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9
我方在動,敵方也在動。
輝煌大廈的事件在圈子裡沒有絲毫掩飾,直接流傳了出去,猶如一顆炸彈在華亭圈子中徹底爆炸。人都是有慣性思維的生物,聽到或者看到這件事,第一反應就想到了楚家,繼而想到了單人實力深不可測的楚家姑爺,僅僅隔了一晚上的時間,華亭的上層圈子內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情,有人說楚家姑爺夠狠挺有種,也有人認為這種辦法太過激進,更多人保持著幸災樂禍的態度,認為這次嚴教父遇到了狠岔子,這些都是能在華亭能發出聲音來的人物,而小部分人則保持沉默。
畢竟這件事做得太明目張膽了些,管殺不管埋,這已經不是在挑釁嚴國濤,更是有種跟華亭政府叫板的意思,楚家的人難道是傻子?他們不知道這麼做會讓家族陷入被動?雖然有些不可能,但終歸不能排除有人栽贓嫁禍的事實,而嚴國濤的反應更是說明了問題,沒藏著掖著,反而直接把事情捅了出來,說明什麼?說明兩家已經徹底撕破臉皮,這事不藏著,就有了嚴國濤瘋狂打擊報復的機會,接下來楚家與嚴國濤的爭鬥會直接白熱化。
一場大風大雨,似乎在所有人剛剛看出點苗頭的時候,就已經傾盆而至,誰主沉浮?
晌午時分。
一輛表面上中規中矩的凱美瑞緩緩行駛在大街上,車速極慢,黑色的車膜遮擋住了外面的光線,空調開的很足。
號稱嚴國濤手下第一殺器的梁景玉帶著一副墨鏡,安靜開著車。
凱美瑞後排,坐著兩個在普通人眼中無論如何都沒可能坐在一起的人物,身材乾巴瘦小的嚴國濤臉上掛著含蓄笑容,正跟他身邊的一個在中年和老年中徘徊的人物聊天。
男人大概五十來歲的年紀,身材相貌均不出眾,但隨意坐在車裡,就有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威嚴,不怒自威,不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士,斷然培養不出這種氣勢的。
「老嚴吶,因為身份關係,我們兩人見面的機會很少,但這次的事情我得好好找你說道說道,你這麼做讓我的工作很被動!這些年你在華亭發展,還是很遵守遊戲規則的,不能說你問心無愧,但也沒怎麼禍害普通老百姓,可這次的事情影響太過惡劣。你當楚家是好惹的?說了多少次要慎重,可你是怎麼做的?」
「方書記,這事真不怪我,我們這條路有自己的規則,弱肉強食,楚老二殺了別人的兒子,還不允許人家報復了?有人報復他,損失的地盤我搶過來,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手下有個年輕人不遵守規則,反而到處破壞,我求和都沒用,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嚴國濤輕聲笑道,看起來很鎮定,但眼神深處卻隱隱帶著一絲憂慮。
「少給我打馬虎眼,那個叫王復興的年輕人,在凱悅酒店的事情過後,天驕是打算拉攏的對不對?可你是怎麼做的,處處置人於死地,老嚴,現在做什麼事都要有證據,王復興殺楊修傑那件事,現在已經成了懸案,被公安廳認定為意外性死亡。輝煌大廈的事件,到底誰是真兇還不一定,你率先就把這件事情捅出去,是站不住腳的,這是在給我施加壓力!」
在華亭除了顧忌一把手李冬雷書記之外在常委會上連市長的面子都不買的市委副書記方衡語氣嚴厲道,近乎訓斥。
兩人身上都帶著秦氏的標籤,但副省部級的方衡是秦家的中堅派人物,嚴國濤充其量不過是秦家在華亭養的一條狗,帶著各自不同的身份和地位,方衡說起話來從來就沒有客氣過。
「方書記,證據是可以查的。輝煌大廈近百號人命,經過媒體報導,縮短到了二十個,雖然依舊是大案,但給你們官老爺帶來的壓力卻小了許多,你有壓力。李冬雷書記難道就沒壓力了?他是名符其實的副國級別大佬,壓力要比你大得多才對。如果你能派人控制住王復興,用些手段,從他嘴裡套出一些證據來的話,那肯定是天大的功勞,就算跟李書記說話,你底氣也會足很多,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嚴國濤笑呵呵道,語氣頓了頓,看著臉色毫無變化的方衡,平靜道:「官場不動,地下動。華亭的官場前段日子才發生了地震,這個時期,李書記只要有點政治頭腦,都會選擇求穩,如果選擇把火燒到你身上,那原本平靜的華亭官場格局就會出現變數,你走了,沒準會來個更難對付的角色。他只要不對你方書記出手,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了許多,王復興是關鍵人物,他必須要死。」
方衡微微瞇起眼睛,看著窗外午後大華亭的景色,沉默良久,才淡然道:「這是天驕的意思?」
「我辦事不利。少爺現在沒有別的選擇,既然不能拉攏,那就要除掉。」
嚴國濤臉色木然道。
一個直呼秦天驕的名字,一個卻要喊少爺,身份高低,在明顯不過了。
「好一個辦事不利。」
方衡冷笑一聲,他在官場廝混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不知道嚴國濤的這點小心思?所謂的辦事不利只不過是幌子而已,秦家原本打算拉攏王復興牽制住夏家和唐家的繼承人,結果身邊這老頭卻怕王復興破壞了自己現在的地位,虛與委蛇,表面上答應著要拉攏王復興,背地裡卻開始下殺手,人果然都是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生物,嚴國濤這種做法,不符合秦家的利益,但卻有益於嚴國濤自己,而且這條老狗也容易被方衡控制,所以他才沒有多說什麼。
嚴國濤面無表情,一點都不慚愧的望向窗外,手指在大腿上輕輕敲打著,極具節奏,貌似是一曲京劇。
「送我回去。」
方衡淡淡道:「這件事情不能做的太明顯,免得招人非議,公安口的人會繼續查兩天,然後我打招呼,把事情牽扯到王復興身上,讓他配合調查。」
嚴國濤神色平淡道:「好的。」
默默開車一直裝啞巴的梁景玉將車調頭,駛向政府大樓的方向,腦海中不停的回憶分析後面兩人的對話,看似無意的撫摸了下身上的一枚紐扣——
與此同時。
市委大院一號別墅內。
極為低調來華亭似乎只是為了送妹妹上學,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陳鳳雛坐在沙發上,眼神專注,正在泡茶。
茶不是好茶,茶葉店中隨便可以買到的碧螺春,茶具也普普通通,沒什麼出奇的地方,但陳鳳雛卻異常認真,每一道工序都力求完美,在他身前,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五十來歲老人坐在沙發上,饒有興致的盯著面前的陳鳳雛,嘴角帶著笑意,顯得極有耐心。
他是這棟別墅的主人。
華亭市市委書記,天朝政治局委員,貨真價實的副國級大佬李冬雷。
沒有跋扈彪炳的氣焰,沒有讓人望而卻步的深沉城府,他就這麼坐在沙發上,如果忽略掉他的身份的話,這是個很容易給人一種極強親和力的人物。
陳鳳雛泡完茶水,假裝無意的看了看桌子上的報紙,笑道:「李伯伯,方書記這是在給你施加壓力啊,輝煌大廈的事情我聽說了,鬧得很大,他分管宣傳口和公安口,這種事情捅到媒體,影響很惡劣的。」
「給我施加壓力,何嘗不是給他自己壓力?老方的性子太急了,進入官場,爬到這個高度都不知道耐著性子做工作,處處讓我為難,讓他下來也好,不過華亭的官場恐怕又要經歷一次地震了。」
李冬雷微微感慨道,端起茶杯吹了吹,又放了下去。
陳鳳雛臉色一喜,知道這是李冬雷在明確表態了,畢竟他雖然是夏家的人,可達到他們這種高度,自己的想法很重要,不會被其他人的意見左右,夏家的話,也只不過是建議多過於命令,李冬雷自己開口表態,那就證明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
「李伯伯,燕趙的劉叔叔讓我替他表態,如果他可以來華亭的話,一定盡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陳鳳雛保證道,笑意異常溫暖親切,兩人坐在別墅大廳,似乎是同一種氣質兩個年齡層的人物,只不過李冬雷表現的比陳鳳雛更為老道。
李冬雷瞇了瞇眼睛,不動聲色,眼神深邃道:「切入點在哪?」
「在一個叫王復興的年輕人身上,他目前正在背一個黑鍋,對方似乎已經上鉤,把這件事情捅出去是第一步,下一步公安口的人應該就會找到王復興身上,這個人很關鍵,他一旦被帶走,就有了陳系和夏家朝著秦家開炮的理由,到時我們將方衡的一些事跡揭露出來,將他拿下去之後,剩下的事情,李伯伯交給陳系來運作就是。」
陳鳳雛信心滿滿道,笑的像是一隻老狐狸:「方衡現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認為李伯伯會求穩,不能動他,這是他的死穴,我們抓住這個機會,就要立即行動,穩准狠,一次性將他掀翻。」
李冬雷沒有出聲,沉默良久,才眼神複雜道:「是曾經王家的孩子吧?」
陳鳳雛愣了一下,默默點頭。
李冬雷似乎有些出神,眼睛中神色變幻,似乎在回憶著什麼,良久,才語調低沉道:「應該敬王老一壺好酒的,可惜,沒機會了。」
陳鳳雛不敢說話,一個字都不敢說,這種時候,出聲亂表態,也太二了一點。
「去吧,你們按照計劃來就是,到時需要我出手,跟我說一聲。事情結束後,那個王家的孩子,讓我見見。」
李冬雷輕輕揮手道,下了逐客令。
被李冬雷短暫的沉默給憋出一身冷汗的陳鳳雛點點頭,應了一聲,快步走出市委大院的一號別墅,坐進自己的那輛輝騰,揚長而去。
李冬雷站起身,來到自己的滿是書香氣息的書房,坐在書桌後面,拿出一支籤字筆,寫了幾個名字。
王復興。
夏沁薇。
唐寧。
秦天驕。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他提筆的時候,將王復興這個本該不被人熟知的名字,寫在了最前面,那王字幾筆,也格外濃重凌厲。
他調任華亭擔任紀委書記那一年,王家剛剛跌入歷史塵埃不到五年。
之後十多年的時間內,他就再沒離開過這個地方一步,市委副書記。代市長,兼職市委副書記。市長,兼職市委副書記。市委書記,兼職華亭市人大主任。
一直到今天的天朝政治局委員,華亭市市委副書記,華亭市人大主任。
真正的副國級大佬。
他對華亭的貢獻,遠遠大於任何人,在華亭的影響力,也絕對要比其他人想像的還要龐大。
堪稱一言九鼎!
這個做官做了一輩子為老百姓做了無數件實事好事能無愧無絕大多數人的政界大佬,一輩子只對寥寥幾個人心懷愧疚。
第一是養育了他這麼多年最終卻沒有享福的父母。
第二就是當初在一次官場動盪中,那個關鍵時刻站出來將自己從正處級提到了副廳級的老人。
原本李冬雷認為那是自己仕途的終點,可從那以後,他卻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那一次的提拔,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但當那個家族在一夜間轟然倒塌的時候,他卻沒做什麼,也沒有能力去做。
李冬雷永遠記得當初那個老人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政客看重政績。政治家則在掌握民心。
那個時候,老人是京城內最風雲跋扈的人物,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那個時候,李冬雷只是個京城最普通的官員,避過劫難,遭到提拔,卻心懷忐忑。
這麼多年過去了,山還是山,水還是水,人卻沒了。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當初他擔任華亭市市長兼職市委副書記的時候,面對三大家族伸出來的橄欖枝,他最終選擇了夏家。
因為夏家一個僅僅十五六歲還沒成年的小女孩特別大逆不道的對他說了一句:「唐家和秦家只能給你符合他們利益的政績。但夏家,可以不計利益的給你民心。」
她這麼說了,夏家也是這麼做的,這些年,夏家在他身上投入了不下數十億的巨額金錢,完全沒有計較利益。
招商引資。下崗工人分配。社會養老福利。慈善教育。
他沒有貪一分錢,全部用到了實處,所以他現在成了華亭市最受人擁戴的高官,清官,好官!
他欠那個老人的。
對夏家那個如今已經即將成為夏家女皇的小丫頭也心懷感激。
所以當那個老人的孫子開始攀爬,並且遇到了夏家那丫頭的時候,李冬雷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們能走到一起。
身份上的差距,他願意來替那個還未見面的年輕人彌補一下。
李冬雷輕輕瞇著眼睛,看著白紙上的四個名字,最終在王復興的王字上面停留,輕聲自語道:「這份情,該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