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比士兵總數要多上幾倍的人群,任志強幾乎要忙瘋了。自從莊健告訴他趕緊跑會營地,緊急集合部隊以後,他的屁股就沒有挨到過凳子。
他不會騎馬,不會騎自行車,而省政府的汽車,只能給省主席劉翼飛一個人調動。所以,這二十里地,任志強是一口氣跑回來的。回到營地以後,又馬不停蹄的集合剩下的人手,撒出去一半,將放假休息的士兵全部都召集回來。
然後再降剩下的十七個人集合起來,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情。
「什麼?」魏世坤剛剛被從床上拉起來,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嚇了一跳,立刻,睡意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莊團座給咱們劃拉了一大幫人來,補充咱們的人手。」任志強又說了一遍。
「好啊!」趙昌文喊道,「咱們莊團座就是厲害,隨便出去一抓,就能抓一大把兵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訓練,磨合。心思敏捷的趙昌文已經與學生兵們打成了一片,雖然他沒有什麼文化,可勝在聰明。
任志強卻皺皺眉頭說:「什麼抓不抓的?莊團座那是動員的愛國群眾來參軍,保家衛國!」
「是是!」趙昌文滿臉堆著笑點頭道:「我怎麼能拿以前在熱河的眼光去看咱們團座呢。真的該打……」
魏世坤不理他,轉頭跟任志強說:「你說吧,咱們該怎麼辦?」
「團座的意思。」任志強說,「馬上組織人手,準備接收新兵,年齡小到十八週歲,大到三十週歲,身體健壯的都可以。」
「嘿嘿……」幾個人都樂了,趙昌文接著問:「能有多少人來啊?」
「不知道,在那些人來之前,莊團座就令我回來趕緊準備。估計有百十來人就不少了。」任志強說。
「那是,要真能來個百十來人,咱們的隊伍又翻番了。」魏世坤憧憬著說。
結果,面對著幾百名要求參軍的激動的民眾,眾人徹底傻眼了。
撒出去找人的那十幾個士兵還沒回來。現在營地裡只剩下任志強,魏世坤,趙昌文等區區十七個人。
但是,人手再少,也得小心接待。回來之前,莊健曾經告訴過任志強:「這些來參軍的人,一定都是愛國的大好青年,咱麼一定要耐心的,客氣的接待,爭取讓他們自動加入我們隊伍。」
事實上,大家也是這麼幹的。不過,兩邊的人數對比實在是太誇張了,直到太陽落山,才剛剛登記了大概一半的來參軍的人。人群逐漸失去耐心的時候,莊健趕回來了,恰巧,在外召集人手的人也帶著找回的士兵,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了。
「怎麼回事?」莊健一到軍營門前,看到夕陽裡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心裡的火就騰騰的壓不住了,「都弄了一整天了,還剩下這麼多人,都幹嘛來著?」
「團座……」魏世坤已經忙的腳丫子都想當手使了,抬起可憐兮兮的眼神:「咱們這幾個兄弟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
「那還不趕緊開飯?」莊健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趕緊說:「做飯的人呢?」
「所有人都在這呢……」魏世坤說。
莊健也抬眼望著忙的連北都找不著的十七個士兵,怒道:「人都哪去了!」
「都撒去找人了……」任志強委屈道。
「他們回來了……」趙昌文手指著遠處,喊了一嗓子。
果然,遠處,山坳的陰影裡,一群人呼呼啦啦的跑步向營地靠近著。他們全部都身著灰色軍裝,但是,很明顯,沒有打綁腿,沒有武器。
「靠……」莊健暗自罵了一句:「都練了這麼久了,一個跑步還能跑的亂七八糟。」
其實,這也不能怪這些士兵。張家口距離他們駐紮的營地,相隔整整二十里地,要跑步行軍兩里地,興許這些新兵還沒什麼,但是跑二十里,隊形難免會亂。
「趕緊的,安排做飯……」莊健隨手用手指了一下,將所有的士兵,以及來參軍的人全畫了進去,說,「所有人都算上,當兵,怎麼也不能餓著肚子。」
「是……」任志強趕緊回答:「那麼我去召集人手……這人太多了,得要做多少飯啊……」
「多做些吧……這大冬天的又不會壞。」莊健看了一眼人群,說到。
的確,在北方,冬季的時候,人們都習慣將乾糧什麼的做好,放在外邊凍著,想吃的時候,隨時拿進來,扔進鍋裡,一會就可以吃了。
任志強點點頭,迎著匆匆趕來的士兵們過去了。
「哎……」莊健看著任志強的背影,默默的說:「也是個受累的命。」
「還有這麼多……得多少人啊。」魏世坤叨咕著。
「是啊。」莊健也掃了一眼人群,默默的說:「隊伍壯大了……」
突然,莊健在人群中,發現一個人。有一點點熟悉的感覺,卻記不清從哪裡見過。
這是一張無比普通的臉,放進人堆裡根本就不會引人注目。要不是剛剛迎著落日餘暉,他的眼鏡閃了一下,莊健也許,早就把他略過去了。
這個看似普通的人,只是隨著人流,一步一步向前慢慢的挪動著。土灰色的棉襖,雙手插在袖子裡,肉嘟嘟的臉上,架著一副圓圓的眼鏡。他好似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似的,但,莊健注意到,他並沒有擠在人群裡,他所在的位置,能夠很輕易的將正在辦理參軍手續的這些士兵全部擴在視線中。
「這個人……不簡單……」莊健暗自評價,隨即招手將魏世坤叫過來,指著剛剛看到的那個看似普通的人說:「你將那個人給我帶過來。」
「那個人……」魏世坤朝莊健指的方向看了看:「他啊……估計超過三十歲了呢。」
「超過三十歲怎麼了?」莊健突然想到,自己曾經告訴過任志強,招收的新兵,年齡要在十八歲,到三十歲之間。
「算了,這個事你幹不來。」莊健說,「你去叫趙昌文來。」
「團座,您找我?」趙昌文還沒等跑到莊健面前,先臉上堆著笑容,點頭哈腰的過來了。
這一點,其實莊健是非常鄙視的,可是也不得不承認,趙昌文很會做人,不過現在就需要趙昌文這樣會做人的人。
「你去,把那個人給我請過來。」莊健依然指著那邊看似普通的帶著眼鏡的人說。
「好勒……」趙昌文痛快的答應了一聲,麻利的抬去腿就跑了過去。
可是,那個看似普通戴眼鏡的人,卻發現了莊健兩次朝自己這邊指。於是慢慢的退開,想躲進人群中,然後趁著越來越暗的天色,離開這裡。
但,天偏偏不遂人願,正趕上那群士兵跑步回來,堵住了他的去路,正在他左顧右盼準備再次繞道走開的時候。趙昌文趕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哎呀媽呀,你跑的咋這快,可累死我了。」
戴眼鏡的人卻很鎮定的問:「我壞肚子了,哪有茅廁?」
趙昌文嘿嘿一笑道:「當然是軍營裡了,要茅房有茅房,要飯堂有飯堂,要啥都有。」說完,不由分說,摟住此人的肩膀,將他拽了回來。
直到將他拽倒莊健面前的時候,這個帶著眼鏡的老兄,依然雙手插著袖筒子,絮絮叨叨的說:「快點啊,茅房在哪啊,我要忍不住了。」
「把他交給我吧。」莊健笑著對趙昌文說。
「是,團座!」趙昌文敬了個軍禮,姿勢卻彆扭的讓人發笑。
「團……團……團座……」戴眼鏡的人面對著莊健肩膀上的兩顆金燦燦的星星,結結巴巴的說,一臉的緊張,「這麼大……大的……官啊。」
可是,在他驚慌的表面下,在他游移不定的眼神中,莊健分明看到了一種堅定的東西。
「跟我來。」莊健拉住他的肩膀道。
他並沒有說是去哪裡,是去飯堂,還是去茅廁?
可怪就怪在,這個人偏偏也就跟著莊健走進了軍營。齊家國在他們身後遠遠的跟著,這已成為一種習慣,除了去見劉翼飛的時候,齊家國一直就跟在莊健的身旁,就像他對莊健去世的父親承諾的那樣。
離開人群越來越遠,莊健的心裡也越來越敞亮。他終於想起來,這個看起來有些印象的人是誰了。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他終於見到了一位在歷史上留下赫赫之名的人。
「你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莊健突然故作深沉道。
「你……團座……您說我嗎?」戴眼鏡的人依然好似很緊張的問。
「行了……」莊健笑著說,「這邊沒有外人,你那套收起來吧。」
「團……團座……您在……說什麼啊?」戴眼鏡的人呆呆傻傻的問。
莊健突然想起後世一部電視劇的一句台詞。
「齊家國!」莊健朝身後喊道。
「有!」齊家國跑著就過來了。
戴眼鏡的人突然身體繃的很緊。
「放心,不會把你怎麼樣的。」莊健笑著對這個戴眼鏡的人說,接著回過頭,對齊家國說道:「把茶葉交給克公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