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冰天雪地裡,上官鴻凍得臉色蒼白,可這不重要,他發現一個真正的致命問題,解藥已經沒了。
在七轉大還功的幫助下速練無道神功是有代價的,上官鴻的氣血異乎尋常的旺盛,對於一名無根的人來說,這是個不小的諷刺,但他寧願忍受外人看不到的痛苦,也不想像木老頭那樣變成侏儒。
有兩種方法能平息全身不定時暴發的氣血,第一是主動放血,這樣做只能緩解症狀,屬於迫不得已時的選擇,過後上官鴻總是感到心驚肉跳,害怕自己的身上的傷疤今後會比龍王還多。
另一種方法更有效,也更溫和,荷女給他配製了一副專用的丹藥,能夠束縛住體內的脫韁之馬,唯一的壞處是藥在荷女手裡,上官鴻不知道它裡面都有什麼成份,更無法隨要隨得。
最後一枚丹藥是兩天前吃掉的,上官鴻絕想不到自己要在無人的崖底守候整整三天三夜,他不敢離開一步,可是心裡已經急得快要發瘋。
沒人在乎我的生死,上官鴻暗暗埋怨,背對那五名殺手,小心控制著心底的憤怒,他現在還沒資格宣洩情緒。
等我練成劍法,上官鴻幻想著那一天的到來,在南北城的界牆上,他殺死刺客,一度以為自己已經立於巔峰,可是隨後在南城小巷裡遭遇的神秘一劍,將他從雲端拉回到泥潭。
那人的劍法真是厲害,上官鴻現在想起還感到後怕,要不是跑得快,他很可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南城,那一劍有點像死人經,又有點似是而非。跟他所學的大不一樣。
上官鴻學到的是殺生之劍,堅忍無情,得懷著同時屠殺千百人的心境刺殺一個人,神秘人的殺氣卻接近於無,更像是……
上官鴻正想著心事,突然發覺身後的殺手們在拔刀。於是抬起頭,看到一道小小的人影在夕陽中走過來。
「是木老頭嗎?」上官鴻大聲問,離得太遠,不好判斷對方的真實身高。
「嘿嘿,你猜。」
這聲音絕對錯不了。
「你怎麼……龍王呢?」
「龍王在軍營裡,派我跟你們說,沒事了,可以走了。」
上官鴻心中一鬆,隨後湧起一股難以遏制的怒氣。「好。」他盡量平靜地說。
「你覺得自己被耍了,所以很不高興,是不是?」雖然離得遠,木老頭還是能輕易聽出上官鴻的怨氣。
「大家都在奉命行事,有什麼高興不高興的。」上官鴻與五名殺手向木老頭走去,聲音顯得更平靜了。
「嘿嘿,都在奉命行事,命令的內容可不一樣。灑水掃地、鋪床疊被也是命令,那是女奴的活。衝鋒陷陣的是士兵,偵察敵情的是斥候,坐帳指揮的是將軍,跟龍王一塊闖堡的是心腹,守在下面放風的是什麼?就是你們幾個,哈。我猜留條狗在這兒,作用也差不多吧。」
木老頭心情很好,所以說話愈加刻薄,就連被胡士寧精心訓練過的五名殺手也對他怒目而視,上官鴻更是熱血湧向頭頂。青筋畢露,眼裡幾乎快要冒出火來。
木老頭特意向前跑近幾步,好看得更清楚一些,滿意地大笑,「早知道你火氣這麼大,就該帶你上山,火燒金鵬堡就不用那麼費事了。」
「什麼!?」上官鴻大吃一驚,「龍王把金鵬堡給燒了?」
包括五名殺手在內,六個人同時回頭向上張望,除了高聳的崖壁,什麼也看不到。
「沒燒光,還剩下一點,哎呀,你們算是璧玉城最後一批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吧?」
上官鴻反而不生氣了,他不敢再動怒,剛才那股湧上頭頂的熱血有點不對勁,他可不想在荒野裡當著木老頭的面走火入魔。
木老頭不會輕易放棄羞辱別人的快樂,繼續嘮叨,炫耀自己的親身經歷,笑話上官鴻等人毫無用處,對方越是啞口無聲,他興致越高,一路上就沒閉過嘴,不過也將昨晚的事情大致講清。
上官鴻越聽越驚,走出河谷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望著十餘里以外流光溢彩的璧玉南城,他忍不住開口問:「御眾師率領曉月堂闖入金鵬堡,還跟獨步王大鬥百餘回合,然後雙方罷戰,這……這怎麼可能?」
「老頭親眼所見,還有假不成?」木老對吹噓得有點過了,但他不想糾正。
上官鴻停下腳步,沒想到才幾天工夫璧玉城竟然再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得好好考慮一下今後的道路。
幾名殺手去牽留在樹林中的馬匹,木老頭笑嘻嘻地看著上官鴻,「全天下就咱們爺倆練過七轉大還功,這得算緣分吧?今後得多親近親近。」
「哼。」
「哈哈,果然武功改變一個人的脾氣,連上官鴻都有點傲氣了,小心點,別把你的奴顏婢膝忘得太快,你頭上還有好幾個主人需要服侍哩,龍王、荷女、王后、獨步王、孟夫人……」
上官鴻搶過一匹馬,向西邊的璧玉城飛奔而去,五名殺手驚訝地看著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木老頭撇著嘴搖搖頭,「朽木不可雕,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比上官飛可差遠了,沒勁沒勁……你們幾個當殺手多少年了?姓什麼叫什麼?咱們邊走邊聊。」
五名殺手面面相覷,同時跳上馬,向東邊的軍營跑去,留下木老頭一個人,撓頭自語:「看來還是野馬最聽話,啞巴也有啞巴的好處啊。」
自從望城巷被燒,上官鴻與曉月堂徹底失去聯繫,一到南城就陷入迷茫,街頭、酒館,到處都有人熱烈地談論曉月堂與御眾師,有些消息比木老頭的描述還要誇張,但是沒人知道荷女的下落。
曉月堂取得了公開身份,那些詭異的女人一點也沒有公開的意思,仍然神神秘秘,從石堡裡走出來,還沒到北城就消失不見。
唯一的線索是得意樓,望城巷已經化為灰燼,南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上卻在今天下午剛剛掛上得意樓的匾額。
上官鴻不喜歡野馬,他們就像是同巢的鳥兒,天生互相嫉恨,但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通過得意樓求見荷女,這更讓他酸意倍增。
是御眾師親自挑中了我,他想,傳我神功,授我解藥,早晚會有大用處,絕不會就這麼把我遺忘。
南城最繁華的街是留人巷,留人巷最好的樓從前屬於蕭鳳釵,現在成為得意樓。
從望城巷出來的一群古怪男人,竟然選擇在留人巷重立門戶,許多人感到意外,也有人表示理解,「望城巷、留人巷,原本就惺惺相惜,只不過一個靠女人做生意,一個用不男不女賺錢,這回算是變成一家嘍,以後留人巷更得紅火得冒煙。」
上官鴻對留人巷不算陌生,但他從來沒在這裡過夜,從前是因為沒錢,現在的他除了沒錢,又沒了一樣重要的東西,因此周圍興致高漲的嫖客與妓女讓他深感難堪。
剛剛掛上匾額的得意樓惹來不少人關注,門外堵著百餘人指指點點,大都是富有的嫖客,身邊站著自己喜歡的妓女,身後跟著端酒的隨從,熱烈地爭論得意樓到底要做什麼生意。
「算命?聽說彭仙人又轉世了,不知道算命的本事帶沒帶回來?」
「光靠算命養得起留人巷的樓?我猜是重操舊業。」
「什麼舊業?」
「望城巷的舊業,別裝糊塗,一個月前我親眼看到你偷偷摸摸地去過那兒。」
妓女們不高興了,「哎呦,不帶這麼搶生意的,蕭鳳釵好不容易走了,又來這麼一群,男是男,女是女,望城巷沒了,換一個地方重建唄,跟我們這些可憐人爭什麼啊。」
眾人七舌八嘴爭論不休,得意樓大門緊閉,沒一個人出來,全無開張迎客的意思。
上官鴻不好意思當眾拍門,只得混在人群中,希望他們耐不住寒冷盡快散去。
酒喝完了,妓女開始喊冷,嫖客也覺得總盯著大門沒什麼意思,陸續走開,偏偏這時從樓內走出一個人,似乎有話要說,人群立刻又聚到門前。
這人顯然是名刀客,二十多歲,相貌英俊,馬上得到幾名嫖客的喜歡,感覺得意樓的生意不會差。
年輕刀客說出的話卻讓他們失望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想殺人的找得意樓,這裡有天下最好的殺手。」
幾句話說完,刀客轉身回去。
得意樓原來在搶金鵬堡的生意,這讓圍觀者驚愕萬分,面對這個非常值得討論的話題竟然沒人吱聲,恰好一陣寒風吹來,眾人紛作鳥獸散,與得意樓相鄰的幾戶妓女尤其惶恐,心想自己怕是要搬家了。
上官鴻卻感到熱血沸騰,御眾師要趁虛擠占金鵬堡的老本行,正好有他的用武之地。
很快,這股熱血沸騰就讓他感到擔心了,上官鴻摸了摸懷中的匕首,實在不行,他只好先給自己來一刀救急。
樓上的一扇窗戶突然打開,露出野馬那張奇特的臉孔,神情比龍王還要孤傲,好像他是真正的王者,站外樓外的不過是一名爬來求見的臣服者。
上官鴻的右手滑行腰間的柔劍,他原想通過得意樓重回御眾師身邊,現在才明白,野馬其實是他面前最大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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