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長群於是就將他聽來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莊健。
原來,他們剛剛來到瀋陽城的那天,牛德勝從一輛小轎車下救了一個日本小孩子,而後就走開了,都沒留下姓名。那孩子的父親想要感謝救下孩子的恩人,卻找不到,只好委託警備司令部的人來找。可是也不知道是沒說清楚還是對方誤解了,反正警備司令部的人就認為要去抓這麼一個人,於是就撒開人手,照著描述的特徵滿大街的抓人。
類似特徵的人他們抓了有二十幾個,最後請孩子的父親一一過目的時候,才明白自己搞錯了,人家的本意是要找人,而不是抓人。
「那麼說,這個孩子的父親還是個比較有地位的日本人了?」莊健聽完賀長群的敘述,問道。
「嘿嘿……」賀長群笑了:「你一定猜不到,這次我們算是撿到寶了。」
「怎麼呢?」莊健不耐煩的說道:「說重點,別賣關子了。」
「牛德勝救下的那個孩子的父親,名叫松井義一,是關東軍野戰兵器廠的高級工程師!」賀長群笑道。
「關東軍野戰兵器廠?」莊健眼鏡咕嚕了兩圈。這個關東軍野戰兵器廠其實就是東三省兵工廠,也就是瀋陽兵工廠,正是莊健的目標。在九一八事變以後,東三省兵工廠被日本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弄到了手,現在成為關東軍野戰兵器廠了。
「這個關係……值得好好利用啊……」莊健沉思道。
「是!牛德勝也是這麼想的。」賀長群接著笑道。
莊健笑了笑,又皺著眉頭問道:「這些都是牛德勝自己說的?」
「是啊。」賀長群點點頭,又伸筷子夾了一口牛肉塞進嘴裡。
「你覺得可信程度有多高?」莊健一本正經的問道。
看到莊健的神色嚴肅,賀長群也低頭仔細想了半天,才開口道:「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莊健閉著眼睛,用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桌面上敲擊著,卻半天沒有說話。就在賀長群等到忍不住要開口詢問的時候,莊健忽然睜開了眼睛,問道:「負責抓捕牛德勝的是哪一個?」
「這個我也打聽到了,奉天地區警備司令部第一教導隊步兵第一團三十八連的曹滿森。」賀長群回答道。
「好,我們就先去找這個曹滿森談談。」莊健敲著桌子說道。
這個夜裡,天陰沉沉的,星光月光全都沒有。莊健和賀長群兩人分別蹲在路邊的兩棵樹上。
白天的瀋陽行人就不算很多,到了深夜,有些路面好久都見不到人影,但不包括現在這條莊健兩人蹲守的這條名叫「尋芳裡」的胡同。
因為這條胡同上有十二家夜店。
胡同裡人來人往,常常會有醉醺醺的漢子走過,高聲的笑著,然後走到路口就各奔東西了。
「久樂堂」就是十二家夜店其中之一,其實用後世的話來說,這就是一家妓院,這是一家二等妓院,姑娘長的很漂亮,常常會有一些有些閒錢的人,到這裡來尋樂子撒錢。莊健和賀長群盯的,就是這家妓院。
因為他們要找的奉天地區警備司令部第一教導隊步兵第一團三十八連的連長,曹滿森就在這間妓院裡尋樂。
前一天晚上,莊健就沒有睡多長時間,又要起早去滿洲國司法部上班,現在早已困的不行,但還是強打精神,紅著眼珠子瞪著「久樂堂」敞開的大門,盯住每一個從大門裡走出來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莊健都快要頂不住的時候,忽然賀長群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胳膊,輕聲道:「來了。」
聽到賀長群的聲音,莊健一激靈,趕忙從樹葉的縫隙裡朝門口望過去。
由「久樂堂」的大門內晃晃悠悠走出一個高大的漢子,身穿綢緞馬褂,滿臉絡腮鬍子,一臉的橫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這個就是曹滿森?」莊健滿腦子疑問的瞅了一眼身邊的賀長群。
「曹大爺……好多天都不來玩了,可把我么姑娘想壞了。今個好不容易來了,才玩了這麼一會就要走哦……」在高大漢子後邊又跟來一個濃妝艷抹的姑娘,一邊用扇子拍著他的胳膊,一邊嗲聲嗲氣的說道。
「嘖嘖……」曹滿森淫笑著在女人的胸脯子上摸了一把:「柳姑啊,真他媽的有彈性……下回哪個姑娘也不找了,就專心陪你得了。」
「哎呦,你個死鬼,你這是要姑娘們活吃了我啊。」那個叫做柳姑的女人不依的白了他一眼,風騷無比的拍打著他的胸脯。
「行了,別發騷了,下次再來陪你。」曹滿森又在她胸脯上抓了一把,扭頭走了。
「曹大爺……明天記得一定要來玩啊。」柳姑在他身後揮舞著手中的扇子,風情萬種的樣子讓躲在樹上的莊健都不禁心旌搖蕩。
看到曹滿森走遠,柳姑立刻收起臉上堆著的笑容,輕輕的啐了一口,轉身回去了。
「跟上!」莊健看著曹滿森的北影對賀長群說道。
賀長群點點頭,迅速的滑下樹幹,沿著胡同朝曹滿森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曹滿森看起來是喝過不少酒,腳步有些不穩,還打著酒嗝,一路走到胡同口,看到一輛人力車,指著車伕道:「安定裡!」然後坐上車子。
「好勒!」車伕痛快的答應道,拉起車子一路小跑。
隨著奔跑中的人力車頗有節奏的晃動,曹滿森也漸漸的低下了頭,然後無力的隨著也晃動起來,他居然打起了瞌睡。
車輪在空蕩蕩的胡同中發出單調的聲音,忽然,車伕「啊!」的一聲驚叫,緊接著就是「嘩啦」一聲,人力車倒在了地上。正在瞌睡的曹滿森重重的摔了下來,一下趴在了地上,啃了滿嘴的泥土。
他哼唧了半天,才苦苦的爬了起來,剛剛脫口而出一個字「操!」就呆住了。
面前是一個用黑布蒙著臉的人,手中一把尖刀閃著寒光。
蒙面人冷冷的說道:「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吧。」
「你個王八犢子找死!」曹滿森怒罵道,隨即伸手朝後腰摸去。那裡別著一隻盒子炮,是他的配槍,除了睡覺和玩女人的時候,這支配槍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上。
撩起馬褂的後擺,一把就摸到了自己的那支盒子炮,曹滿森心裡安定了不少,慢慢的抽出手槍,獰笑著,臉上的橫肉一顫一顫的:「敢當街劫道,我看你是活膩了,老子斃了你!」
他的話音還沒落,只覺突然有人在他肩頭猛拍了一掌,接著胳膊一麻,手裡的槍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曹滿森嚇得魂飛魄散,猛然回頭,卻發現一個個子只到他下巴的瘦弱青年站在他的身後,手中還拿著那支本屬於他的配槍。儼然正是剛剛給他拉車的那個車伕。
「你……是什麼人?」曹滿森剛要伸手指著對方,卻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麻得抬不起來了,心中更加驚駭,連說話都不連貫了,早沒有了剛剛的牛逼樣子。
「剛剛不是說了麼?」小個子車伕熟練的玩耍著手中的盒子炮,滿不在乎的說道:「兄弟是求財的。」
曹滿森原來就是東邊道省防軍的一個小小排長,九一八以後投降了日本人,做了漢奸,陞官做了奉天地區警備司令部第一教導隊步兵第一團三十八連長。要說別的能耐可能沒有,可這玩槍的手法還是不錯的,自然看別人的眼光也和獨到。這一眼看到莊健手中的駁殼槍轉起來跟風車似的,就知道遇上了行家。
曹滿森嚥了口吐沫道:「好漢饒命,小的今天真的沒帶多少錢出來……」
「操!」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腦後一陣勁風,一個大耳刮子兜頭蓋臉的就抽了下來。這一巴掌是那個蒙面人抽的,手勁奇大。只抽的曹滿森眼冒金星,耳邊像安了個蜂子窩一樣,嗡嗡響個不停。
唯一的憑借,那支手槍在車伕的手裡,曹滿森挨了一巴掌也不敢造次,只是捂著臉巴子,低眉順眼的說道:「好漢別生氣,我說的是真的啊,剛剛在妓院花光了錢,身上再沒有值錢的玩意了。」
「那就沒辦法了。」車伕歎了口氣,手中的槍在曹滿森的頭上劃了個圈,嚇得他出了一腦門子冷汗。
「要不?弄死他算了,反正他也沒錢!」蒙面人對車伕建議道。
曹滿森一聽這話,嚇的臉都綠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幾乎是聲淚俱下的哭訴道:「好漢饒命啊,我身上雖然沒錢,可家裡有啊!」
「家裡有錢?」車伕繼續玩耍著手槍,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好像很隨意似的問道。
「是是,小的家裡有錢!」曹滿森像撿到了救命的稻草,連忙回答道。
「要不就先把他帶回去吧,讓他家裡人帶錢贖人!」車伕看著蒙面人說道。
「操,真他媽晦氣,居然綁了個老爺們回來。」蒙面人啐了一口,恨恨的說道。
「那也沒辦法了,他身上沒帶錢啊。」車伕也很不情願的說。
「對,對,這是個好辦法。」曹滿森聽到能留下他的這條命,立刻配合著說道。
「那就委屈你一下吧。」車伕瞅著他冷冷的說道:「我們得把你綁上,免得你不老實。」
「不委屈,不委屈……」曹滿森連忙說道。
兩人三下五除二的將曹滿森綁了起來,嘴裡塞上破布,扔進人力車內,拉下簾子,推著車子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