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莊健的話,宋哲元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假的!絕對的假話!
雖然他沒有與日本兵交過手,可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識他還是有的。
這個時代日本的國力遠遠強過中國。工業如此,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如此。工業強,則日本軍隊的武器裝備要比中**隊的強。生活水平高,則日本軍人不缺乏營養,身體素質好。再加上日本軍隊的訓練水平要高於中**隊,作戰的熱情也比中**隊的高很多。
相比之下,中**人幾乎全方位的落後於當時的日本兵。這麼多條件擺在這裡,中**隊憑什麼在拼刺中佔上風,憑什麼在肉搏中殺傷幾倍於己的敵人?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他說的是假的!
想到這些,宋哲元剛剛對莊健的戰績驚奇的感覺一掃而空,看向莊健的目光卻是滿眼的鄙夷。莊健正在興沖沖如數家珍的介紹著自己團裡的英勇事跡,哪想到宋哲元心裡的這些想法。只是看到宋哲元的目光有些奇怪,卻沒有多想。
「誒?這個是個什麼東西?」宋哲元指著最角落裡一件幾乎殘破到看不出本來樣子的衣服問道。
「這個……」莊健笑了,輕聲說道:「沒什麼,不過是我在錦州的時候穿過的衣服罷了。」
「那倒要好好看一看!」宋哲元笑著對身邊的劉翼飛說道。
劉翼飛雖然聽說過莊健的這些戰績,但畢竟沒有親眼看到,這個時候聽說這件衣服是莊健在戰鬥前線曾經穿過的,也立時起了興趣,連連點頭道:「是要看一看!」
兩位長官都這麼說了,立刻就有兩名學生兵上前,展開了那件已經幾乎要破碎的軍裝。
從服飾上看,這件軍裝沒有什麼特殊的,就是一件非常普通的東北軍普通士兵的冬季常服。不同的是,這件軍裝上到處都是孔洞,露出裡面的棉絮。棉絮應該是白色的,可這件衣服裡的棉絮卻是暗啞的土黃色,甚至很多地方,都是黑紅色的痕跡。
「看這軍裝上這麼多血跡……莊團座應該受過不少傷吧。」宋哲元笑著問道。
「就是一點輕傷而已。」莊健回答道:「衣服上的血跡都不是我的,而是敵人的。」
「那麼說……莊團座的拼刺技術應該十分了得啊!」宋哲元又追問道。
「哈哈,宋主席過譽了!」莊健搖搖頭道:「僅僅是馬馬虎虎而已。」
「那麼好!」宋哲元突然臉色一變,大聲說道:「那就請莊團座在所有士兵面前,親自表演一下你精湛的拼刺技巧吧!也好讓大家都學習一下!」
莊健只看到宋哲元的臉色變了,卻不知道為什麼,想來仍然只是找自己的茬,於是滿不在乎的說道:「表演拼刺我是不會的。」
「怎麼?牛皮吹爆了是嗎?不敢了是嗎?」宋哲元厲聲問道:「當著長官的面這麼謊報軍功,你的膽子可不小啊!」
莊健冷笑一聲,說道:「我還沒那麼無聊!」接著轉頭向任志強喝道:「你,告訴宋大主席,在錦州,我是如何與敵人搏鬥的!」
「報告宋主席!莊團座在錦州前線,曾經與東北民眾抗日義勇軍第一路軍項青山部和第十二旅六三四團第二營張志庭部並肩戰鬥,親自僅憑一柄馬刀,斬殺七八名鬼子。」任志強直挺挺站在一邊,高聲介紹道:「在凌源附近遭遇漢奸騎兵的伏擊,莊團座與第十九旅劉漢山部並肩血戰,莊團座僅憑一柄刺刀,親手斬殺二十餘名偽軍。」
宋哲元不屑的笑了,吹牛逼就吹吧,幹嘛還拉上幾個有名有姓的人啊,難不成我還能真找到這些人去問?
看到宋哲元的笑容,莊健知道他不信,但也不以為意,愛信不信吧,本來他也沒想說自己有多厲害,誰都知道肉搏的時候是多麼凶險,即使你平時操練的再好,在肉搏拼刺中受傷甚至送命也只是一個概率大小的問題。即使自己的身手再強,這樣的肉搏多來幾次,常在河邊走也免不了濕了鞋。
「馬刀和刺刀是吧!」宋哲元冷笑道:「那就給士兵們示範一下,你的刀法好了,讓士兵們學習一下你那凌厲的功夫,也每個人斬殺他幾十個鬼子漢奸什麼的,不是更好嗎?」
宋哲元將「幾十個」這三個字咬的特別重,很顯然,對於這個數字,他已經不僅僅是不相信了,更加把這麼誇張的事情當做了一個笑話。
「那倒用不著!」莊健無所謂的說道:「我早已經教給我的這些兄弟們了!」
「讓你練你就練,說什麼廢話!」宋哲元一點面子也不給莊健,吐沫星子幾乎噴了莊健的滿臉:「你要抗命嗎?」接著轉向劉翼飛道:「這就是你手下的得力悍將?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
「莊健團長!」劉翼飛不悅的向莊健道:「宋主席要你練一下,你就練一下,婆婆媽媽的,還像個爺們嗎?」
「爺們?」宋哲元斜著眼睛上下大量了一下莊健,心裡尋思道:「就這麼個半大小子,毛還沒長齊呢,裝什麼大瓣蒜?還一個人斬殺幾十個敵人?就是這幾十個人都站著不動,讓他挨個砍,他有這個力氣嗎?」
「好吧,既然宋主席和劉主席都要看看,那小子就獻醜了吧。」莊健無奈的說道,誰讓自己頭上戴的帽子沒有人家的大呢?
「任志強!」莊健朝身後喊道:「準備一下,把我的馬刀拿來!」
「拿馬刀?幹什麼?」宋哲元問道。
「不是要練給宋主席你看看嘛?」莊健反問道。
「我是要開開眼,不過不是這麼練!」宋哲元說道:「你自己一個人練,誰知道是不是花架子?」
「那您的意思是……?」莊健面無表情的問道。
「我帶來那些兵,你隨便挑幾個,陪你走幾圈!」宋哲元一臉戲謔的說道:「就當是你替我教教他們!」
「那怎麼練?」莊健瞅了劉翼飛一眼道:「都是自家兄弟,傷了人可不好!」嘴上雖這麼說,可望向劉翼飛的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子陰冷的感覺。劉翼飛這樣見慣場面的老將軍看了,都差點打了個寒顫。
劉翼飛知道,莊健這是憋了滿肚子的火,這要找地方撒氣了。雖然他也沒親眼見過莊健在戰場上是什麼樣子,但是想到第一次見到莊健那天,在察哈爾省政府大院裡,莊健隨隨便便就放倒了八個東北軍的大漢,又想到莊健年輕氣盛,萬一真的給下了重手……於是他就趕忙勸阻道:「莊健說的對啊,無論是誰受傷了,那可都不好。」
可沒想到,宋哲元根本就不吃這套,甚至連劉翼飛的面子都不給:「打傷了,我給治,出來當兵,還怕受傷?」
劉翼飛一聽,趕忙又說道:「要不用木棍代替刺刀吧,即使受傷也不會要命!」
這次,宋哲元卻同意了,不過他卻是想到,萬一真的把莊健弄死了,張學良那裡不好交代。
莊健與面前這些西北軍都沒有什麼交集,當然更談不上有什麼仇恨了,可即使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狗急了也是要跳牆的。新來的這個察哈爾省主席宋哲元對他的態度,確實讓他無法忍受。
其實,莊健的性子並沒有那麼激烈,就如同一個高齡的老人,早已經磨平了稜角,謙和的很。
你瞧不起我,我不在乎,你不讓我進門,我不在乎,你話裡話外擠兌我,我也不在乎。
但你不能瞧不起我的隊伍,瞧不起我犧牲的士兵,瞧不起我們用鮮血換來的這些戰績。
「你隨便找幾個!就當教教他們吧。」宋哲元看見莊健在操場邊看著這一個加強連的西邊軍發呆,不屑的催促道。
莊健聞言,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爬上了嘴角,然後問道:「真的要打麼?真的打傷了怎麼辦?」
「一個當兵的人,還怕受傷?那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吧!」宋哲元劈頭罵道。
「哄……」的一下,面前的西北軍士兵都笑著起哄。相反,學生獨立團的士兵,都肅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那好,就聽宋主席的!」莊健終於笑了,將一截木棍扛在肩膀上,轉過了頭,面對學生獨立團的學生兵喊道:「跨……立!」
刷!的一下,八百多人的學生兵隊伍裡卻只發出了一個聲音。所有學生兵幾乎同時叉開雙腿,將手背在身後。雖然他們身上的軍裝是那麼的普通,但突然之間爆發出來的氣場,卻立即鎮住了在場所有的西北軍。
西北軍士兵的嬉笑聲漸漸隱了下去。莊健站在他們面前一張臉一張臉的看了過去。每一個人,僅僅是與莊健稍微對視了一眼,就趕緊緊張的底下了頭,躲開了莊健的眼神。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啊。
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生氣。看著他們,就好像是看著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樣,或者,也可以說是,案板上的雞,鴨,魚……
終於,西北軍中,有的人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了,鼓起勇氣,勇敢的抬起頭來,寸步不讓的與莊健對視著。
「你!出來!」莊健指著一個與他對視的西北軍士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