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老婆頭欲雪,曉傍牆陰採桑葉我行其野偶見之,試問春蠶何時結
老婆斂手復低頭,未足四眠那得知自從紙上掃青子,朝日餧飼如嬰兒
只今上筐十日許,食葉如風響如雨夜深人靜不敢眠,自遶麻頭逐饑鼠
又聞野祟能相侵,典衣買紙燒蠶神一家心在陰雨裡,只恐葉濕繅難均
明朝滿簇收銀繭,軋軋車聲快如剪小姑促湯娘剝紙,嬉嬉如覺雙眉展」
這是宋代俞文豹寫的《霅川姚寅》,詩對養蠶的過程作了形象生動的描寫蠶自孵化到老熟結繭,要經過四眠五齡初期蠶體細小,滿生剛毛,黑褐如蟻,故稱「蟻蠶」而後剛毛稀疏,前端呈現淡淡的白色,稱作「白頭」一眠後,蠶體稍暗;並漸漸要變成淡色二眠後,蠶體漸大,生青滾壯,呈現出鮮明三眠後,蠶體斑紋清晰,背上有花的是雄蠶,背上白的是雌蠶四眠稱「大眠」,醒了便進入成熟期,將上簇作繭了
正如張漢春所說,「蠶桑工作是『壓力在前,耐力中間,勞力收尾』」
春蠶伊始,公社要按「縣農委」、「縣蠶桑辦」的任務、指標、要求來制定、分解生產計劃;既要絕對保證「統購指標」,還得備足餘地生產成了革命任務,計劃指標和政治路線掛鉤,只有賣了「產繭」,才能證明工作完成得好
分解指標最麻煩,「產繭」與統購指標繭的價格差不多,頂多是上浮一個毛繭數,但另外有獎上面再三鄭重申明,不是「獎」,「文革」時期,反對「經濟掛帥」,不許說是獎;只是相應「配發」一些「支農物資的指標」,最誘惑的是化肥票於是各個大隊討價還價,斤斤計較,大隊還會例舉些陳芝麻爛黃豆帳來爭辯,整天左衡量,右比較好不容易任務指標落實了,又得擔心桑樹發芽率,蠶種收蟻率,防蟲防病……
「白頭」後,進入飼養期二十幾天,蠶桑工作是要作到沉得住,耐得煩;蠶是否有病,桑葉是否夠吃等等有事,你不一定能解決,沒事,你得時刻擔憂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電話,祈禱它不要響;真的不響,還得問問總機線路是否暢通等蠶「上山」後,蠶桑工作是全靠拼勞力了;短短的五六天時間,全公社的蠶繭都堆到繭站,每批繭必須在採摘後三四天內烘乾,蠶桑工作所有的人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整整三十天,林木森在蠶桑分場「帶班」;蠶桑分場幾個「技師」吃住都在分場辦公室
林木森領了二本書,《蠶桑生產技術手冊》、《蠶桑病蟲防治手冊》;花了五天時間,認認真真學習了二遍除了桑苗繁殖進行了實作,蠶桑病是盯著資料室的標本和掛圖,認了個門,學了點皮毛前幾天,說是紅豐四隊出現了殭蠶,大家緊張了一陣,技師回來報告,只是極少部分,還開玩笑說,「紅豐四隊發了」殭蠶是中藥材,賣到藥鋪比蠶繭的價格高三四成
今年春蠶是蠶旺葉茂,平安渡過了公社讓林木森多看,技師們遇上事往往先處理了再告知他林木森不好意思,便多值夜班,值夜班時又沒什麼事,他作了幾幅繡樣,趁到城裡「公差」,轉給了老吳,望著手中四個存折己蓄有八百五十元錢,收益豐潤,他感到「功崇惟志,業廣帷勤」使他心裡美滋滋地還有與朱麗雯的幽會……
「一塍芳草碧騀芊,活水穿花暗護田,桑事正忙農事急,不知春色為誰妍」每年「五一節」,正是作早稻秧田時候;天總要冷上三五天,赤腳踏進冰冷的水田里,腿肚子都起雞皮疙瘩作田人也無奈,上身一件破棉襖,下面單褲打赤腳,泥裡來,水裡去,嘻嘻哈哈地尋開心不過,幾天間,看著稻種吐黃芽,稀疏的鵝黃色稻秧變稠、變嫩鸀、轉青色,心裡真的很是喜悅
林木森很關注良中玉的「原生態種植」,有空便去良種分場與人聊聊,去參加些勞動良種場比生產隊優越多了花紅葉鸀的草籽田己被手扶拖拉機犁翻,耙平;田里做好了畦,田頭堆者草木灰待秧谷下田,撒上草木灰;用塊平整的木板一壓,秧谷嵌入田泥,大功告成
良種分場聽說林木森要播秧谷,早有人備下一隻臉盆;楊興有腿傷,平日不參加水田勞動,今天也來了大家一定要林木森播第一把秧谷,略作推辭,林木森下了田在生產隊播秧谷是老把式的「專利」林木森曾想試試,被當場拒絕,老把式說,「你至少還得吃三五年白米飯」今天,他竟成了眾人的榜樣人的職務身份有時可與專家為伍
機耕田泥土細膩,平整,感覺真好林木森抓一把已露白根的秧谷,溫溫熱,渀佛有種活力首先一揚,撒向畦中間,再補一把,順勢拖到腳邊,手一揚半圈,再抓半把,瞅看稀少的地方補上一些;稻種落田,均勻、稀疏有序、沒有堆疊,楊興等人頻頻點頭,周圍讚譽一片
一臉盆秧谷還沒撒完,有人跑來,說:
「林主任,公社來電話,通知你去繭站開會」
依戀不捨地離開秧田;趕到繭站繭站大門緊閉,林木森從河邊小巷進去;被徐桂香叫住了,說:
「今天會議取消了你回房間去」
徐桂香笑得很神秘,似乎還有些佻侃林木森狐疑地走上樓,「205」飄出一股熟悉的*莉花香門虛掩,驚喜地進去,林木森靠著門站住了果然,朱麗雯睡在床上烏黑披肩發散拂在她桃型臉上,筆挺的鼻樑,鼻孔輕翕,微撅的嘴唇露著甜蜜的笑……
朱麗雯醒了,笑道:「你真的來了我當桂香姐開玩笑,原來只想靠一下,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睡」林木森從這雙不大的眼中看到了疲憊,心疼了,「麗雯,怎麼這樣累?」
「……沒有啊」朱麗雯坐起身,嬌媚地說,「木森,不歡迎我嗎?哪還不抱我……」
林木森把朱麗雯摟進懷,感到她在顫抖朱麗雯緊緊地偎在他懷中,輕輕地說:
「……在你懷裡真舒服……抱緊我,讓我多躺一會……」
倆人緊緊相摟突然,走廊裡傳來腳步聲;林木森忙起身,朱麗雯拉住他,說:「是桂香姐送飯來了她不會進來的好了,你去舀飯,我餓了」
門口放了一隻蓋著毛巾的籃子,掀開毛巾:蒜苔炒肉、蔥煎蛋、蠶豆炒韭菜,還有一大碗飯朱麗雯見林木森神情驚詫,說:
「放心吃飯怎麼,你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明天『五一節』嗎?荷香回家了,進城看兒子去了放心沒人會來的」
林木森遲疑地問:「……麗雯,你、你是怎麼同桂香姐說的?」
朱麗雯一笑,說:「她是你姐姐弟弟和情人幽會,她只能袒護啊」
林木森的臉紅了,說:「麗雯,你不會這樣說……」
「我就這樣說的」朱麗雯態度很坦然,說,「我想過了,既然我已經輸給了金鳳,又何苦要爭回來,增加一個人的痛苦呢?木森,我以前說過,我信命原來,這就是命,宿命……我向桂香姐攤了底,保證不破壞你和金鳳的婚姻她聽完也哭了,說我是個苦命人木森,是桂香姐開門讓我進房來等你的,電話也是她去打的;你不信?」
林木森仍有點懷疑他覺得,這種事情,必竟有礙道德的基準;如果是讓桂香碰上,她會裝傻;如果是讓別人發現,她會袒護;桂香主動幫忙,一定另有原因
朱麗雯說:「什麼也逃不出你的眼睛告訴你,我治好了桂香姐的『不孕症』;你又要作舅舅了她把我奉成『送子觀音』,我求她點事,她會不幫我嗎?」
林木森驚奇地說:「麗雯,你真神還會看病」
朱麗雯笑著說:「木森,你有時還真傻桂香姐患的是『封建病』這可是桂香姐的秘密,你的嘴一定要嚴,聽了要爛在肚子裡木森,還是你告訴我的桂香姐結婚第二年懷過孩子,當時不懂,幫她男人挑豬食,流了他們認為是營養不好,一直補,身體補胖了,反懷不上其實,主要是他倆總以正常體位**;桂香姐人胖,下面自然肉多,她男人又一心撲在工作上,愛豬過愛娘子;每次總忙得很疲憊到繭站,力不從心,達不到她的要求加上老馬十天半個月來繭站一趟,有時還遇上『紅燈』我就幫桂香姐計算『天癸週期』,讓她趕在『排卵期』前去良種場『探親』木森,你應記得還給他們騰過房?就這二天,他們又採用了『後入式』,懷上了木森,有時複雜的事情解決起來就這麼簡單,只是換一個方式而己」
林木森驚歎地說:「啊--麗雯,你換一個方式,解除了桂香姐十幾年的心病」
朱麗雯說:「木森,愛情也是這樣有婚姻的不一定有愛情,有愛情的不一定有婚姻**是人類繁延後代的行為,而**反成了愛的主題既然**能表達愛情,婚姻只是一種表達的方式,沒有婚姻的愛情也能成為一種表達愛情的方式」
不論朱麗雯說的是否正確,林木森很贊同她的觀念至少在他目前和朱麗雯、沈梅英、李金鳳的相處的觀念上;他是由衷地贊同的
一番親吻,朱麗雯問:「木森,我們的東西還在嗎?」
從她羞怯的目光中,林木森悟到了他打開文件櫃,從檔案袋裡取出白絲巾,朱麗雯看著那行紅字「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渾身因激動而顫粟了,她說:
「木森,有了你,我真的很幸福」
他倆纏綿在一起,沉湎在情愛與**之中……
朱麗雯走後,林木森久久不能平靜命運之神似乎總這般地捉弄人,人生似乎總伴隨著無可奈何在盤旋著走難怪中國人主宰婚姻的是個時常瞌睡的老頭,外國的愛情天使丘比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林木森撫平白絲巾,在上面題寫了一首愛情的千古絕辭: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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