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楓林山高不過千丈,方圓不過七八十里,在方圓千里之地內,比其高、比其寬闊的大山有七座之多,然而,楓林山卻是方圓千里之內最有名氣的一座山。
南到關平城,北到韓家寨,東至清水澗,西至青竹山,方圓千里內的百姓都知道,楓林山乃是一座靈山,山中有修仙問道之人。
在凡俗百姓眼中,楓林山上四季如chun;可是,實際上,在夏天,尤其是正午時分,楓林山也熱的彷彿地下有火在燒一般。
楓林山雖然是方圓千里之內名氣最大的靈山,可是,莫說在整個青州,就是在大明王朝內,楓林山都是一座名聲不顯的小山。
楓林山在青州東南名聲不顯,位於楓林山中的地靈宗也屬於最末流的門派。
地靈宗中大部分弟子都在築基期,沒有凝結出元丹,還做不到寒暑不侵,故而,正午時分,大部分的弟子都呆在屋內修煉元氣。
然而,事有例外,此時此刻,在地靈殿前寬廣的演武場上,卻跪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長的還算俊秀,站起來,應該有七尺多高,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的青衣接觸到地面的部分有不少明顯的泥點。
很顯然,在青年男子跪在地上的時候,天上下過雨。
也不知跪了幾天,青年男子的腰背依舊挺的很直,抱在胸前的牌位也很直。
當青年男子身前的影子稍微偏移的一點的時候,一對同樣身穿青衣的青年男女來到了地靈殿前。
走到跪在地上的青年男子身前,面貌清秀的少女蹲下身子。
少女明顯想說什麼,可是,她道了一聲「師兄」之後,卻什麼也沒有說,就起身站了起來。
在少女起身之後,少女身邊那個面貌與她有幾分相似的青年男子歎了一口氣,就當先踏上台階往地靈殿門口走去。
少女也輕歎了一聲,就連忙跟了上去。
不一會,這對青年男女便消失在了地靈殿中。
地靈殿是地靈宗內商議大事的地方,也是掌門黃天重的修煉之地。
兩人進了地靈殿,往右拐了一下,走了沒幾步,走到了一座閃爍著黃色符文的大門前。
「爹!」
「進來吧!」
在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屋內傳出來之後,大門上的黃色符文一陣閃爍,大門開了一道只供一人進出的細縫。
兩人走進去之後,大門立刻就合上了。
大門之內是一間由大塊的石頭砌起來的石屋,石屋不大,屋內只有一張石床,石床之上盤膝坐著一個身著黃色長袍的中年男子。
這中年男子,正是地靈宗掌門黃天重,這對青年男女則是黃天重的兒子黃一傑與女子黃一梅。
「爹!」
兩人對中年男子躬身行了一禮之後,黃一梅便開口道:「爹,常山師兄已經跪了九天了,若是再跪下去的話,可能會傷了根本。」
黃天重眉頭輕皺了一下,沉聲道:「該說的道理,一傑全都已經跟他說過了,是他自己想不明白。你們的時間不多了,要將心思都放在修煉上,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了。」
黃一梅顯然很怕黃天重,在黃天重話音落下之後,她還想說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
轉眼之間,兩個時辰過去了。
夏日,申時末,天上的太陽還很烈。
當黃一傑與黃一梅從地靈殿中走出來的時候,地靈殿前的演武場之上依然只有常山一人在跪著。
下了台階,黃一傑與黃一梅在常山身邊停了片刻,便走到演武場邊上,從兵器架子上拿起兩把大劍,演練起了武技。
又過了大概一盞茶時間,一個接著一個身著青衣的青年來到了演武場之上。
這些青年與黃一傑兄妹打過招呼,便跟著黃一傑演練起了武技。
到了酉時一刻,演武場上的青年已經達到了上百人。
上百人一起演練武技,聲勢頗大,可是,常山卻沒有受到這種聲勢的影響,依舊一動不動的跪在哪裡。
過了酉時三刻,演武場上的青年同時停下修煉,盤膝坐在地上,開始恢復元氣。
一刻鐘之後,這些青年又同時停止修煉,站了起來。
站起身來,少數修煉者離開了演武場,大部分的修煉者則找了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繼續練習武技。
過了戌時兩刻,天色開始轉暗之時,演武場上的青年陸續的離開了演武場。
當演武場上空無一人的時候,常山起身站了起來。
儘管常山體質異與常人,可是,他連跪了九天,滴水未進,又經歷雨淋日曬,此時一站起來,就感覺到頭暈體虛,身子晃了好幾下才慢慢站穩。
「師父,你原諒徒兒。」
常山抬頭盯著地靈殿看了片刻,又低頭往手上的牌位看了一眼,搖搖晃晃的離開了演武場。
拋開築基期不算,修煉界修煉等級有紅丹期、橙丹期、黃丹期、綠丹期、青丹期、藍丹期、紫丹期、銀丹期、金丹期九階。
地靈宗只是一個末流的小宗門,宗內莫說是綠丹期以上能夠飛天的高手,就連黃丹期境界的修煉者也沒有一個。地靈宗能在方圓千里之內稱霸,靠的是黃天重、段塵、尚雲這三個橙丹期修煉者。
尚雲,就是常山的師父。
與黃天重、段塵這兩個地靈宗培養的橙丹期高手不同,尚雲是渡過了第一次天劫達到橙丹期之後才加入到地靈宗之中。
像尚雲這樣的橙丹期散修,即使加入到擁有綠丹期高手的大宗門之中,也十分的容易,他之所以選擇加入地靈宗這麼一個宗內只有七個星陣的末流小宗門,完全是為了報答地靈宗已故老掌門章和的恩情。
自加入到地靈宗,三十七年來,尚雲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發展地靈宗上。
三年前,尚雲救下常山,收他為徒的時候,就曾經對常山說過,他一生的志向就是將地靈宗發展成為一個有綠丹期高手坐鎮的大宗門。
尚雲不想將常山也綁在地靈宗這麼一個小宗門上,不過,他曾經對常山說過,若他日常山在修煉上有所成就的話,希望常山能幫地靈宗發展壯大。
一個半月前,尚雲拚死保護他偶然得到的一塊星紋石,也是為了地靈宗。
尚雲對地靈宗絕對可以說是仁至義盡,可是,尚雲死後,地靈宗非但沒有為尚雲報仇的打算,反而與殺死尚雲的七坪山劉家結成了盟友。
常山少年時讀過不少書,也懂得什麼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然而,地靈宗與七坪山劉家結盟之後,黃天重還會想著為尚雲報仇嗎?
常山實在不知道黃天重是否打算為尚雲報仇,於是就想找他問個明白。誰知道,黃天重一面拒絕見常山,一面又派黃一傑勸常山放棄為尚雲報仇。
明白黃天重沒有為尚雲報仇的心思,常山為尚雲感到不公,他想離開地靈宗,可是,他既不願違逆尚雲生前的意思,心中對地靈宗又十分不捨,於是,抱著一絲僥倖,他抱著尚雲的牌位跪在地靈殿前,希望能打動黃天重,令他改變心思。
一天接著一天,常山心裡越來越失望。
常山在地靈殿前連續跪了九天,黃天重卻連出來見他一面也沒有,這讓他徹底對黃天重與地靈宗失望了。
心灰意冷之下,常山就決定立刻離開地靈宗。
常山離開演武場,沿著一條斜往下去的路走了大概一盞茶時間,來到了一片長兩里多、寬七八十丈的闊地。
這片闊地叫一刀坪,相傳是一個高手一刀削出來的。
一刀坪上有上百個大大小小方形院子,這些院子就是地靈宗中內門弟子的住處。
常山沿著一刀坪邊的小道走了三十餘丈,驟然有兩個青年男子從左前方七八丈處的一個小院中走了出來。
好像沒看到身前突然出現了兩個人似的,常山的腳步並未停下。
常山入宗時間雖然只有三年,也沒表現出太高的天資,可是,他師父尚雲卻是地靈宗中修為最高的一個人。
故而,尚雲未死之前,大部分入門比他早的多的弟子都會叫他一聲師兄。
而現在,這兩個青年朝常山走來的時候,臉帶冷笑,顯然是想找常山的不快。
可是,他們以前叫常山師兄叫慣了,心底對常山的一點畏懼還沒完全消失,在常山神不守舍的走到他們身前的時候,他們下意識的給常山讓開了路。
待到常山從他們中間走了過去,他們才回過神來。
對視了一眼,個子稍高的那個青年對著常山的背影冷笑道:「靠山沒了,就這麼失魂落魄,真是廢物一個!」
「師兄,人家裝可憐沒裝成,已經夠可憐的,咱們就別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了。」
「廢物!」
個子稍高的青年對著常山的背影又冷哼一聲,就轉身朝前走去。
另一個青年在轉身之前,則對著常山大笑了幾聲。
當年常山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他無親無故,四處流浪,感覺到了什麼叫人心險惡、貪得無厭,卻沒感受到什麼叫世態炎涼。
尚雲死後,在這個被常山當成家的地方,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世態炎涼。
常山的父親自小就教他,與人相處要與人為善、謙和待人,故而,在尚雲活著的時候,他也沒表現出一絲盛氣凌人之態。
想不到,尚雲死了,那些以前與他好好相處的人中卻有不少都對他惡語相向。
常山雖然有些神不守舍,可是,那兩個青年的聲音不小,他又豈會聽不到?
「這裡真沒有令人留戀的地方了!」
帶著一絲落寞,常山走進了他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