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消息?」莊健急切的問道:「牛德勝怎麼樣了?」
「牛德勝……他……」賀長群神色古怪,欲言又止:「他……」
「他怎麼了?」莊健急的狠狠的拍了他一巴掌:「他……死了?」
「沒……」賀長群吞吞吐吐的說道:「他被放出來了……」
「放出來了?」莊健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事情會朝這個方向發展:「怎麼放出來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賀長群道:「據說是搞錯了……」
「搞錯了?」莊健撓撓腦袋:「這是神馬情況?」隨即又問賀長群道:「你相信麼?」
「我……不知道……」賀長群想了想道:「不過我相信他不會把咱們賣了。」
「我也相信,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莊健在空蕩蕩的樓道裡轉了幾個圈子,想了又想,問道:「他放出來了,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知道。」賀長群這次回答的格外乾脆。
「那就好,你跟他接觸一下,看看他怎麼說。」莊健說罷,想了想,又叫住了賀長群:「你還是別親自去了,叫另一個兄弟去,即使落到敵人手裡,也不會扯出咱們的全盤計劃。」
「知道了……」賀長群點點頭,走了。
莊健背著手,在空無一人的樓裡四處打量了一圈,微微的歎了口氣。他慢慢的踏上樓梯,轉了個圈,回到幾個星期以來自己住的那間宿舍。本來自從九一八事變以來,東北大學的大部分學生教師都撤到了北京,剩下的人就很少了,現在日本鬼子這麼一鬧,整個校園裡幾乎一個人影都看不到,莊健甚至有這樣一種錯覺,這方圓一千多畝地裡,只剩下我自己了。
莊健突然想到:來到這個東北大學這麼多天,理工宿舍樓還沒去過呢,也許,明天日本兵就要進駐校園了,今天,恐怕是最後的遊覽的機會了。
其實宿舍都差不多的,只是樓的建築樣式不同而已。但,莊健還是抑制不住要去遊覽一番的衝動。
理工學院宿舍樓,是一棟「工」字型的樓房,遠遠的,在婆娑的樹影中,莊健就看到了二樓一扇窗戶裡,閃出昏黃的燈光。
「難道還有人?」莊健很疑惑,於是緊走了幾步,走進了理工學院的宿舍樓裡。空空蕩蕩的樓道裡,所有的電燈都是關閉著的,完全是一片黑暗。但,在這一片黑暗中,如果有哪怕一點點光線都會很顯眼。樓道的盡頭,一扇門虛掩著,一片金黃色的燈光從門縫裡灑了出來,毫無疑問的,這就是剛剛莊健看到的那間還在亮著燈的宿舍。
莊健慢慢的沿著黑洞洞的樓道走了過去,輕輕的推開門。門發出吱呀一聲,慢慢的打開了,莊健看到一個很是斯文的小伙正蹲在地上,面前攤著一大堆課本。
小伙聽到門響,連忙抬頭朝門口望過來,看到了半邊身子還融在黑暗之中的莊健,他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是誰?」,他的口音怪異,明顯與莊建日常聽到的東北口音的普通話有很大的差別。
「我是法學院的王來喜。」莊健走進了宿舍,大量了一下亂糟糟的房間,顯然,學生們走的都狠匆忙,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聽到莊健也是本校的學生,小伙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是日本人。」
「我是中國人。」莊健輕聲說道:「還沒請教……」
「我叫朱葉,表字牧武,機械工程學院的四年級學生,我也是中國人。」小伙站了起來,斯文的臉上現出一種剛毅的神情。
「呵呵,你在幹嗎?」莊健笑了,叉開話題。
「這不……這麼多課本,都丟在這裡……」小伙指著地上的課本說道:「都是美國原版的……就這麼扔在這……哎……」
「你要收拾起來嗎?」莊健問道:「你一個人怎麼收拾的過來?」
「能收拾幾本算幾本吧。」朱葉拍拍身上的塵土,歎道:「這都是國內,機械方面的最前沿的文獻了。」
「機械?前沿?」莊健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那麼說這些知識,你應該大部分都已經掌握了?」
「那是當然!」朱葉傲然說道,似乎說起這些機械的東西,他就如同自己的十個手指一樣,再沒有比他更熟悉的。
「來,我們一起收拾吧。」莊健也蹲了下來。
朱葉也蹲下,和莊健一起,繼續收拾這些課本。兩個人一邊收拾,一邊聊著天。兩人聊了一會,莊健就搞清楚了,這個朱葉是四川人,怪不得莊健剛剛聽到他說的普通話有種說不出的怪異的感覺。
朱葉本是四川人,前兩年,橫跨大半個中國,獨自一人來到當時中國最頂尖的高等學府,東北大學求學,眼看要學成之時,卻遇到了九一八事變。事變發生以後,他糾結了好久,最終決定留下來,一則是因為東北大學的教學硬件乃是全國之冠,另一方面,他是學習機械的,需要格外的理論與實踐的結合,而東北大學校園裡,就有供給學生實習研究的工廠,學習實驗起來,格外的方便。
可是,關東軍的一紙令下,徹底打碎了他的期望,什麼實習,什麼實驗,全都化為了泡影。
「你是說……在校園裡……有工廠?」莊健問。
「對,而且很大,設備很先進!」朱葉肯定的答覆:「基本上,所有種類的機械都可以在這裡找到!」
「所有種類?」莊健驚呆了,那是多麼大的手筆?
「不過這些機械,大多不是用來生產的,是精簡版本或者是微縮版本的。」朱葉解釋說道:「是為了便於學習和研究,用這些機械用來大規模生產是不現實的。」
「那也是好東西啊!」莊健感歎道:「咱們中國最缺的就是現代機械。」
「誰說不是?」朱葉搖搖頭:「這還不算,咱們還有一個校辦工廠,可以維修鐵路機車,甚至可以生產部分零件!」
「這麼厲害!」莊健感歎道。
「那是當然!」朱葉晃晃腦袋,但得意的神色很快就黯淡了下來:「可惜啊,都留給日本鬼子了,我們能帶走的也只有這些課本……」
「那可不一定!」莊健笑了。
他的笑容在朱葉的眼裡怎麼都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於是,朱葉問道:「你笑什麼?有什麼開心的?」
「校內工廠在哪?」莊健抬起頭來,問道:「你能帶我去嗎?」
「可是……這些課本……」朱葉遲疑道。
「別管課本了!」莊健一揮手:「咱們去搬機械,日本鬼子來了就來不及了!」
「搬運機械?」朱葉瞪大了眼睛,吃驚的說道:「就咱們倆人?你瘋了嗎?」
「當然不是,你就隨我來就行了。」莊健笑著說道。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是夜,月黑風高不假,可沒有人殺人放火,但偷雞摸狗卻是有的,而且規模頗為龐大。
一百多人從各個方向,陸續潛入了東北大學死寂的校園。這些人,本來就是東北大學的學生,他們本來就是這裡的主人,因為關東軍要佔用校舍,他們不得不被迫停課離開了學校。
可現在,他們又回來了。
他們都是莊健等人一直注意加強聯繫的民族感情比較強的學生,這次,終於派上了用場。來不及仔細甄別他們的立場是否堅定,就匆忙的把他們全拉上來,莊健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你手裡不是有槍麼?」莊健記起他自己對賀長群說的話,下意識的朝後腰摸了摸。那支「小八音」還安安穩穩的插在皮帶上,一同掛在皮帶上的還有一顆手榴彈。萬一有人傾向於投降的立場,只好動用這個東西了。
想到這裡,莊健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殺人,他不是沒殺過,而且殺的還很不少。可是,他殺的不是鬼子就是漢奸,而且肯定是自己不認識的人。而這些學生,而且是曾經一同上課的學生,他可還真是沒殺過。往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自己真的下的去手嗎?
許久之後,莊健暗暗的下定決心:投降日本鬼子的,就是漢奸,必須除掉。想到這裡,莊健的心情敞亮了許多,又拍了拍腰裡的槍,在窗口後隱藏了起來。他是不能見人的。
所有與這些學生聯繫的事情,都是由賀長群等三個人進行的,莊健只是躲在幕後,暗暗的操控著,這也是為了保護自己自身的安全。這次也一樣,出來聯繫學生的依然是賀長群他們三個人,莊健,只能躲起來遠遠的監視著而已。
「能搬走的全搬走,一顆螺絲也別給日本人留下!」賀長群喊道。
「知道了!您就瞧好吧!」十幾個學生起著哄,一喊號子,將一台小機床扛了起來。這台小機床雖然很精緻,可是也有三五百斤重,又沒有合適的著力點,即使是十幾個大小伙子,搬起它也是十分費勁。
「這麼干可不行。」朱葉搖頭說道:「這個機床算是很小的了,那邊的怎麼辦?用肩膀根本就扛不動的!」
「那怎麼辦?」賀長群雖然也是學習機械出身的,可跟朱葉這個高材生一比,就天差地下了:「運來的時候怎麼搬進來的?」
「運來的時候是零件,然後組裝起來的。」朱葉回答他道:「要不,我們也拆?」
「好!聽你的!拆!」賀長群從善如流,立刻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