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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王富貴他們進城,是林木森在與田樹勳談話時閃掠之間產生、並當即決定的。吃「滿月酒」時,王建華冷漠的眼光刺激、提醒了他,林木森悟到了自己的致命缺陷。說起來是朋友一大幫,其實手上並沒有幾個知己人。沒有能在恩威並施之下,無論自己對與錯,都能死心塌地跟著自己幹的人。
林木森認為自己所需要的這種人,並非是出於「一個籬笆三個樁」的相襯作用,「一苗露水一苗草,一層山水一層人」;林木森要的是親隨親信。挑選這種人,首先,「知青」不行。「知青」是「同道戰友」,同患難行,共甘苦就會各抒己見,還容易衝動,甚至衝動起來有時還不計較後果。對自己「有恩」的也不行,他們思想上只認你是朋友,甚至還會認為你為他的付出是理所當然。只有單純的,知恩銘心的人才是根基力量。
林木森知道「社教運動」期間,在政治的壓力下,許多人感覺自已是上市的螃蟹,手腳被縛。因而,他敢藉機開口向田樹勳點著名要人。政治就是交易。果然,王富貴聽林木森一說,也按捺不住高興,忙叫金珠燒菜打酒,要和王興榮、李新華喝「結伴酒」。
王富貴是個心有城府的人,以他的本事,絲毫不會像王興榮哪樣在乎點「活錢」。可他又是林木森非請不可的人,林木森暢開了想法,說:
「富貴哥,趁他倆還沒來,我先給你交個底。讓富貴哥去,我可不是讓你去搖船的;富貴哥,有句老話說得好,『茫茫四海人無數,那個男兒是丈夫。』好不容易弄到件『拆除工程』,我可真不想落得個狗咬豬尿泡,空歡喜一場。富貴哥,擠進去是機遇,踏住腳是本事。我想藉機在湖興城裡站穩腳,富貴哥去先熟悉一下環境,掌握些情況,特別要盡快認識『省五建』和二工區的人。張大發的嘴巴多,人是個實心人,幹活沒話說,與城裡人打交道太老實;徐財旺……靠不住。『東方廠』的建設工期有五年;除了拆,我還要去建。現在和『省五建』搞好關係,就可搞一支長期的工程隊。工地上全是『大豐片』的人,我不放心!」
「我知道了!」王富貴表示讚許,說,「木森兄弟有這樣的打算,才是個作大事的人。你放心!我知道該怎樣作。」
李新華跟在王興榮後面進來;他並不高興,茫然地蹲在牆角,一聲也不吭。
王興榮說:「木森,新華不肯去。」
林木森冷冷地問李新華:「為什麼?」
李新華翻翻眼,沒作聲。
依林木森的想法,本打算讓陸阿秋去的。一來三個人來自三個生產隊,社員們的意見少。二是林木森心裡總感到欠了陸阿福的情,加上不知真假,王大明說過一句話,阿福伯要兒子阿秋跟著自己。三是有個「小算盤」,陸阿秋在自己身邊,若有什麼禍殃,陸阿福自然會幫忙化解一二。可因為蔡紅玉這個**……不,正因為這樣才有了能與劉水根化干戈為玉帛的機會。林木森知道,自己的仕途需要劉水根,即使他不幫忙,至少要讓劉水根不排斥自己。
林木森冷冷地又問:「新華,為什麼?」
李新華瞟了林木森一眼,巴搭巴搭嘴,沒出聲。
王興榮望望王富貴,王富貴瞇縫著眼,好像屋裡沒有人似地;他又看看林木森,林木森的眼睛瞪得像牛眸,冒得出火。王興榮吞下了一口唾沫,都到嘴邊的話隨之嚥下。
王興榮心裡很奇怪、很矛盾。蔡紅玉上次「紅杏出牆」,林木森三下兩下把薛天健送進了牢獄,今天不但隻字不提,還讓李新華作縮頭烏龜。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雲任卷舒。人不能作官,官官相護。李新華迴避進了城,豈不讓這對姦夫淫婦明鋪暗蓋嗎?退一步,是蔡紅玉送上門去的,雞蛋不實砸石頭,李新華奈何不了,天天被錢北人嘲笑,真還不如避開,樂得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眼不見、心不煩!
林木森又問:「新華,為什麼?」
李新華說:「我、我……為什麼讓我離開?」
林木森一笑,說:「新華,我是讓你進城作事。」
李新華說:「我、我……我不去!」
「不去?」林木森冷冷地一笑,問:「為什麼?新華,我問你,為什麼?」
李新華說:「我、我……我為什麼要去?」
林木森一笑,說:「新華,我是看在我們太湖遇險的同生共死情義上,讓你進城賺錢!」
李新華說:「我、我不想賺錢!」
林木森笑笑,說:「新華,你不想賺錢?想幹什麼,在錢北聽閒話?」
李新華說:「我、我要看著紅玉,我要找那人拚命……」
「好啊!你去,出去!」林木森指著門,說,「去,出去!我不要你進城,去守著你的紅玉去!」
李新華遲疑地望著林木森;他慢慢地站起身來,向門口挪動了一下身子。林木森低著頭,點燃一支煙;似乎不願意看見他向外挪動,有意地避開視線。
李新華抬起腳,走了一步;他偷偷望了林木森一眼,林木森仍無動於衷,他走了第三步……
「新華。」
林木森叫了一聲,口吻平靜,李新華聞聲一顫;他沒有應聲,突感一陣風聲迎面而來,忍不住轉過頭--剛才還五步開外的林木森已站到他面前;「啪--」一記耳光打在李新華的臉上。李新華踉蹌地後退一步,靠牆站住,摀住臉,驚惶地望著林木森;慢慢被羞辱的忿恨在他眼中聚集。
林木森挑釁地說:「怎麼?新華,還手呀!」
李新華說:「我、我不還手。我該打!該打!我沒用!可我就是不心甘……木森,我不相信紅玉會背叛我。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她來到我身邊。她對我有情,我不能無義……」
林木森說:「李新華,聽著,蔡紅玉對你有情也好,有義也罷,你明天必須離開錢北!你當我是為了你?李新華,你是昏了頭!我為什麼讓你離開?新華,聽清楚,我為了你的朋友!興榮、大明他們都為你而不平;你現在留在錢北,整天神不守舍地,會害了他們。李新華,我為你己經傷過一次胳膊,不會傷第二次。富貴、興榮聽好了,沒有我同意,不許新華回錢北!你也聽好,新華,如果你硬不聽,你我從此恩斷義絕!」
李新華說:「……紅玉怎麼辦?」
林木森說:「怎麼辦?涼拌!新華,蔡紅玉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還站著幹什麼?領船去!」
王富貴上前,拖著李新華出門,說:「走,走。領船去。」
望著李新華耷著腦袋跟王富貴、王興榮後面出了門,林木森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爛貨,老子一定會讓你好看!」
朱麗潔正好進門,聽到這冰冷的話,心裡不由一陣寒噤。
晚上,朱麗潔對王興榮說:「木森變了。」
王興榮說:「變霸道了;他是辦大事的,肯定會霸道。」
朱麗潔說:「不是說他霸道;他的心變硬了!他今天打了新華?」
王興榮說:「打了。動作好快,四五步遠;一眨眼就到了面前,打得好響一聲。不過也把新華打醒了!木森作了官,還惦著兄弟,算仁義了。」
朱麗潔說:「這倒是。不知他會怎樣對付蔡紅玉?」
王興榮說:「我倒是想他對付蔡紅玉,只怕是他不會動。至少,劉書記在時他不會動。作了官,官官相護。」
朱麗潔說:「不一定,我有些擔心,木森心裡肯定會有個結。我阿爸說,越有能耐的人心思越重。說不定哪天,錢北街上就會弄出一檔事來……」
王興榮說:「如果木森扳倒了劉水根……」
朱麗潔說:「不一定,木森不會扳倒劉水根。而是劉水根會幫木森扳倒一個人……」
王興榮說:「是誰!會是誰?會不會是田樹勳?」
朱麗潔說:「不會!他倆是朋友。睡覺,你明天要出門了……不想我?睡覺」
王興榮糊塗了,有一條他肯定,岳父的話不會錯。林木森是個狠角色,是錢北街上掮麻石人!娘子是個聰明人,有心計,看事看得遠、看得透。娘子不與他說,一是事情不能說,因為事情大;二是事情不好說,因為事情重。
第二天,林木森早早地趕到翠山街。當他掏出羅老八「拜託」的金銀首飾,沈少寶輕撫一隻戒指,張張嘴,沒作聲。良久才說:
「東西我收下;三天之內,我給你錢。」
林木森感到姨媽的神情不對,又不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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