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20
外公就板著臉,恨不得大聲告訴這些廚子,他女婿可是親口許了兒子一個廠長位子……張了幾次嘴,這話到底沒有說出來。
「不跟你們聊了,我老漢自己外頭找位子坐去。」
大廚們樂呵呵笑,笑完之後卻是頗多感慨,相互說著天昌公社總算來了一位好書記。
丁三坡來了之後,酒宴很快就開席了。在這個半隻豬就能整治一二十桌酒席的年代,劉莊大隊的酒宴算得上豐盛了,幾乎每一道菜式,或多或少都有肉的存在,只不過花樣有些少罷了,無非就是肉片、肉絲、肉末,再加上大碗大塊的走油肉。可儘管如此,難得有肉有酒,吃得社員們滿嘴流油大呼痛快。
丁三坡喝酒是免不了的,一則他要出場去敬酒,社員們,團員們,都要照顧到家;二則也難免有人來敬他,這個時候總要意思意思表示一下。丁大力早料到會有這樣的場面,他很是靈活地穿梭於來來往往的敬酒場面當中,左右作揖,親熱地叫著長輩們,一再聲稱老爸還要騎車帶他回家,希望大家看在老爸真心帶領社員奔向富裕之路的面子上,放他們父子一馬,要不然老爸喝得醉醺醺,回家難免會磕磕碰碰,摔傷了就不好了……
這麼一說的話,社員們也真心表示理解。只不過,場面之上,所謂的少喝,那也是相對而言,真到了最後,丁大力估摸著,老爸起碼有一瓶多白酒灌下肚子。
宴席散了之後,丁大力在幾個舅舅的幫助之下,先把丁三坡扶回了外公家休息。丁三坡也知道今晚的事情還沒有完,手指頭摳在喉嚨口,連續挖了好幾次,也吐了好幾次,把肚子裡的湯湯水水先清理一空再說。
暈暈乎乎中,丁大力拿冷熱水反覆幫老爸洗了幾次臉,又拿幾片茶葉讓他咀嚼。多管齊下,總算有些效用。
丁三坡甩了甩腦袋,把公文包裡的檔案的拿出來看了一遍,放好之後,對小舅子正色說道:「洪民,要麻煩你送我一趟縣城了。」
「沒說的,姐夫。」劉洪民一口應了下來。
「爸,我也去,我自己騎車。」
「算了吧,小舅舅騎車帶你們爺兒倆的力氣還是有的。」劉洪民正是當打之年,這點力氣活,對他來說還真不算什麼。
於是,父子二人,一個坐在前面,一個坐在後面,劉洪民居中,趁著夜色直奔縣城。
沈南縣的書記院,縣長柳非所居住的公寓。
大晚上的,柳非在膝蓋上披著一條毛毯,正坐在檯燈下翻閱著尚待處理的公文。這時候,客廳裡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大晚上的柳非還以為是誰,聽筒一拿起來,才知道是剛下去的丁三坡來訪。「三坡啊,大晚上的沒著涼吧,快上來。」柳非詫異之下,披上軍大衣,親自出門下樓迎接。以他對丁三坡的瞭解,若不是非常緊急難以決斷之事,丁三坡是不會找上門來,你沒看見在團縣委,那些老幹部那麼囂張,丁三坡照樣能憑著自己的高超藝術將之折服。所以說,對於自己的判斷,柳非還是有相當自信的。
柳非迎接到的是丁三坡父子,至於劉洪民,他可不願意上縣長大人家的門,平頭百姓嘛,有一個做公社黨委書記的姐夫就夠了,用得著攀那麼高的枝頭麼?
三人來到客廳,丁三坡二話不說,把材料連同檔案的一起交給柳非,言道:「柳縣長,我現在需要縣委的支持。」
「這麼沒信心?」柳非還笑著打趣了一句,他已經聞到了丁三坡身上散發的酒味,還能有心思飲酒,那就說明事情未必有說得那麼嚴重。
檔案袋裡的材料並不太多,一份大隊請示報告,一份黨委會會議紀要,還有一份就有點份量了,居然是天昌公社黨委名義上報的「請求縣委裁定」的工作報告。
柳非把三份報告放到茶几上,捏著眉心問道:「黨委會有分歧了?」
「是,對方五票,我方三票,還有一票棄權。」
柳非點點頭,先把黨委會會議紀要通讀一遍。然而,只掃了第一眼,柳非當即抓起劉莊大隊的請示報告,一目十行瀏覽一遍,忍不住就擊節叫好。
「漂亮,太漂亮了!沒想到章有根與包家明一年多解決不了的難題,你舉手之間就輕鬆拿下,可真有你的。你是怎麼做到的,三坡?」劉莊大隊在整個沈南縣也是名聲在外。而現在,丁三坡上任之後,第一個請示鄉黨委要求改革的,居然就是劉莊大隊,這也讓柳非太感到意外了。
丁三坡就按著時間順序把事情一一說了,尤其著重提到了青年團員的作用,以及王水官在其中起到的領導與串聯作用。
「王水官……嗯,我知道了……」柳非點了點頭,笑容卻沒有之前那麼樂觀了。
柳非又接著手拿報告一字一字細細咀嚼,而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卻也是陰晴不定,比之前一邊倒的讚賞精彩多了。
看完之後,柳非把兩份材料重新放回原處,看了看丁三坡,驀地一聲長歎,道:「三坡啊,……不過,你倒是給縣委出了個難題……」
丁大力對著老爸擠了擠眼,忽然笑著說:「爸爸的意思,明天縣長爺爺到公社黨委會議室坐一坐,如此而已。」
丁三坡色變,連忙道:「柳縣長,你別聽小孩子瞎說……」
柳非卻不這麼看待,他似有所思地點頭,卻仍有著顧忌,說道:「坐一坐倒是簡單,不過,我還是徵詢一下國祥書記的意見。」
包產到戶畢竟還是敏感詞,如果是下面自發行為,縣委自然可以當做看不見,然而,一旦下面請示了,那麼,批准與否,整個黨委班子都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哪怕如丁大力所說,讓柳非到公社黨委會站台,事後也難保不被清算,因為,風向如何,到現在為止尚不是十分明朗。
丁大力卻不以為然,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的一切,不必要地爭論終將都將煙消雲散,因為這是丁大力曾經經歷過的,所以就有把握。到那時,恐怕整個沈南縣反而要統計到底有多少公社實行了包產到戶、並以此作為一項政績。
柳非讓丁三坡父子二人稍等,而他則拿著三份材料急急趕往薛國祥所居住的公寓。
屋子裡尚有柳非的老伴,丁三坡也不好對著兒子大發雷霆,只是埋怨兒子說:「不是說好的麼,讓縣委向上請示地委,地委再向上請示省委……」
這是他們父子二人事先商議好的對策,按照丁大力的估計,一來一回,差不多可以扯皮扯好幾個月,而時間,肯定站在丁三坡一邊,時間越是往後推移,對丁三坡越是有利。同時,柳非若是此次為丁三坡站台,一切的爭議水落石出之後,此舉也將會為柳非加分不少。
不過,這些道理現在沒辦法明說,丁大力也只能含笑不語,任憑丁三坡如何不滿,他就是不說話。
薛國祥家的書房裡,三份材料在薛國祥手裡仔細翻閱一遍,完了之後材料往檔案袋上一放,讚歎道:「丁三坡這個年輕人不錯,非常不錯,下去可才幾天?今天是第三天吧?短短的三天時間,他就能打開局面,把章有根與包家明一年時間解決不了的難題,輕輕鬆鬆就化解了……嘿,也不知道這章有根是幹什麼吃的,也難怪包家明在黨委會上跳得這麼歡實要否決劉莊大隊的請示報告,這不正是顯示了他們的無能麼?」
柳非卻帶有隱憂說:「他這是一腳踢開了黨委,魄力是足夠了,就是這一步邁得太大,恐怕會有後遺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