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小山,山下是一條土路,山上是一片怪石,山前是一段長城的城牆,山後是一片已經被學生兵清理了植被的防火隔離帶。所以,火勢並沒有蔓延開來。僅僅燒了半夜,就沒有明火了,到處都是冒著黑煙的木炭。
上半夜熱火朝天,下半夜卻寂靜無聲。
縷縷青煙中,除了幾個放哨的學生兵,幾乎所有的已經忙了半夜的學生兵都守著篝火進入了夢鄉。
莊健也不例外,忙活了半夜,他也早就累了。所以事情一處理完,他也裹緊衣服蓋著帆布就睡了。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死去的王來鳳一直在責怪他為啥沒有多殺鬼子給她報仇,莊健急的都要哭了,一直在跟來鳳解釋,我會殺死成千上萬的鬼子,來告慰爹娘和你。可是來鳳根本就不聽,只是一味的責怪他這個沒有擔當的哥哥。
然後莊健就醒了,是被一個放哨的學生兵搖醒的。
莊健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還沒等開口問,哨兵就湊過來,小聲說:「又有人摸上來了。」
聽到這句話,莊健一激靈,剛剛還不太清醒的腦袋立刻運轉了起來。
此時,天已經濛濛亮了,哨兵介紹說,在他們所駐紮的這段長城的兩邊城牆上都來了人,兩邊都在沿著長城往他們這裡推進。
身邊的學生兵,一個接一個,接力似的逐漸被叫醒,幾天的訓練看來起了些作用,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收拾自己的武器,然後按照小隊長的指揮,進入預定的位置。整個過程,除了槍支的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就是人走路的刷刷聲,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他們有多少人?」莊健輕聲問報告來的哨兵。
「天太黑,一時看不清楚。」哨兵說:「估計不少於四百人。」
敵人是沿著長城摸過來的,放火已經不可能起作用了,敵人的數量至少四倍於己方,這仗用打嗎?
莊健心煩意亂的問道:「是什麼人?」
「還不知道,還沒有接觸……」哨兵說。
沿著長城移動的速度可就要比爬山快的多了。只不一會,學生兵兩邊的人馬就已經推進到了跟前。可是他們並沒有停止,卻一直向前,直到學生兵與兩邊推進來的隊伍可以互相看清楚對方的臉了,他們才逐漸停下來。
多數學生兵都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面對面的看到對方數倍於自己的人數,很多人的臉色蒼白,瑟瑟發抖。雖然大家的軍裝都是一樣的,可是,誰都知道,大家都是不同的陣營。
「我是手槍營的孫銘九,你們是哪個部分的?」從對面隊伍裡站出一個人來喝道。
莊健朝那孫銘九看去,發現這個人的穿著與普通的士兵完全不同。普通的士兵,即使是營長,連長,這樣的軍官,身上穿的也是棉布衣服,打綁腿,穿布鞋。可這個孫銘九,居然是一身毛呢軍裝,長腿馬靴。
這個人不一般,莊健想到這,站了出來,也大聲說道:「你們手槍營是誰的部下?」
對面排頭幾個士兵笑了,孫銘九也大笑著不答反問說:「你們是不是去過錦州的愛國學生?」
莊健心裡「咯登」一下,可是卻看到對方的笑容裡似乎並沒有其他的含義,況且,如果對方直接打過來,自己這邊肯定也頂不住,所以還不如該說啥說啥,沒準對方真的沒有惡意。
「當然,是我們。」莊健回答道,然後又說:「你們到底是誰的人?」
「我們手槍營……」孫銘九想了一下也回答:「當然是……察哈爾省主席獨立第十旅旅長劉翼飛劉主席的衛隊!」
「你們到這裡來幹嘛?」莊健又問。
「叫你們的頭——莊健出來講話!」孫銘九似乎不願意在隔著這麼遠聲嘶力竭的喊了。
「我就是!」莊健不等他的話音落下,就喊道:「你們的長官是哪位?」
「就是本人!」孫銘九一邊說著,一邊帶了一個士兵朝莊健這邊走了過來,而他身後,所有的士兵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就是紀律啊……」莊健暗歎一聲,覺得對方應該沒有要動粗的意思,也只帶著齊家國一個人走了過去。
「早就聽說,莊健兄弟,是十足的少年英雄,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啊。」迎面走來的孫銘九客氣的說。
莊健也跟孫銘九客氣了一番,互相道了一頓久仰之類沒有營養的話,然後步入了正題。
「不知道孫長官到這來有何貴幹啊?」莊健笑呵呵的問。
「還不是因為莊健兄弟你!」孫銘九也笑呵呵的說,「劉主席本來邀請大家去張家口一聚,可突然聽說熱河有支軍隊闖進了察哈爾,劉主席深恐他們對莊兄弟你不利,派我連夜趕來……不過……熱河來的人呢?」
「都在那……」莊健隨手朝遠處一片焦黑的山坡上一指。
「……啊……」孫銘九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其實,熱河來多少人,有多少實力,他是很清楚的。
「多謝兄台伸出援手,連夜勞頓趕來,兄弟可怎麼感激才好啊。」莊健客氣的說,接著似乎是隨口一問:「可是兄台怎麼知道兄弟在這呢……」
孫銘九是個標準的軍人,對這個問題明顯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尷尬的笑了笑,然後指著山腰那片焦黑的土地問道:「熱河的兵……都在那了嗎?」
「差不多吧。」莊健聳肩道:「可能有跑出去的,那我就不知道了,還沒打掃戰場呢。對了,孫兄可有興趣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剛才還是兄台,現在就變成孫兄了。
「當然好了,」孫銘九朝身後一揮手,走出來一隊士兵。莊健趕緊回頭制止了自己這邊正要帶頭衝過來的一群學生兵,然後回過頭笑了笑抬腳就朝山腰走去。經過任志強身邊的時候,小聲吩咐道:「原地駐防。」
「孫兄的隊伍都是精銳啊。」莊健輕聲隨口說到。
「那是自然……」孫銘九也隨口答道,接著趕緊改口道:「莊兄弟的隊伍也不錯啊。」
「不行不行,照孫兄的隊伍差得遠啊。」莊健搖著頭說到:「都是老兵吧。」
「哦?」孫銘九很感興趣的問:「何以見得呢?」
「你看這些……」莊健指著旁邊一具焦黑的屍體,說:「也只有見貫了血腥的老兵才能對這些東西熟視無睹啊。」
「莊兄弟果然好眼力,」孫銘九誇讚到:「我這些兄弟確實都是見過血的老兵。」
「老兵,再加上強力的火力配置……」莊健朝孫銘九身後的士兵看了一眼,說:「德國的mp18,好東西啊。」
「哦?」孫銘九聽到這個槍支的型號很感興趣,問道:「莊兄弟也知道這個槍?」
莊健略一點頭,說:「可是我從沒見過,一整支部隊,完全都裝備衝鋒鎗的。」隨即莊健笑了,說到:「咱們這個劉主席,真是捨得花血本啊。」
莊健很快就以「咱們主席」來稱呼察哈爾省主席劉翼飛,立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然後莊健輕描淡寫的就套出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這支部隊,是手槍第二營,營長就是這個孫銘九。手槍第二營是一支純粹的衛隊,所有人均裝備著德國造mp18式衝鋒鎗,以及德國造的二十響駁殼槍。從火力上來說,遠遠不是一般的一個營的部隊可以相比的。至於自己這邊一百多人,一百多條步槍,估計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這就是差距,不服氣也得忍著。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撕開臉皮。莊健暗自想到。
被一場山林大火燒過以後,所有的東西幾乎都不再能用了,槍支的槍托已經燒沒了,槍管全都被燒彎了。甚至,莊健還發現了幾門迫擊炮,不過都已經被燒的變形了,肯定不能再用。
從這過火的林子裡走了一圈,太陽早已經出來了。
「莊兄弟果然好手段啊。」孫銘九佩服的歎到:「不費一槍一彈,就全殲了熱河湯二虎的三百多人。」
「孫兄過獎了,這都是被逼出來的。」莊健說。
「好啦,戰場打掃過了,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沒有……」孫銘九接著說:「劉主席還在張家口等著莊兄弟大駕光臨呢,不要讓他老人家等的太心焦哦。」
「哎呀,那可是莫大的罪過,我怎麼敢讓劉主席等我呢。」莊健趕緊說,「要麼我們現在就啟程?」
「現在啟程?」孫銘九假裝關心道:「不知道昨夜兄弟們休息的可好?用不用再休息一下?」
假惺惺!莊健想到,卻不能說出來,同樣也假惺惺的說:「正像孫兄說的,不費一槍一彈,就全殲了湯主席的一支隊伍。終於可以安心的睡覺了,晚上不知道睡的多麼香甜呢。」
「哈哈……」孫銘九大笑了一聲,然後說道:「那好,我們立刻就啟程,回張家口!」
五百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長城,一路向南開進。
「你怎麼看這個事?還有孫銘九?」莊健小聲問道。
「怎麼看?」魏世坤瞅了一眼莊健,同樣小聲說:「跟你一樣的想法。」
隨即兩個人都笑了。
「你們說啥呢?」齊家國傻愣愣的問。
結果,兩個人笑的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