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高楊成為璧玉城新興的小名人,他殺了一名捕手,引發一系列轟動事件,最終導致孟氏的徹底衰落,而他竟然沒死,甚至沒有受到懲罰,算是一個奇跡,如同一場大地震之後又出現的餘震。文學館
「龍王和獨步王都覺得我是個人物,所以一塊向西域都護官和本城督城官求情,給我一次特赦。」高楊站在酒桌邊,又一次講述自己的逃難經歷,很高興自己的話有人聽,被其他刀客們當成下酒菜。
「昨天你還說是沒人搭理你,你自己走出來的,今天就變成特赦了?」
「等明天吧,高大刀客沒準就是從北城一路殺出生天啦。」
眾人大笑。
居然還有人記得他昨天的話,高楊也跟著笑了,很快發現周圍的笑聲不太友好,啪的一聲將酒碗扔在地上,凶相畢露,「你們兩個小子活膩煩了吧?來,讓我在脖子上砍一刀,你就知道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了。」
一名刀客閉嘴,笑著搖頭,表示不與他一般見識,另一名刀客酒勁上湧,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跟巫宣都沒接受禁殺之令,所以才沒有人找你麻煩,我有護軍府禁令,你敢殺我,就是自己找死。」
高楊臉色發紅,肌肉僵硬,目光像狼一樣白多黑少,「你自找的。」說罷拔出長刀,他知道對方說的沒錯,可就是受不了這股惡氣。
挑釁的刀客害怕了,酒醒了一半,慢慢坐下,嘴中囁嚅,「我就是說這事……」其他酒客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是出言相勸還是火上澆油。常常是某人一念之間的事,今天晚上大家都沒有見血的**,因此立刻有人起身拉住高楊,把他往座位上按,勸詞就兩個字:「喝酒。」
「喝酒!」高楊抓起一隻不知是誰的酒碗,一飲而盡,「他奶奶的,不讓殺人,就只好喝酒。啥時候酒也不讓喝了,咱們就都別在璧玉城混了。」
**辣的液體帶來一陣溫暖,高楊心中頗生感慨,可他表達不出來,只好將長刀往桌面上一戳。嚇了大家一跳,然後叫嚷道:「諸位,替我傳句話,金鵬堡不當殺手了,老子接任,誰想殺人,找我。價格公道,乾淨利索,給我介紹生意的,酬金分你兩成。」
「從前都是五五分成……」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而且老子不是一個人,這不是還有個幫手嘛,他也得分錢啊。」
幫手一直老老實實坐在高楊身邊。身上穿著刀客式的短襖,頭上卻戴著小販們常用的裹巾。腰間沒有配備兵器,在一群酒客當中顯得不倫不類,喝酒的時候小心翼翼,盯著看半天才肯嚥下一小口,好像那是奪命的毒藥。
聽到高楊提到自己,幫手身子一顫,急忙說:「我不殺人。」
「跟我混就得殺人。」高楊豪情萬丈,揪著幫手的胳膊,將他從座位上拽起來,「不殺人哪來的錢?沒有錢誰給你酒喝?沒酒喝還混個什麼勁兒啊?」
雖然隨意殺人已經受到禁止,高楊這番話還是得到一片讚揚,幫手覺得自己還是入鄉隨俗的好,於是也跟著喊了兩聲,怎麼也沒想到,生意說上門就上門。
老者坐在門口,似乎已經聽了一會,這時走過來,說:「你願意收錢殺人?」
「當然。」高楊得意地左顧右盼。
「多少錢?」
「那要看你想殺誰,最低也得一百兩,上不封頂。」
老者點點頭,好像覺得這位殺手夠專業,「跟我來吧。」說罷轉身向酒館外面走去。
高楊緊緊腰帶,收起腰刀,掏出銀子扔向掌櫃,「誰都別走,等我回來,掌櫃的,準備好酒,今晚我請客!」
眾人哄然叫好,高楊一隻腳剛邁出酒館,身後的酒客就指指點點地笑話他,膽怯的幫手被夥伴硬拽著離開,隱約聽到有人說:「哈哈,老高要倒霉……」
高楊什麼也沒聽到,在他眼裡,走在前面的老者像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就算有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要大步追上去,可憐的幫手沒有選擇,只能踉踉蹌蹌地跟隨。
高楊懷疑自己酒喝多了,因為不管他怎麼加快腳步,總是攆不上前面的老者,距離倒也不遠,有時七八步,有時十五六步,總在視線範圍內,「喂,老頭兒,走慢點兒。」
幫手卻更擔心另一件事,「前面可越來越黑啦。」
「怕什麼,有我呢。」高楊已經放開幫手,甩開大步追趕前面的老者,他這時想的既不是黑暗也不是殺人,唯一的念頭就是追上老者。
幫手顯然也會些功夫,居然沒有被落下,心中卻越發惴惴不安,「城裡都是這麼請殺手嗎?在酒館裡其實也能談。」
高楊有點不耐煩了,「小禿兒,你還想不想還俗了?在璧玉城混,你就得膽子大,金銀遍地,女人成群,你得搶啊,這個老頭兒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兒……咦,老頭兒呢?」
他們已經到了南城邊緣,狹窄的巷子裡一片黑暗,只在遠處有一點微弱的燈光,跑在前面的老者已經不見蹤影。
「我覺得……」幫手聲音在發顫「我覺得不太對頭兒,你還是帶我去見龍王或者獨步王吧,不用殺人也能得到錢。」
「切,就殺人得來的錢喝酒才香,跟我來。」高楊的兇惡相貌裡也有一股威嚴,對於那些初來乍到的新手頗具誘惑,幫手只猶豫了一下就聽話地跟了上去。
亮燈的院子門是虛掩的,高楊推門而入,順手拔刀出鞘,該有的警覺他還是有的,「老頭兒,老子沒工夫跟你玩捉迷藏,快出來,要不然我燒了你的家。」
噗,燈滅了,高楊刷刷幾刀。什麼也碰著,他怒了,大喝一聲,「敢耍我?拆了你的狗窩!小禿兒,給我上。」
沒人回答。
「小禿兒?」高楊又叫了一聲,駐足傾聽,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再沒有其它響動。
小禿兒一直清醒,只是被點中了穴道。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知道自己被人抗在肩上,一路風馳電掣,沒走多遠,他已經分不清方向。
有人過來接應。小禿兒眼睛上被蒙上一塊黑布,這回他什麼也看不到了。
走了一段安靜的路,周圍突然嘈雜起來,好像又回到南城的核心地帶,那一聲聲軟膩的叫喚讓他的心怦怦直跳。
嘈雜聲消退,小禿兒被扔在地上,緊接著布帶消失、穴道被解。他恢復了自由,卻沒敢亂動,躺在地上,驚慌地看著抓他來的老者。
老者五十幾歲。頭髮灰白,神色陰沉,身子骨卻很靈活,一點也沒有衰老跡象。「你叫什麼?」
「施、施青覺,你是什麼人?」
「給你一次機會。猜猜。」
「你是龍王或者獨步王的手下。」
「哼,廢話,再猜。」
「你是……你是龍王的手下。」這與其說是猜測,不如說是施青覺的希望。
老者盯著他看了一會,「你就當我是龍王的手下吧,聽說你有東西要賣,拿出來,報個價,我可以跟你做這筆生意。」
施青覺心中一顫,知道自己猜錯了,「東西不在我身上,咱們得先討價還價,然後你給我定金,我將東西帶來給你,收剩下的報酬。」
「囉嗦!」老者喝了一聲,掏出貼身的匕首,「那我就先報個價,用你自己的小命,換那樣東西。」
施青覺對威脅有準備,還是被嚇得一哆嗦,伸出右臂,顫聲說道:「那你就殺了我吧,想要東西,沒門兒。」
老者冷笑一聲,「小和尚,還俗不是那麼容易的,想死,更不容易。」老者輕輕摘掉施青覺的裹巾,露出光滑的頭頂,匕首緊貼著頭皮劃來劃去,「你有半個時辰考慮,在這期間我會在你頭頂畫點東西。」
施青覺的眼珠跟著匕首左右移動,身子一動不動,他會點武功,這時卻也用不上,「等等。」
「嗯,這才像聽話的驢兒,節省時間。」老者直腰,沒有收起匕首。
施青覺整整衣裳,就在地上盤膝而坐,雙手合什低聲念起經來,就那麼一樣東西能換來錢,他可不想隨隨便便交出去。
老者雙目豎起,重新舉起匕首,在璧玉城從來不缺吹牛的人,這個和尚大概也不例外,沒必要浪費半個時辰,割掉兩隻耳朵,看他說不說實話。
警覺突然從後背升起,老者僵住了。
「乖。」一個聲音從後面響起,「時候不早了,你也該睡了。」
老者聽話地摔倒在地上,真的昏睡過去。
施青覺停止唸經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袖珍老頭兒,「我認得你,你是龍王手下。」
「唉,我的名氣就這麼差嗎?不提龍王就沒人認得我。」
「木老頭,你叫木老頭。」施青覺叫道,這個名字的確很好記。
木老頭笑了,「這才像話,施青覺——真名是叫釋覺青吧?」
施青覺紅著臉點點頭。
「嘿嘿,四諦伽藍真是什麼和尚都有,你既然認得我,那就跟我說實話吧。」
「龍王能出多少錢?」
木老頭露出曖昧的笑容,「足夠你從留人巷南邊一路嫖到北邊,只要你受得了就行。」
心事一下子被看穿,施青覺面紅耳赤,但他的確願意做這筆生意了,「我有四諦伽藍在世僧人的名冊,記載著所有人出家前後的姓名與身世。」
「這玩意兒有什麼用?」木老頭皺眉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武功秘笈呢。」
「既然沒用,龍王為什麼派人到處打聽諸位高僧的底細?」
顧慎為命令許小益收集四諦伽藍僧人的情況已經很長時間,得到的資料卻少得可憐,木老頭對此略有耳聞,於是跨過倒在地上的老者,在施青覺頭上摸了兩下,「來,我先帶你開葷,然後再細談。」
施青覺臉紅得像是烤過的河蝦,心裡卻興奮至極,這才是他想要的談生意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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