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2
丁大力挺為難的,收了吧,像是貪圖他們羅家的,連帶著拜師的動機也好像不純了似的。不收,師父那一關又過不去,這老頭子的想法就不正確,總覺得好像是欠了這個徒兒。一番推卻,最後直到師父要讓師兄給他外匯,他才算是把師兄師姐的實物心意給收下,但這錢財,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收——哪怕是一個子兒都不受。
回到家裡之後,車子還沒離遠呢,家裡面就陸陸續續有人來訪。天氣還沒有完全轉涼,秋收時間又還早點,吃完晚飯沒事做的人到處都是,有客來訪也不稀奇。而訪客的目的就只有一個,詢問是不是羅老鍋發財了,據雲有公社幹部在縣城看見了羅老鍋,還親眼目睹了有穿西裝的朝著羅老鍋磕頭,這還不是發財的具體表現麼?
現在的風氣就是這樣,羨慕別人發財,可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免得他人把自己給看輕了,所以,來問詢之人,他們在啟齒詢問的時候,一個個的表現都顯得羞羞答答,很不好意思。
丁大力覺得與其費口水解釋,不如來點實際點的,給了社員實惠,將來師父在生產隊裡的生活環境也會好一點,於是就把師兄送的巧克力與糖果糕餅拿出來招待女客,爺們則一律以「萬寶路」作為接待用煙。
「來,別客氣,這是我師兄讓我替師父招待鄉親們的。」丁大力很是大方,也難怪要被老媽經常罵作「敗家子」,師兄給的十來斤吃食,丁大力拿出來招待的足有七八斤左右,反正是見者有份,不欺老,就是有點欺小的意思。實際上,丁大力自己就是農村出身,他知道農村的小孩子,要是讓他們敞開肚皮胡吃海喝,這點兒東西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可儘管如此,生產隊裡的小孩子們接受了丁大力的有限招待,還特別滿意,尤其是吃過了巧克力的,一直在舔著嘴唇,還唸唸有詞說:又滑又甜,太好吃了……
劉美麗自從兒子把吃食拿出來,這臉色就沒有好看過,不是說她小氣,而是因為劉美麗覺得這些社員,上門和他兒子搶吃的,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直到丁大力說起,羅老鍋隔一段時間還要回來常住,到時候請各位叔叔伯伯嬸嬸大娘們,看在他丁大力的面子上,又或者看在他那位還有兩年、即將做幹部的老爸的面子上,對他師父好點兒……這個時候,劉美麗才算約莫瞭解到兒子的用意,臉上的冰封也就解凍,幫著一起招呼社員。
丁家的小屋最後實在塞不下這麼多人,大夥兒又移居到屋外的場地上,或坐、或站,聽著丁大力這兩天的所見所聞。當聽說國家的政策對於羅老鍋這樣的僑眷有保護,舊居房子應該歸還,那些佔了羅家宅子的社員難免色變;當丁大力又說起羅老鍋曾說,社員們也不容易,他寧願再起新房子,也不願再折騰鄉親們,全體社員又轟然叫好,有老輩的甚至拍著大腿贊曰:娘的,又可以去羅老鍋家蹭流水席了哇……
羅老鍋臨出發前往香江的前一天,兩輛華沙牌小轎車終於蒞臨了合力三隊。隨車而來的,除了羅老鍋一家五口,尚有僑辦與tong戰部的兩名幹部,這兩位幹部的到來,主要是防止照相以及談一些敏感的話題。
在縣城裡住了一個禮拜,羅老鍋的氣色好了許多,不知是不是丁大力的錯覺,他發現師父臉上的皺紋似乎淺了許多,於是就抽空八卦了一下。羅老鍋笑呵呵說:「師父畢竟是練過氣功的,以前吧,心思總是鬱結,看上去就顯老。」
丁大力恍然,倒是白擔心了練功怕會和師父一樣老得快。
接下去的時間,丁大力主要是陪著師父一家子,走遍了生產隊裡的家家戶戶。這次來,準備工作算是做得充足了,每一家的上門禮,糖果糕餅一樣不少,就是包裝紙上沒有了彎彎曲曲的洋文,明顯是在國營商店裡買的,口味嘛,略微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社員們並不太介意,同時也表現了足夠的熱情,紛紛說,期待羅國聲同志早點回來。
羅老鍋最後還拜訪了徐隊長和孔前進他們家。儘管作為大隊的、以及小隊的幹部,孔、徐這兩位,當年都曾有主持過對羅老鍋的批鬥,不過,這些都是之前那個時代造成的,沒理由背在身上一輩子。再說,這些幹部畢竟沒有下狠手、黑手、死手,否則羅老鍋也活不到和家人團聚的日子,不是麼?
羅家君與羅家竹很想去羅老鍋曾經居住的地方看一看,最終還是被勸阻了,羅老鍋認為,所謂的憶苦思甜,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放眼未來,過好以後的每一天。
臨回縣城,羅國光與羅國電很熱情地邀請小時候相熟的玩伴一起去縣城聚一聚、吃一頓晚飯,老夥伴們當然不會拒絕,如今這一家子是衣錦還鄉,獲得熱情招待是應該的;以同樣的熱情接受招待,當然也是應該的。
最終,羅家在僑辦招待所擺了三桌酒席,為此,兩輛出租車多開了幾個來回,算是讓與羅家兄弟相熟之人過了一把轎車癮。丁大力與羅海剛也獲邀同席,丁大力是半個自己人,而羅海剛,這幾日也的確是為羅家造新房子跑了好多趟腿——當然,羅國光也沒有虧待他。
晚宴散場了之後,丁大力主動提出與羅國光正式談一次。
羅老鍋很重視丁大力的提議。前文說過,對這個弟子,他始終有著一份想要報答的心思,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當下即令全家五口都集中到他房間裡,聽聽大力到底要說些什麼。
丁大力其實說的很簡單,先問了羅家有沒有在國內投資的意向,然後就提了兩點,一是市場,一是政策。
市場,國內有近十億人口,想想看,別人還在找市場,你卻已經在這個有十億消費者的市場裡呼風喚雨了。
政策,富貴險中求,風險有多大,機遇就有多大。
羅國光沒有想到丁大力會和他談這種事,錯愕之後,心裡面倒是蠢蠢欲動起來,歸納起來就是八個字——心動不已、顧慮不少,心動的當然是市場,顧慮的卻仍是政策——沒辦法,實在是政策的不確定性太大了。
有些話,丁大力他不能說得太細、太明,不然就不是怪胎、而是妖孽了。他說:「市場遲早會放開放的,就看誰能夠搶得先機……」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你總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吧?」羅國光饒有趣味地問道。
丁大力狡黠地一笑,說道:「原因有二,一是因為我們家也準備起新房子,就是苦於沒地方買建材,這次師父蓋新房子,我打算沾一點便宜,這個點子,就算是我的報答——不過,錢一定要照算,不然的話我寧願不蓋新房子;其二,國內對於私營企業有諸多限制,我的想法就是,既然不允許私人做企業,那何不打著合資的旗號暗地裡進行呢?」
羅國光更有興趣了,乾脆問道:「你想入股?那你打算投資多少呢?」
丁大力聞言鄭重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疊錢,說道:「這裡有五百塊,是我們家迄今為止全部的積蓄。」
這筆錢是丁大力偷拿出來的,要是被老媽知道,一定會被打爛屁股。不過無所謂,這筆投資能夠收回是一定的,時間也不會隔太久。再說,這一次只是打一個前站,等以後家裡錢多了,需要找投資方向,這不就是現成的麼?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手裡的錢一點一點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