來。
「對,你們就是主力!」莊健繼續發揚他莊大吹的本色:「這條新的戰線就是,輿論戰!」
「輿論戰?」學生們一點就透:「是不是我們要製造輿論?」
「你們很聰明啊!」莊健撫掌笑道:「不過不僅僅是製造輿論這麼簡單,你們這裡有一百多名大學生,都是有相當的文化水平的,如果對於同一件事情,每個人都發表一篇文章,那麼要說引導輿論的走向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學生們的興致再高了一層,大家都紛紛標誌,一定會眾志成城,一定會揭露鬼子的陰謀,不讓他們得逞。莊健聽到這些,只是連連點頭,笑而不語,在場的學生,誰也不知道,他的計劃並不僅僅是這一次聲援商震。他要在日後,使用這些育力的筆桿子,操縱輿論,讓他們成為一支能保護自己的寫手大軍。
這就是傳說中的五毛的雛形麼?莊健如是想。可學生們並不知道莊建的想法,全都在努力的憧憬自己應該怎麼寫,才會能揭露鬼子,保護抗日愛國的商震將軍。
當然,商震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的,他現在正在非常痛苦的向自己的部隊下達著撤退的命令。灤河以北的陣地,將都在今晚擺出空城計,撤退到灤河以南。這些陣地都是他三十二軍的弟兄們真刀真槍從鬼子手裡奪回來的,鬼子費盡了力氣也沒有能夠奪回去。可現在,他卻不得不主動放棄。因為他的三十二軍,現在能用的兵力已經不足兩萬,根本無力防守那麼寬闊的防線了。如果硬要這麼幹,那麼只有一個結果——被鬼子以局部優勢兵力一口口的吃掉。
在援軍到達以前,他要以自己手中有限的兵力死死的守住冷口,不得不作出如此心疼的取捨。
「今天大踏步的後撤,是為了明天大踏步的前進。今天放棄的這些,明天我會親手躲回來的!」商震藉著昏黃的燭光凝望著桌上的作戰地圖,暗自下定決心到。
可是,歷史有時候就是這麼捉弄人。要說曾經加入同盟會的這些老將,比如劉翼飛,商震這些人,都是真正的民族主義者,他們都以維護民族的利益為己任,心裡想的都是真正的民族大義。可他們同時也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為了理想的世界而努力奮鬥,但正因為此,他們也都背負了理想主義者的悲催命運。
這個世界是現實的,尤其是政治鬥爭,更是骯髒無比。一個心懷純真理念的理想主義者,注定不容於世,主定要被骯髒卑鄙的政客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操縱利用,玩弄於股掌之上。如果告訴商震,在此以後,他注定將逐漸離開自己的軍隊的弟兄,離開自己親手建立的三十二軍,永遠無法親自帶兵實現奪回陣地的願望,那麼,不知他該如何作想?
當然,這都是後話,這個夜裡,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對於商震來說尤其如此。在深夜裡,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大規模的調動近萬人的部隊,無論是進攻還是撤退,這絕對都是一種非常冒險的行為。對當時的中**隊而言,面對日本鬼子,依靠有利地形死死防守,還有可能獲得一個慘勝,可如果在撤退途中,被鬼子銜尾追擊,很可能被打的連渣都不剩。
其中最危險的,當屬商震所處的建昌營。明代長城自這裡經過,橫跨在兩條山嶺之間,守衛著最為關鍵的關口。面前的山谷就是鬼子來的方向,背後就是一馬平川的冀東平原。按理說,像這樣利於防守的地形,是萬萬不該放棄的,可三十二軍放棄的陣地,哪一處不是對防守十分有利的?
建昌營守軍的危險,主要來自於這塊陣地是距離灤河最遠,在撤退的時候,需要的時間更久,同時整條撤退路線都是一馬平川,一路上根本無險可守。對於純粹兩條腿走路的三十二軍士兵來說,這一路都要提心跳膽,而對於半機械化的鬼子步兵來說,更適於追擊作戰。
更何況,前出最遠的這支部隊,還要負責殿後,在所有部隊行動以後才能最後撤退。同時這裡的守軍早已經過一整天的血戰,累的東倒西歪,夜裡還要趕路撤退。想到這些,商震的心總是揪著。不過幸虧還有自己帶來的特務團,以及早早在長城上充作前哨的一個團可以作為生力軍補充進來,要不然,商震肯定不會放心讓這樣一支部隊殿後的。
傳令兵將其他陣地的部隊以及開始撤退的消息一條條的遞過來,商震也只是安安靜靜坐在那裡,似乎在閉目養神,可他自己卻知道,在平靜淡定的表情下,自己的心有多亂,如果不是要給部下們裝個樣子看,他早就坐臥不安,抓耳撓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