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18
在常委大院裡吃過晚飯,丁大力與老爸也就告辭而別。臨走的時候,李阿姨又強行在丁大力的棉衣口袋裡塞了一張大團結。李阿姨態度之堅決,根本就不是丁大力能夠抵擋的,只能卻之不恭收下了。按照慣例,離開了常委大院,丁大力身上的二十塊錢都被丁三坡給沒收了。
因為擔心會妨礙老爸的工作,在臨海大學的宿舍裡住了一晚,丁大力第二天就回家了。回到家沒幾天,廣播喇叭裡就傳來了又是新一屆quan+hui召開的消息。本來這沒有什麼,quan+hui在後世幾乎是一年開一次,近階段雖說比一年一次還略微頻繁了點,但也不是不可思議之事。然而,今年的quan+hui卻有點特別,最後出公報的時候,最大的走zb主義路線的人平fan了,隨便亂貼d字報不允許了,順帶提到了其中有幾位辭職的內容。
丁大力有點兒小激動,人事更迭往往同時意味著政策轉向,現在,改革的最大阻力之一已經辭職而去,那麼,是不是就標誌著費要強與丁三坡的春天也到了呢?
時局的走向並沒有超出丁大力的預料之外,最早實行包產到戶那個省的一把手,現如今已經上調中央,並主持農村改革。到了這個時候,上層的風嚮往哪裡吹已經一目瞭然,任何妄圖阻止改革的保守派,其最終結果無不是被掛起擱置。
於是乎,費要強與丁三坡在《江南日報》上聯合署名的文章的又被挖了出來,剎那間,無數地溢美之詞冠諸於二人頭上,「深入群眾」、「遠見卓識」、「魄力非凡」,等等等等……除了在宣傳方面的肯定,在組織上,二人也借此東風更上層樓。
丁大力通過信件往來,瞭解到了費要強在京師大學進步成為學生會的主要負責人之一;而丁三坡,原本以為困難很大的團總支副書記一職,忽然之間就唾手而得。
好消息來得太快、也太突然,以至於丁大力開始得意忘形起來。好消息與人分享才算是真正的好消息。本著這一原則,丁大力在生產隊裡,只要遇見熟人,言必稱老爹做團總支副書記了。社員們當然是禮貌地恭喜,似乎也覺得丁三坡陞官那是理所當然。
丁大力本以為同一生產隊的社員們是真心實意為丁三坡的進步感到高興,直到有一天,在生產隊的公廁外面,丁大力聽見有兩位社員在相互嘀咕說:「都說丁家小三陞官了,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咱一個生產隊,又沾了他什麼光了……」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丁大力這才隱隱約約想起,丁三坡的入黨是如何的凶險,若非幹部與社員在面對調查組的時候說盡了好話,恐怕盧衛東發難那次,連費要強都要被連累進去。
從此,丁大力再也不敢拿大。他想起了之前與小叔曾有的約定,自家養的兔子定額在一百左右,超出部分,以丁三坡的名義贈送給社員——這也是為丁三坡的將來鋪路,因為一旦組織部門到合力三隊進行測評,不正可以借社員之口,顯示出了丁三坡「高、大、全」的形象麼?
想到就做。丁大力找到小叔,開始清點兔子的數量。丁五坡養兔子的能力是有,格局卻略微顯得小了。本來以為丁大力把這事給忘了,他也就樂得裝糊塗,可一旦侄子來真的了,難免就覺得肉痛。現在兔捨裡的兔子達到了132只,其中有四窩九隻兔子正好斷奶,按照丁大力的想法,這九隻兔子應該都送人,另外再加上三十隻稍大一點的——別提收錢,哪怕只收一塊錢,到時候收到兔子的社員也會認為他們是出錢買的。
丁五坡不願意這麼做,他說:「我不賺他們錢,收成本價六塊錢一對,思想就已經夠好了吧?」
話是如此,可丁大力知道,他們家的西德長毛兔,遠較之其他兔種產毛更多,如果西德長毛兔的兔種擴散到生產隊其他社員家裡,合力三隊光憑兔毛一項副業收入,其整體收入水平也將在全立榮公社處於領先水平,甚至於在全縣範圍內,也將會成為遠近聞名的富裕小隊。到了那個時候,或許就會有宣傳部門來生產隊總結經驗,這將是多好的為老爸揚名立萬的機會啊——可這事要是收了錢再給兔子,丁三坡的形象馬上就會呈一邊倒的遭口誅筆伐,畢竟,黨員還客串賣兔子的zc階級商人,太讓人唾棄了。
「這些道理怎麼就跟你說不明白呢?」丁大力費了好大一番唇舌,可就是說不通丁五坡,而且吧,這回就是爺爺奶奶以及老媽都站在丁五坡那邊,一說起要把兔子平白無故送人,家裡人的心裡頭就有了疙瘩,思想上無論如何也轉不過彎。
爺爺說:「力力啊,爺爺不是反對你做好事,可做好事也要有個底吧,你不可能每家每戶都送到。比如說吧,你送給徐隊長,沒送給胡會計,那胡會計會不會心裡有意見?以後逮著機會故意誇大事實、專說你爸爸的不是……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所以我最終目的是要全生產隊每戶人家都送到。」
家人全都絕倒,還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娃,怎麼就被咱丁家給攤上了呢……
丁大力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儘管母兔生產小兔,不可避免會影響母兔產毛,不過,要是考慮到兔子的繁殖能力,這些問題就不成為問題了。
「好吧……」丁大力想,我不出絕招是不行了,於是咬牙道:「我師父不是有兄弟兒女在香港嗎?他現在已經是華僑了,對於華僑,國家有優惠政策,我鼓動他去尋親,尋到他兄弟兒女以後,咱用人民幣和師父換外匯券,再用外匯券去買一些緊俏物資,鋼筋、水泥、木材、玻璃什麼的,有了這些東西,咱們先造房子,造大房子,家裡人住一套房子,兔子也住一套房子。」
家裡人全都給驚呆了,這是多大的口氣啊,怎麼說著好像是在過家家玩呢……
說起造房子,爺爺做夢也想,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可話說回來,房子也不一定要造的有多好,鋼筋水泥不需要多,磚瓦足夠就行。
爺爺問丁五坡:「小五啊,你手頭有多少錢?」
「不多,兩千不到一點……」
爺爺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想到自己家的小兒子,偷偷藏了這麼多錢。這年月,一噸鋼材七百塊不到,一噸水泥七十塊出頭,九五磚三分錢,八五磚兩分四厘,只要能買到材料,兩千塊錢夠造好大的房子了——別提鋼材,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這一段時間內,農村鮮有用鋼材蓋新房子的。
「聽力力的,房子造起來再說!」爺爺一錘定音,同時也意味著有了更好、更寬敞的兔捨,可以養更多的兔子。
丁五坡照舊悶悶不樂,丁大力也覺著怪不好意思的,雖說這裡的兔子,他家也有份,可最主要還是小叔在照料,有時候,也要照顧照顧小叔的情緒。
丁大力說:「小叔你看,最新一次的生產,四窩兔子存活才九隻,存活率才四分之一左右。諸葛亮就曾經說過,『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你就一個人,這麼大點地方,養一百隻兔子已經差不多要達到極限了,是到了放一放的時候了……我看,爺爺這麼急要造房子,肯定要給你張羅嬸嬸了……」
總之,丁五坡不再反對這事,至於小叔是不是想著要討老婆了……經過丁大力的觀察,有這個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