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並不明亮的月光,七個人跟著雪地上的腳印展開了追蹤。莊健先是跑在頭一個上山的,在翻過第一個山頭的時候,年齡的劣勢就體現出來了,身邊的六個學生都是二十左右歲,只有他才十五歲,體力跟不上了,跑的氣喘吁吁,即便別人拿的是沉重的步槍而他自己手裡抓的是一把駁殼槍。站在山頂上,看著眼前山的另一邊一片漆黑的灌木,莊健緊急叫停了大家。
莊健雙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喘著氣:「等會,停下……」
六個學生雖然體力比他強,可是背著八斤重的步槍跑步上山也是累夠嗆,於是聽到莊健的聲音,大家都停下來看著他,以為他的意思是要歇會。一個學生說到:「不能休息,要是他跑遠了,咱可就追不上了。」
莊健擺擺手,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看見了,「不是,前邊……都是樹林子……咱麼這麼跑進去,容易……挨槍子。」
學生只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卻並不笨,聽到莊健的話,大家都明白了,於是都問,「咋辦?」
「咱們不能都站在一起。」莊健好不容易氣順了點,趕緊說,「一個人追著腳印,別的人分散在中間這個人兩邊,要不很可能讓人家一槍就穿倆。」
「我追腳印吧。」一個大個子站出來。
「你們三個跟著右邊,我們左邊,注意分散。」莊健指揮著。
「走,追。」大個子看分配完了,提著槍就追下去了,剩下六個人都按莊健的指揮分散在大個子的左右。
七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裡,鬆散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大家提著槍,貓著腰,慢慢穿過密密麻麻的灌木叢,乾枯的樹枝被身體碰到卡嚓一下就折斷。月亮越來越往東落,光線更加昏暗了,大家不敢分散的距離更大,否則就看不到人了。就在灌木剛剛稀疏了一些,大家的行走的速度剛剛塊了一點的時候,突然前方遠處山坡下閃過一點微弱的亮光,緊接著「啪」的一聲槍響。中間追著腳印的大個子應聲摔倒在地。
「全趴下!」莊健喊了一聲,趕緊拔出駁殼槍爬在了一棵灌木前邊的雪地上,遠遠的傳來槍聲在山谷中空曠的迴響,緊接著,耳邊又傳來學生胡亂開槍的辟里啪啦的聲音。
「別開槍,看不到人打不中!」莊健緊急制止了大家浪費寶貴子彈的行為,因為大家都是提著槍追來的,誰都沒拿子彈帶,而一支東北軍工廠生產的遼十三式步槍,彈夾裡只有五顆子彈,這就是沒有經驗的學生與真正士兵的區別。
莊健喊完了,貓著腰跑到倒地的大個子身邊,發現他並沒有受多大傷,僅僅是被子彈劃過肩膀,身上的棉衣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翻出白花花的棉花,身上只有一道淺淺的血印,只不過人被嚇壞了,哆嗦著爬不起來。
「沒事,沒見紅,就是衣服破了。」莊健簡單安撫了一下神經脆弱的大個子,然後大聲指揮其他人,「低下身子,分散在我的身邊慢慢向前搜索。」
朦朧的月光下,眼睛裡看到的一切東西都是簡單的灰白黑。而能準確瞄準並擊中運動中身穿灰色軍裝的大個子,說明對方距離自己並不是特別遠,而對於不太遠的距離,手裡的駁殼槍射程已經足夠了。相對於步槍射程的劣勢已經被彌補,莊健立刻信心大增,盡可能的放低身子,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偶爾還竄進樹坑或者土堆石頭後面躲一下。莊健就這樣一邊沿著腳印,一邊做著從軍事雜誌上學來的戰術動作,帶領著大家扇形向前搜索。眼前茂密的灌木已經被高大的樺樹林所取代,相比剛才的灌木叢裡現在視線格外的好。莊健突然發現前邊大概七八十米的地方,突然跑過一個身影,然後躲在了一個大樹樁後邊。在微弱的光線下,這麼遠基本上是視線的極限了,莊健運足目力,仔細的辨認出樹樁的一邊露出的部分大概是一個人的屁股,那麼另一邊的黑影就應該是腦袋了。
「幸虧這時候的人沒幾個近視眼。」莊健心想,然後抬起手,回想著雜誌上看來的駁殼槍射擊的技巧,打開槍機,將槍平放,對準那個影子,用力握住,以便對抗誇張的後坐力,輕輕摟下扳機。要說人命,莊健手裡已經有兩條了,一個是日本兵,另一個是剛剛幹掉的東北軍士兵,可是一個是用斧子砍死的,另一個是用刺刀捅死的,還真沒有開槍的經驗。所以,在槍聲響起來的時候,莊健被嚇了一跳。首先,在槍機落下的那一剎那,扳機突然好似不受力似的讓他的手指感覺突然一空,手不由自主的抖了。然後是強大的後坐力,雖然莊健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槍口仍然狠狠的跳了一下。最後是槍口突然爆起的火光,可以想像一下,一個人的眼睛在黑暗的環境中適應了很久,突然面前有個閃光燈閃了一下,現在的莊健就是這種感覺。在手抖那一瞬間,莊健就明白自己肯定是不可能擊中對方的了,然後是槍口的火光,讓莊健眼前瞬間什麼都看不到了,所以幾乎就是在火光爆閃的同時,莊健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佈滿了額頭。
雖然被嚇了一跳,可莊健畢竟曾經是資深軍迷,幾乎想都不用想,直接趴在了地上,腦袋也深深的埋下。剛剛冒出冷汗的腦袋,緊緊貼在雪地上,那種難受的感覺就甭提了,不過這種幾乎是下意識的行動,確實救了他一命。幾乎就在他趴下的同時,對面的槍就響了,然後就是耳邊子彈擦過地面那種尖厲的聲響,玩過射擊遊戲的人都知道,那就是跳彈的聲音。在這個尖厲的聲音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時候,身邊又暴起了三四聲槍響,毫無疑問,自己開槍的火焰,為對方指明了自己的位置,而對方朝自己開槍時候槍口的火焰,也讓自己這邊的幾個人看清了他的身影。
又是自己人這邊幾聲槍響之後,莊健的眼睛恢復過來,再一次看清楚前面的樹樁,樹樁後面已經沒有人了。再一次讓大家停射擊之後,莊健慢慢的搜索到剛剛對方藏身的樹樁邊。樹樁後的雪地上有雜亂的腳印,也有剛剛敵人趴下射擊的痕跡,還有一枚子彈殼。經過仔細的觀察,莊健還發現了一絲血跡,血跡的面積如此的小,不仔細觀察根本就注意不到,結合著向更遠方向延伸的足跡足夠大的步幅,莊健確定,敵人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有可能僅僅是皮外傷,甚至,血跡還有可能是因為樹枝或者亂石劃破皮膚造成的。
毫無懸念的,莊健必須帶著大家繼續追蹤下去,可是現在已經是在樺樹林子裡,不像前邊經過的灌木叢,並沒有足夠的東西能隱蔽自己的身形,所以,莊健更加謹慎,幾乎每前進幾步就要趴下觀察,這樣,大家的速度就更慢了。在這沒有藥品的地方,隨便挨上一槍,不用當場打死,即使輕傷,也有可能最後變成致命傷,所以,大家都很小心,速度也越來越慢。如果敵人全速逃跑的話,那基本上沒有什麼希望能追上他了。既然沒什麼希望了,大家嘴上不說什麼,可心裡也都沒什麼信心了。
就在快要到達山頂的時候,突然打山頂方向傳來一聲槍響,大家又一次全體臥倒。可這次卻沒有人受傷,也沒有跳彈或者子彈擊中樹木的聲音。大家還在疑惑的看著面前絕對藏匿不住人的稀疏的樹林,又一聲槍響傳來了。緊接著還有一聲慘叫,那淒慘的聲音,在漆黑的夜空下群山裡,冷風拂過樹林的嗚嗚聲中,久久迴盪,絕對讓人毛骨悚然。眾人用目光交流了一下,彼此都看到對方眼裡莫名的恐懼,誰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靠,管他媽的,衝上去。」莊健帶頭衝上了山頂,他太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一股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剛剛衝上山頂的莊健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前邊不到十米的地方一頭碩大的黑熊,人立而起,憤怒揮起爪子拍向一個身穿軍裝的人,那肯定就是那位逃跑的東北軍士兵。那個士兵徒勞的雙手舉起步槍妄圖能擋住巨大的熊掌,可是在接觸熊掌的一瞬間,步槍就好似紙糊的一樣從中間斷開了,然後熊掌拍在了士兵的肩膀上。就在莊健的眼前,那位士兵的胳膊就被卸了下來,然後另一隻熊掌拍在士兵的腦袋上,發出撲的一聲,士兵的慘叫聲戛然而止,身體向後飛出兩米多遠,在空中轉了個圈,啪的一聲軟軟的堆在了一棵樹底下。
莊健已經沒有時間琢磨這個士兵到底是因為驚擾了黑熊的冬眠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而惹來殺身之禍,因為那頭黑熊已經發現了站在山頂上發愣的莊健,並朝他撲來。莊健的腦袋裡一片空白,根本沒想到過會在這裡遇到這個東西。哆嗦著舉起手中的槍,已經沒有必要瞄準了,眼前的黑熊距離自己也就五六米,只要大概方向不錯,肯定可以擊中黑熊那巨大的身軀。現在莊健萬分感謝自己手中拿的是一把駁殼槍而不是步槍,普通的步槍只能一槍一槍的單發,而駁殼槍又叫快慢機,可以像衝鋒鎗一樣連發射擊。在一秒鐘內,駁殼槍裡剩餘的九發子彈就被打空了,面前的黑熊身上綻開一片血花,可是黑熊好似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朝他撲來的速度沒有任何變化,莊健轉頭就跑,可是還沒等跑出兩步,耳後就感覺到一陣冷風,莊健知道,那是熊掌拍下來了,熊奔跑的速度要比人快的多,他根本逃不掉一頭憤怒的黑熊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