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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59 撲朔迷離 文 / 兔四哥

    為悼念優秀的*產黨員甘雪同志,湖興地、市、縣和蠶種場組成了規格較高的治喪小組。根據蠶種場黨委申報,湖興地委授予甘雪同志「革命烈士」,號召全地區黨員、革命群眾向甘雪同志學習,面對凶殘歹徒敢於鬥爭,勇於鬥爭,生命不止,衝鋒不止,為了革命事業流盡最後一滴血!

    甘平一直沉默不語,甘雪姆媽因受刺激太大,堅決不許市民政局在家門楣上掛「光榮烈屬」匾,還把甘雪的「革命烈士證」燒了。蠶種場黨委代表蠶種場全體職工強烈要求,從嚴、從快、從重處理兇犯,告慰甘雪的英魂!

    林木森向「黨校」請了假,一直在幫忙治理甘雪的喪事,後來治喪小組決定二十八日舉行追悼會,二十六日,他陪甘平和表哥來「青山黨校」收拾甘雪的遺物,便留下了。

    在徐文提議下,「青干班」全體學員為甘雪佩帶黑紗致哀。林木森感到徐文有些作做,但林木森從徐文眼中到了悲傷。

    甘平把女兒的繪畫文具送給了林木森,林木森準備替甘雪畫一幅《有思想的蘆葦》。幾次動筆,幾次放下。

    林木森知道案件決非公安局所呈報的,「湯瓊等偽裝『城市民兵』,藉機『敲搾』。由於甘雪寧危不屈,湯瓊等凶殘地進行了階級報復……」

    林木森認定,動刀只是意外,湯瓊等是有意去挑釁陳英豪的。為什麼?肖俊文應知道,不然哪天他不會急著找自己。

    二十六日。傍晚,肖俊文來「青山黨校」找林木森。

    冬日,天黑得早。夕陽方纔還在,轉眼就一片暗淡,風拂面,有限凜人。倆人在黨校大門外尋了處避風的山窩,默默扡抽了兩支煙,肖俊文說:

    「他走了。說對不起!」

    林木森敏感到肖俊文說的他是陳革明,一切似乎聯繫上了,湯瓊的所為是替人作的,一切似乎更聯繫不上了。因為這一干人都與甘雪無仇無怨,甚至素不相識。林木森問:

    「為什麼,他是為什麼?」

    肖俊文說:「革明沒說。木森,革明真的沒同我說半個字,有些事還是出事後我聯想猜測的。『喫茶』哪天,我和徐武在『城市民兵』沒見到革明,說是早放了。徐武還很得意,說肯定是他哥放的。我回家,革明在我家等我。我問是不是徐文放馬?革明罵了聲,那個狗雜碎!見我驚奇,革明含含糊糊說在『城市民兵』遇上熟人,沒有為難他。革明聽了『喫茶』的事,說,『我這下還真的無顏見江東父老了!』木森,我感到革明不對勁,他把『四季青』的事全交代給我,讓我今後多聽你的,說是『煩了,他想出去走走。』二十三日中午,革明約我吃飯。含含糊糊說,與你表哥有些私人恩怨,還說什麼一了百了,說我們總不能像老鼠一樣,只能晚上出來,如果他能辦好一件事,『四季青』今後也沒麻煩了。我再問,他只說『對不起你!』湯瓊惹出事後,我趕到革明家,革明說,『一個戇胚,一個瘋子,把事情全弄砸了,這下連湖興都沒臉呆了。』」

    現在一切似乎清楚了,似乎更糊塗,因為湯瓊的所為是替陳革明而為,可陳革明與陳英豪素不相識,何來私人恩怨?

    林木森問:「革明要一了百了,他自己為什麼沒去?」

    肖俊文說:「湯瓊給他下了安眠藥。」

    林木森說:「一個戇胚,一個瘋子,高個男子是誰?怎麼,你在惠濟橋還同他們見過面,對不對?」

    肖俊文說:「你……這些你也知道……木森,高個男子是湯瓊的表弟,外號叫『電桿』。好像『插隊』去了『山裡』,我真的與他沒來往。木森,有些事我也說不清。當時革明突然撒手不管,我又要與魯胖子他們接好頭寸,又得把鄉下的事組織好,還得披件合法的外套。木森,我去了錢北,找了王建華,木森,王建華真不錯,說這是他的工作理想,還說……」

    林木森不知怎麼,聽到王建華有些煩。他攔住肖俊文,說:「這是你們的事,不說這些。你還是說說『電桿』。」

    肖俊文說:「我真的和『電桿』不熟,我們不是同學。木森,我們都是六八屆的,初中的沒讀完兩本,就遇上了『文革』,革明作了市裡紅衛兵頭頭,湯瓊當時是學校紅衛兵頭頭,整過我。木森,我就因為平常不慣他們這些『假積極』,平常喜歡作弄當官的子弟,還喜歡說幾句怪話。後來下到高安,我與湯瓊沒有來往。木森,不光是我,湯瓊在學校喜歡整人,高安的『知青』都和她沒什麼來往。湯瓊受了高安人的欺負,寫信告訴了『電桿』。春蠶時,革明找我問,知不知道湯瓊被高安的人欺負?說是『電桿』找了他,『電桿』知道革明和湯瓊過去有哪種關係,罵他不仗義!木森,湯瓊與革明從老一輩就有私人恩怨。有些事我也說不清。我當時聽了很氣憤,可我倆正因偷雞在錢北栽了,一時不敢動。後來我就以回隊收菜,注意高安的動靜。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林木森說:「湯瓊被高安的人欺負,公社很重視,還把人送去勞教了。你們為湯瓊不平,為什麼不通過組織,把事查清楚?」

    肖俊文說:「有用嗎?木森,我說句話你別見怪!有幾個『知青』能有你這樣好命?革明說得對,紅衛兵都是一批戇頭,傻**蠢屄,滿腔熱血參加『文革』,開始是什麼『拿起筆桿做刀槍,集中火力揍黑幫,誰要敢說黨不好,馬上叫他見閻王!』從批『三家村』到聲討『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結果把學校的老師全打倒了。我阿爸就不許我再參加了,阿爸說,千百年來,家家神龕都供奉『天地君親師之位』牌位,師是誰,孔子!師道尊嚴。天下狀元秀才教;就連皇帝、總統也是老師教育過的。連**都尊重老師!連老師都打,就是王八旦!後來『關心國家大事』,捍衛『無產階段文化大革命』!革明、湯瓊還拿槍舞刀的,捍衛了誰?結果成了『打、砸、搶壞頭頭』。打倒『走資派』又怎麼樣?『造反派』比『走資派』更他姆媽的壞!木森,知道湯瓊被高安的人欺負為什麼不吭聲嗎?」

    林木森說:「我一直也想不通……」

    肖俊文說:「我也想不通。後來『電桿』說,『3。24慘案』死的三個人,其中一人是『六號門』孫司令的弟弟。湯瓊被人指認是3。24慘案』的幕後人,當場被『六號門』抓去。孫司令為洩私憤,說要湯瓊是不是真的熱愛**,要湯瓊戴**像章的地方,扯開她上衣,讓二十多個人輪流去摸湯瓊的**,誰不摸就是『同情反革命。』這些流氓還嘲弄湯瓊的**扁,說是『荷包蛋』,有的乘機把手插進湯瓊的褲子裡,要探探小饅頭。湯瓊不服,沒等她反抗,就被這些流氓脫光了衣服。整整三天,湯瓊都裸著身子,捆在柱子上被人羞辱。直到公安局接過案子。一個姑娘受此欺辱,她的神經被刺激了。所以,高安的流氓一說她是『荷包蛋』,湯瓊就傻了……」

    林木森倒吸了口氣,這位「六號門」孫司令現在是湖興地委委員、湖興市委常委、市革委會副主任,「城市民兵」總指揮。事情怎麼這麼複雜?

    肖俊文說:「來湯瓊早有打算,她不露聲色地和革明策劃,臨動手就給革明下了安眠藥。可她不知怎樣收手,『電桿』是個戇胚,見人圍上來,就亂打,湯瓊怕被抓,動了刀子。把事辦砸了,湯瓊就一個人兜了。」

    林木森說:「革明和我表哥素不相識,革明為什麼要找我表哥的麻煩?」

    肖俊文說:「我真的不知道!革明把『四季青』的事交給我,不讓我參加,怕我著急,就根本不說原因。」

    林木森歎了口氣。倆人又默默扡抽了兩支煙,肖俊文說:

    「有件事,要麻煩你……監獄送來了『通知』,讓二十七日前送衣服。」

    林木森說:「二十七日。明天。

    「木森,明天城裡開『萬人宣判大會』……」

    他們知道「送衣服」意味著什麼。中國的死刑年年有,古有句精典話,「打入死牢,秋後問宰」。為了震攝階級敵人,每年的五一、十一、元旦前全國縣級以上的城市,必有一次聲勢浩大的宣判大會,宣判大會上必有一些民憤極大的死刑犯,這幾乎成為迎接這三個法定節日的必要程序。湯瓊在「文革」中就是個「打、砸、搶」的「壞頭頭」,還涉及了六七年的「3。24慘案」,現在「攔路搶劫,行兇殺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正好趕上「元旦節」前的行動,還可在甘雪二十八日的追悼會上告慰英靈。

    林木森接過通知,打燃打火機,了一下,說:

    「這上面規定,要直屬親屬才能去見。」

    肖俊文說:「她姆媽死了,阿爸不去……」

    林木森說:「為什麼?這是最後一面呀!」

    肖俊文說:「她阿爸真不是個東西,說要劃清界線!他還跑到市革委會,遞交了一份聲明,說要化腐朽為有益,強烈要求把湯瓊的遺體送醫院作標本,並自願捐出湯瓊的眼角膜、腎臟等醫院可用器官。使這反動的軀體來向人民恕罪!」

    林木森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感到心都是涼的。

    公判湯瓊涉及到慰藉甘雪的英靈,「青干班」學員全體參加。進城後,林木森還是決定送送湯瓊,向蘭雲請了假,借口說是「東方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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