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7
丁三坡失笑道:「搞那麼大陣仗幹嘛,徐景而已,區區一個縣委副書記,你爸還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這是在為你培養心腹,將來你官越做越大,各式各樣的陰謀與暗算肯定會層出不窮,手下有一個強力機關的頭目,有利於你規避風險,您說呢?」
「胡鬧,這又不是封建社會的官場,都是人民公僕,有分歧,也是局限於如何才能把革命工作做得更好,哪有你想像得那麼陰暗……」
「是,你一心為公,全無私念,可你不能夠保證你的同僚都大公無私吧?」丁大力語含嘲諷說道。父子之間,有必要說得這麼高、大、全麼?
丁三坡也只是說說而已,實際上,兒子的提議他還是非常認同的,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好比手持利器,不一定要拿它害人,必要地時候防身還是不錯的。
「今後是你和他單線聯繫了麼?」
「是的,主要是你一個大縣長目標太大,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你呢。」
「嗯,那你也要注意安全。」話雖如此,丁三坡卻對兒子一貫地放心。總的來說,現時期流氓混混不少,多是小打小鬧,要說影響特別惡劣的「兩兄弟事件」,此時還未向全國公佈,直到五月十七號才會發佈我國第一張懸賞通緝令。話說回來,真要等通緝令發佈,借丁三坡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再讓兒子與黑惡勢力周旋。
幾天後,郝兵打人一事的處理結果終於有了一個說法。此事因為涉及到了一位縣委副書記,縣委書記與縣長都對此案表示了關切,縣公安局長不敢怠慢,在收到城廂鎮派出所有關開除郝兵公職意見的報告之後,馬不停蹄來到縣委大院,分別與縣委排名一二三的三位書記作了口頭匯報。
這一時期的公安系統還沒有後世很具體的紀律條令,公安人員所依循的準則是在五十年代末形成並發展起來的「公安人員八大*紀律、十項注意」,其內容分別為:八大*紀律,一、服從領導服從指揮;二、遵守政策遵守紀律;三、不准洩露國家機密;四、不准侵犯群眾利益;五、不准貪污受賄;六、不准刑訊逼供;七、不准包庇壞人;八、不准陷害好人。十項注意,一、立場堅定敵我分明;二、堅決勇敢沉著機警;三、多辦好事服務人民;四、說話和氣辦事公平;五、敬老愛幼尊重婦女;六、注意禮貌講究風紀;七、尊重群眾風俗習慣;八、糾正違章不准刁難;九、執行政策作好宣傳;十、勞動學習全面鍛煉。
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由於經濟的發展,紀律條令又增加了有關反腐蝕鬥爭的公安人員「五*不准」,即:不准私自與外國人拉關係;不准參加和支持非法組織、非法刊物的活動;不准參加宗教迷信活動;不准參與支持罷工、罷課、遊行、請願活動;不准閱讀、傳抄、收藏淫*穢書畫。
對照郝兵所犯得「錯誤」,其中多有違反八大*紀律十項注意,官面上的程序,對郝兵開除公職、或者說清理出公安隊伍也在情理之中。外界傳言郝兵乃是丁縣長提拔的老鄉,其實公安局長對此瞭解得更全面,當初向公安局推薦郝兵的時候,還是時任天昌公社黨委書記的丁三坡親自出面才得以促成,故此,局長大人在向丁三坡匯報的時候還特別解釋說明,言道郝兵同志對於組織的處理意見並無異議云云……
丁三坡本就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只要郝兵不被關押而失去人身自由,所有的處理結果都在他可接受範圍之內。聽了公安局長的匯報,丁三坡問道:「郝兵的身份問題是怎麼處理的?」
所謂的身份問題,其實是問,今後的郝兵是幹部還是工人還是農民。如果是1978年以前加入公安隊伍的民警,若是至今還沒來得及轉幹部身份,那麼轉業就只能按工人算。而郝兵是去年加入公安隊伍,應該屬於幹部身份,如此,丁三坡所關心的顯然是郝兵這個幹部身份還能不能夠保留,如果不能保留退回原單位的話,那只能恢復他以前的農民身份。
公安局長有些尷尬地說道:「城廂鎮派出所決定把郝兵的戶口退回到天昌公社……」
一般而言,夫妻雙方有一方是農村戶口的話,另一方的戶口都落在單位的大集體名下。城廂鎮派出所此舉,無疑就是連郝兵的城鎮戶口都給剝奪了……丁三坡臉上的肌肉忍不住抽動了一陣。儘管他早已準備了後手,但他絕對沒有想到,小小的城關鎮派出所,居然敢當面打他的臉,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
勉強壓住了怒火之後,丁三坡只是淡淡說道:「嗯,知道了。」其態度與當初向公安局推薦郝兵時候的熱烈,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公安局長趙林虎也是老公安了,在理智上,他知道在丁三坡與徐景之間,如果非要選一個助拳對象的話,只能是丁三坡而不是即將退下去的徐景。但是在感情上,趙林虎更傾向於徐景,這倒不是說他們兩者之間有多過硬的交情,而是因為以丁三坡不到三十歲的年齡而擔任一縣之長,怎麼看怎麼讓人不舒服,尤其是對於那些上了年紀、仕途又頗為坎坷之人,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更為強烈。
在大多數時候,人往往都是情感戰勝理智,就好比在郝兵這件事情上面,趙林虎如果深入調查一番,不難把真相挖掘出來,然而,他也一廂情願地認為,郝兵或許正因為仗著有丁三坡做後台,行事難免有乖張之處,一旦碰到同樣有後台之人,主動與人發生衝突也是有可能的。有了這樣的想法,趙林虎對城廂鎮派出所遞交上來的報告哪還會做什麼複查。
郝兵被開除之後,小小的縣城裡馬上刮起了一陣陰風,到處都有好事者在傳言,丁三坡年輕得志、行事無所顧忌,得罪了相當一部分退下去的老領導、老幹部。這部分老幹部公推徐景與丁三坡做鬥爭,誓要與混入「高級幹部」隊伍的小人鬥一個你死我活……你看,丁三坡現在也覺察到了不妙,這次就連親信「打手」被清理出公安隊伍,他也不敢為其出頭……
小道消息往往都傳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樣。丁三坡卻很沉得住氣,上下班時間、或者進出書記院,每次與徐景幾面的時候,都會主動與他打招呼,不熱情,也不能算冷漠,就是平常一般無二。
這樣子的與世無爭姿態,顯然是影響到了相當一批人,而且,最近一段時間,似乎專門有一批人在觀察丁三坡,同時也把他的態度傳達給能夠傳達到的社會關係。一連串的轉彎抹角之下,就連郝兵本人都聽到了這種說法。
在四月底的一天,穿得破破爛爛、還戴著一頂鴨舌帽的郝兵等候在實驗小學與書記院必經之路上,在丁大力發現他之後,郝兵打了個手勢,然後一個人悶頭在前面走路。
丁大力差點沒笑出來,影視作品中的敵人特務,往往都是鴨舌帽打扮,也不知道郝兵從哪裡找來的破爛道具,雖然很像那麼回事,可天氣正在漸漸轉熱,這麼一身獨特的打扮,也太引人注目了點。
郝兵還是住在老地方,用他的話說,城鄉結合部是最理想的藏身之所。丁大力就問,以前的同事知不知道他住這個地方。郝兵則回答,這地兒又破又髒,他哪好意思帶同事來這兒,即使有上門做客,一般都是到他鄉下的家裡。
一番問答之後,郝兵就開始訴說著他的難處。主要是這一次公安局對他的處理非常之狠,就連城鎮戶口都給剝奪了。這對於農村出身的郝兵來說,打擊非常大,以至於最近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回鄉下,半個多月來,只有有限的幾次在晚上偷偷回家,白天天不亮就出門。到現在為止,他的家人都還不知道他已經被公安局開除了的事。
嘮嘮叨叨說了這些之後,郝兵就問起了他最關心的問題,即丁縣長是不是真的拋棄他、不管他了……問了之後,為避免引起丁大力的反感,他還特別說明,他能夠理解丁縣長的難處。
丁大力呵呵一笑,說道:「省委的柳部長,郝叔叔知道吧?對,就是前任縣委書記兼縣長,半個多月前,我爸爸曾去省城拜訪過柳部長,當時的柳部長提出了要讓我爸爸到即將成立的荃城市擔任市長助理……」
「市長助理啊……」郝兵一臉熱切,隨即卻失落了起來,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丁三坡既然要走了,對於沈南縣的人和事,是不是就此撒手不管了。
丁大力能夠理解郝兵的感受,他呵呵一笑,說:「後來,我爸爸打電話回絕了柳部長,表示仍舊願意留在沈南縣,把沈南縣的經濟建設工作搞上去……當然,這是正式的說法,其他還有個人原因,我也不怕說出來讓你笑話,常言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那,你扳著手指頭數一數,我爸爸做縣長才幾天,手下有多少能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