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出門,寥寥數步的距離,對於張國林來說,卻是從人生至高處的巔峰向下走的過程。
經過了最初的慘淡,張國林的神色並不惶恐,依舊保持著風度,跟王復興並肩下樓的時候,他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中失敗之後的榮辱起伏依舊在波動,但卻並不劇烈,反而愈發趨向於淡然,似乎已經認命。
「我和冬雷書記的命運軌跡有很多相互交際的地方,雖不同校,但卻是同年畢業,都下鄉做過知青,都從教師的位置上起步,都做過秘書,都被人陷害過,官場上一階一階需要踩著人的肩膀甚至頭頂往上爬的階梯,我們基本上也差不多同時向上,到了今天這一步,人生已經走完了十之七八,我依然不認為我會失敗,我和他沒什麼交情,可高層當初讓我們相互調換職位,最初的打算也應該抱著讓我們兩人進班子相互制衡的目的,但王家的發展太快,快的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你的出現,打破了各方面僵持的局勢,我輸了,不甘心,但不冤枉。」
張國林語氣有些自嘲,當初在華亭第一次見到王復興,他還潛意識中將對方當做一個小輩。
到現在才多久?
風雲變幻吶。
當初一個孱弱的似乎隨時都會夭折的王家都能頂天立地了,王家的年輕家主都可以自稱是朕了。
張國林也不敢將他看成是小輩,而是將他當做了可以跟自己平等對話的人物。
他苦笑了一聲,搖搖頭,繼續道:「我雖然不服,但事實勝於雄辯,我也不得不承認,冬雷書記在眼光和決斷方面,卻是要勝出我一籌,當初似乎隨時都會翻船的王家,已經由破船變成了巨輪,讓冬雷書記做這條大船上的桅桿,把持方向,是他應得的。」
王復興表情平和,不狂喜,不嘲弄,張國林的到來出乎他意料,但夏九鼎的選擇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輕輕笑了笑,看了看有些意興闌珊的張國林,淡然道:「國林書記,政客與政治家沒有好壞對錯的分別,只是時代會根據環境的需要來選擇到底是誰更合適掌控權力而已,我並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也沒那資格,天朝諸多幹部中,你不算差,更是個好父親,教導兒女有方,發改委的張廳長,市紀委的張副書記以及市局的六副局長,這樣的幹部,應該得到提拔,這件事如果您不好開口,我可以去運作。」
王復興所說的三個人的提拔,等於是一句話,多出了兩個副部級的幹部,一個正廳。
這算是對自己的補償了?
張國林有些啼笑皆非,瞇起眼睛,靜靜道:「王少提拔他們,那他們算是夏家的人,還是王家的人?」
「我說過了,都是一家人,怎麼看無所謂的。」
王復興不動聲色道,回答的毫無破綻。
張國林啞口無言,出了門口,一直走到自己的座駕前,才苦笑道:「如果這也算補償的話,那我虧大了。」
「張書記是政壇老將,經驗豐富,應該能明白,有些時候,吃虧是福。」
王復興淡笑著說了一句,眼神卻有些凌厲,他主動替他拉開車門,看到張國林坐進車子離開,一直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之後,才漠然轉身,重新走進夏家的中央別墅內。
還是書房。
張國林以一個失敗者的姿態退場。
此地多了一個夏沁薇。
她坐在王復興剛剛坐過的位置,雙腿伸直懸空,小腿夾著貝貝的頭部,輕輕晃動。
長相很討喜的純白大狗歡快的搖著尾巴,晃動腦袋,不亦樂乎。
「送走了?」
夏九鼎依然坐在書桌後面,看了王復興一眼問道。
「走了,這是頭老狐狸,在這裡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支持,未必就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來,副國級別的大佬走到哪都是一筆雄厚底蘊,如今有資格推他上位的勢力雖然不多,但我們並非是獨一無二的,我剛才試探性的說了一句要提拔他的一對女兒和姑爺,算是補償,這個舉動,不一定能留得住他。」
王復興有些懶散道,坐在夏沁薇身邊,眼神盯著跟女主人玩鬧的貝貝,笑容有些狠辣。
「到了這個時候,不放棄是正常的,輕易放棄了才不正常,就算躋身最後一個名次,那也是榮耀至極,誰不想壓上所有資源豪賭一把?你拿他的兒女說事,他妥協的可能性不大,此人太過圓滑,誰都不得罪的後果就是將所有人都得罪,根基並不雄厚,他這一次賭博,如果可以上去,你自然不敢動他的兒女,如果上不去,那就算提拔一下,副部級的位置,也是他們的仕途盡頭,既然沒搞頭,他還不如瘋狂一把。」
夏九鼎無所謂道,他帶領著夏家,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表面上明哲保身的姿態出現,但跟秦家的謹慎不同,每次風波,夏九鼎都會暗中出手,無論多少,總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些許利潤,如果說秦家注重於佈局,不計較一時得失喜歡一次性出手乾脆利落的屠掉對方大龍的話,那夏九鼎無疑是一個喜歡跟對手死纏爛打的選手,作風野蠻,每落一子,都要跟對方角力,看似溫和,實則殺氣騰騰。
這樣的人,自然不會缺乏魄力。
從他讓王復興替他送客的那一秒鐘開始,他內心就已經逐漸跟張國林劃清了界限,甚至在王復興在貝貝的帶領下進入書房的那會,他腦海中就已經開始算計出了張國林離開夏家後所引發的一系列後果。
「很正常的想法。」
王復興點點頭,沒有多說。
夏沁薇從抽屜中拿出一盒香煙,點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笑道:「將李冬雷和張國林一起推上去,如果這也算大手筆,那你的手筆豈不是更大?這是打定主意要將冬雷書記推到前三把手的位置上面,我們幾家聯合,你有多大的把握?」
王復興臉色也逐漸變得鄭重起來,思考了一會,才凝重道:「最少有八成把握,黨代會後,我會整理我們幾家結合在一起的票數,王家,陳系,葉家,夏家,皇甫家,還有孫家和謝家,全會上中央候補委員只有發言權,沒有投票表決權,也就是說最終的決定權還是決定在那兩百多不到三百的中央委員手上,我們七家聯合,人數已經接近總數目的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其中很多票都要投給早已內定的儲君,之後才是二號,三號,依次排列,我們可以說機會很大,非常大!」
「是嗎?」
夏九鼎笑容詭異。
王復興皺了皺眉,想了想,很肯定的點點頭道:「沒錯。」
「如果我說現在的二號在換屆中不退下去,而是要繼續競爭人大委員長的位置,打算在干一屆的話,對於冬雷書記的事情,你還有多大把握?」
夏九鼎表情平靜,猛地拋出了一個絕對屬於重磅炸彈的消息!
人大製法!
這個位置,在以往的換屆中,基本都是固定的三號人物,有一屆人大的排名甚至是二號,在國務院之上!
王復興腦子有些發懵,他下意識的晃了晃腦袋,沉默不語。
高層政治,以他的身份已經可以接觸到很多內幕,但若說洞若觀火瞭如指掌,也不可能,如今能爬到二號位置的人,那是何等手段?如果細心運作佈局,這次換屆,本來應該退下去的他聽上去似乎不可能繼續競爭二號位置,但若真的行動,未必沒有機會!
畢竟領導人連任兩屆只是慣例,而並非規定。
只是這樣一來,李冬雷的機會無疑就大大降低了。
王復興後背瞬間出了一層冷汗,但臉色卻愈發冷靜,瞇起眼睛,一時間沒有開口。
二號要繼續競爭的事情他在葉家並沒有聽他說起過,也就是說,這件事王復興還被蒙在鼓裡,幸好自己今天來了一趟夏家,若是不來的話,夏家一旦選擇支持張國林,而葉家又要分出很大的力量支持二號,那李冬雷不要說進入真正的巔峰,就算進班子都很危險!
怪不得葉家最近主動開始跟陳系進行互動,他原本以為是自己的功勞,但現在看來,二號明顯也有著自己的想法。
王復興嘴角勾起,內心那種被耍了一次的念頭愈發濃烈。
他依然相信葉家會在全會上幫助李冬雷,能夠繼續出力,但出力多少,王復興卻有些拿不準了。
所謂的聯盟,王復興尚且沒有做到真正的百分之百信任,其他幾家都是屬於真正的老狐狸,自然也會有所保留。
政治,就是被插上了想像翅膀的藝術。
想的多了,自然不可能對別人付出絕對的信任。
他的聯盟已經足夠堅固,可是親密夫妻間尚且會存在秘密,更何況是盟友?
王復興呼吸逐漸平息下來,冷笑緩緩收斂,語氣平淡道:「就算是這樣,我依然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自己來京城的時間雖然還短,但影響力已經散發出去,看來是應該繼續活動一番了。
夏九鼎盯著他的眼睛,良久,才點點頭道:「是個值得操作一次的概率,就算冒險,也是值得的。」
夏沁薇靜靜的跟貝貝玩鬧,一言不發,但耳朵卻豎起來,聽著兩人的談話,自始至終,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她俯下身子摸了摸貝貝的腦袋。
王復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畫面和諧。
「另外我希望夏家可以配合我,一個月的時間內,將唐家和秦家在南方的勢力全部趕出去,不知道夏老意下如何?」
王復興繼續開口道,這是他跟二號之間的一個小賭約,但對於陳系交給他的任務來說,卻至關重要。
「你想做南方地下社會真正的ducai者?」
夏九鼎眼神閃爍,看著王復興,猛然問道。
王家如今在南方的已經佔據了霸主地位,如果將秦家和唐家都趕出去的話,南方的地下社會,王復興將是真正的ducai者,說一不二!
在地下社會中,他的話,就是法律,金口玉言,言出法隨!
輝煌至極。
但也危險之極。
高層能不能容忍這種絕對的地下霸主出現?
毫不誇張的說,王復興的做法,等於是在一步步的試探性打破他和各地政府的非零和博弈狀態。
「這是王家應得的。」
王復興平靜道:「事實上,不止南方,幾年之內,北方的地下社會,也要姓王!」
夏九鼎神色變幻,嘴唇動了動,終於開口道:「你這個瘋子。」
可夏沁薇卻從爺爺的口氣中聽出了一種隱藏的很深的讚賞。
王復興猛然大笑。
瘋子?
瘋子又如何?
很小的時候,爺爺就曾告訴過他,人就應該像瘋子一樣的活著,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忘記生活給予我們的顛簸,時刻保持著充分的動力和活力,繼續向前。
他的野心,他的榮耀,他的輝煌,他的極端,他的豪情壯志,他的一切!
都在這種瘋狂中逐漸醞釀,讓他並不魁梧的身軀撐起一個龐大的家族,帶著足夠壓彎他脊樑的使命和壓力,咬著牙在前行!
從不退卻。
夏九鼎不知道。
夏沁薇也不知道。
他重新奪回王家祖宅的那一夜,這個年輕人曾當著王天雄和李冬雷的面,站在自家的祖宅中就曾說過。
只要他不死,王家的巔峰。
永遠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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