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日逐王會怎麼做。」
小閼氏的這句提醒總在離曼耳邊迴響,讓他心緒不寧,「我去前方查看情況,你們留下,不要輕舉妄動,做好迎戰的準備,以防萬一。」
多敦派來的四名夥伴目露猜疑,其中一人說:「有什麼可查看的,你是不相信斥候的報告,還是不相信……殿下的判斷?」
多敦不信任離曼,這種情緒影響到他身邊的夥伴,四人覺得自己更像是監督者,而不是統帥的幫手。
離曼用馬鞭指著前面的風沙,「視野不清,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離曼,你不會相信小閼氏的猜測吧?」一名夥伴警惕地看著統帥,「這可是考驗忠誠的時候,殿下的態度非常明確,你不能當牆頭草。」
離曼強忍怒意,冷淡地說:「這跟忠不忠誠無關,殿下將四萬多名將士交給我指揮,我得對他們負責。」
「你首先應該對殿下負責。」另一名夥伴用更冷淡的語氣說,「乃杭族有十萬之眾,你一個人能降伏所有人嗎?」
「離曼,我知道你急著想重拾殿下的歡心,可也不能用這種手段搶功勞啊,你是統帥,更不應該隻身犯險,否則殿下派我們幾個跟來有什麼用呢?」
四人的猜疑已經不再遮遮掩掩,離曼反而冷靜下來,「我希望自己的判斷是錯的,這樣好了,將四萬騎兵分成四隊,你們四個每人帶一隊,陸續前進,我跟隨最前面一隊。」
多敦的四名夥伴當著離曼的面小聲商議,揣測離曼的真實目的,然後一人說:「好。但是你要留在最後一隊,反正查看情況是誰都行,不一定非要你親自出馬。」
「你是統帥,當然得坐陣後方。」另一人幫腔。
離曼看著這四個人,好一會才點頭,「就這麼辦。各隊之間不要離得太近,若有異常……」
「不是只有你會帶兵打仗。」一名夥伴說,語帶不屑,立刻挑選自己的萬人軍帶走,成為第一隊。
一萬名騎兵向兩翼伸展,像一張脆弱的大網罩向成千上萬條活蹦亂跳的鮮魚,離曼想提醒一句,最後還是忍住了。
沒等離曼下命令,第二隊萬人軍已經出發。離前一隊人馬不過一箭之地,跑得稍快些就會合併成一股。
離曼仍然沒吱聲,當第三名夥伴急迫地準備帶兵出發時,離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等等,前方很長時間沒有斥候回來報信了。」
「那又怎樣?斥候看見大軍趕到,覺得不用報信了。」夥伴用力甩開離曼的掌握。
「斥候可沒有權力做出這種決定。」
「那就是碰見前面的兩隊人馬,把消息報告給他們了。」
離曼還是無法安心。「多等一會沒壞處。」
「再等下去,功勞都沒啦。」第三名夥伴向萬夫長下令。同樣排成一字長蛇向前推進。
前面的萬人軍還沒走出視線,第四名夥伴就催促道:「出發吧,你瞧,一點問題也沒有,者速那個大老粗,能想出什麼詭計?」
離曼忍受夥伴對自己父親的無禮。再一次想起小閼氏的提醒,者速的確有勇無謀,不擅長搞暗中交易,但他忠於老日逐王,將其生前的每一句話都當成不可改變的旨意。
日逐王身為北庭唯一的外姓王爺。面對激烈的汗位爭奪是怎麼做的?離曼當時就在日逐王軍中,親眼見到他一直保持中立,從各方撈取利益,直到他死去之後,離曼才知道日逐王安排好的汗王其實是十二歲的舒利圖。
「如果乃杭族遭到羅羅大軍的進攻,真願意投降的話,前方三萬人足夠了,若是有陷阱,我希望替殿下保存這一萬多名騎兵。」離曼決定留駐不發。
夥伴氣急敗壞,帶領最後一隊已屬倒霉,要是止步不前,很可能立功不成反而受罰,「離曼,你這是什麼話,你真以為殿下信任你所以讓你當統帥嗎?因為你是乃杭族人,是者速的兒子,你遲遲不肯到前方去招降,到底安的什麼心?」
「你忘了,是我要走在最前面,可你們拒絕了。」離曼平靜地說,越來越肯定事情不對勁兒。
夥伴臉上一紅,「這叫欲擒故縱,對,我知道你的把戲,你故意……」
離曼轉向本隊萬夫長,「我仍然是左軍統帥。」
「沒錯。」萬夫長恭敬地回答,他不想參與殿下身邊小團伙的鬥爭,只願盡自己的義務,「您仍是統帥。」
「傳令下去,全軍備戰,多派斥候去前方打探消息。」
「是。」萬夫長命人傳令。
夥伴發現自己孤身一人無法制衡離曼,不由得惱羞成怒,騎馬兜了一圈,先是想獨自追到前方,很快又轉回來,經過離曼身邊時恨聲說:「我這就去見殿下,好好珍惜你的統帥位置吧,坐不了多久了。」
離曼點點頭,什麼也沒說,他相信身為一軍統帥,自己有權力調整多敦王子的命令。
前幾撥斥候很快返回,沒有帶來特別的消息,跑得最遠的人甚至聽到了戰場上的呼嘯聲,乃杭族似乎與羅羅大軍戰得正酣。
後方駛來一名傳令官,直接來到離曼馬前,嚴肅地說:「殿下有旨,令統帥離曼即刻率軍前進,不得有誤。」
萬夫長同情地看著年輕的統帥。
離曼無法抗命,「出發。」
萬夫長傳令,離曼控制馬匹小步慢行,整支軍隊與他保持一致。
傳令官等了一會,搖搖頭,返回左軍陣營。
多敦第二次下令催促,這回來了五名傳令官,包括被離曼逼走的第四名夥伴,場面有些緊張,但多敦沒有撤消離曼的統帥之職,而是給了他一個最後通牒。
「殿下命你加快速度,立刻與前方三軍匯合,不准分隊前進,如有半分違逆,即是死罪。」夥伴沒能掩飾住心中的得意,聲音因此顯得有些尖細。
離曼正在思考應對之策,前方另一撥斥候返回,興奮地帶來好消息,「乃杭族投降了,我軍正在接收俘虜。」
多敦的夥伴在大腿用力一拍,然後冷冷地看著離曼。
離曼長出一口氣,「我很高興我是錯的,去向殿下報告。」
斥候急匆匆地向後方駛去,夥伴與幾名傳令官互相看了一眼,爭先恐後地調轉馬頭,也向左軍陣營奔馳。
每個人都當想第一個傳達好消息的人,這是成本最低的立功手段。
離曼下令加快速度,心中並無羞愧,今後只要多敦允許他效力,他還是會保持謹慎。
又一撥斥候返回,一共三人,個個興高采烈,帶回的消息仍是「乃杭族投降」。
離曼命令他們與自己並駕齊驅,好詳細詢問,「有多少人投降?」
「大概一千多吧。」
「這麼少?」離曼吃了一驚。
「這是先跑的人,後面肯定還有更多。」斥候猜測道。
「抓住幾名軍官,正在押送回來,將軍很快就能看到。」另一名斥候說。
離曼再次下令放慢速度,他能感覺到士兵們開始有所不滿,覺得統帥的謹慎實在過頭了。
一小隊人馬從前方馳來,中間兩人沒帶頭盔,身上也沒有兵器,顯然就是斥候所指的軍官了。
帶隊的百夫長在馬上向離曼行禮,「將軍,這兩人是乃杭族的千夫長,我奉命將他們送到殿下面前。」
離曼看著那兩名俘虜,渾身一激靈,出了一層細汗,脫口說道:「你們不是乃杭族人!」
他跟隨父親者速在日逐王軍中服役多年,不要說千夫長,就是百夫長,也全認得,其中絕對沒有這兩人。
兩名俘虜忙不迭地點頭,「我們都說了自己不是,他們非不聽。」
「你們是哪一部的?」
「蔑思,我們是蔑思族人。」
離曼心一沉,蔑思族是北方的小部落,隸屬某位王爺,與日逐王沒有關係,「你們怎麼會跑來投降?」
「我們其實是接到消息前來觀戰的,都說這一仗可能選出新汗王,誰知道……」
「誰知道羅羅突然派兵向觀戰諸部發動進攻。」另一名俘虜搶著說,「我們沒防備,一路退到這裡,就投降了。真的,我們不是乃杭族人,也不是羅羅的奸細,可沒人問我們,我們說話也沒人聽。」
「乃杭族人呢?」離曼的聲音都在發顫。
「沒看到,好像……好像是朝北部轉移移了。」
離曼一下子全明白了,乃杭族果然還是要坐山觀虎鬥,者速更看好羅羅,所以他把道路借給東部軍隊。
多敦曾經向北方派出五千騎兵,打著舒利圖的旗號,現在想來,不是全軍覆沒,就是向乃杭族投降,所以才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帶隊的百夫長還沒明白事情的嚴重,茫然問道:「乃杭族沒跟羅羅大軍戰鬥嗎?」
「命令前方軍隊立刻回撤。」離曼大聲叫道,「準備戰鬥!準備戰鬥!」然後他對惶惑不安的百夫長說:「去向殿下報信,羅羅大軍打過來了,請他和小閼氏立刻撤往中軍。」
百夫長終於想透,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揮鞭打馬,沒命地向後方跑去。
萬夫長忙亂地下達迎戰命令,離曼望著漫天塵土,覺得今天的風真是大。
轟隆隆的馬蹄聲夾雜著尖銳呼嘯,從遠方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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