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如木木地退了兩步,她蠻橫卻不傻,劍聖當著她的面兒玩弄天鬼皇於股掌之間,這差距已經不是靠鞭子能夠抽回來的了。
她呆呆問道:「若是他不殺我呢……」
劍聖面色泰然:「我早說過,非敵即友,我走後,不能給仙門埋下敵種。」
「那他呢?」林月如指著天鬼皇,「為何你可以放過天鬼,卻不肯放過我相公?」
「你相公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很難描述,就是不一樣,只有不一樣的人才能看到他的不一樣,你看不到。」
林月如萬念俱灰:「必須殺我證道?」
「必須。」
「好。」林月如面如土色,忽地抽出趙靈兒腰間的玉女劍,「一死而已。」
林月如的情緒變化太突然,決定太快,完全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一劍已經抹向脖頸。
方閒瞳孔收縮,連喊的時間都沒有。
呲……
林月如眼中無淚,做決定時怕不夠堅定,完全沒有任何多餘的思想,她清楚地感覺到劍鋒劃破了什麼東西。
然而,本應到來的疼痛卻一直沒有出現,反而是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仙人會流血麼?
會的。
酒劍仙單掌握住長劍,身體微微顫動:「師兄……必須這樣麼……」
劍聖歎道:「哎……你就是壞在了『情『字上,仙界又不是沒有仙女,你就必須與一個凡間女子在一起麼?師弟,你壞了自己可以,切莫妨礙他人,此時要做決定的是張四,並非你司徒鐘。所謂的觸景生情,到此為止吧。」
「我只是要給張四選擇的機會。」酒劍仙一把將長劍捏斷,望著林月如,「姑娘,你活著是好事,死也是好事,看開些。」
靈兒終於反應過來,衝過去死命地抱住林月如:「靈兒要和姐姐在一起……姐姐不要死……不要死……」
林月如癱在原地,剛剛壓制的情緒頃刻間爆發出來,從進入鎖妖塔的那一刻她便壓制著,壓制著……本以為出塔後便是好日子了,卻沒想到又殺出了劍聖。
所謂決心,都是瞬間的,林月如有愛,林月如不願意死。
她緩緩低下頭,竭力控制著淚水,她此時感覺貞烈過後的自己是卑微的,對生命的留戀與對相公的愛再度佔據了她:
「我……我不想死……相公……我不想死……」
淚水滴落到冰面上。
方閒盯著懸在空中的仙劍。
往開來看,依照理性思維來分析,劍聖是不可戰勝的敵人,林月如卻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再看開些,這不過是個遊戲。
林月如死了,還有趙靈兒,還有阿奴,遊戲照樣可以完成。
但如果在這裡與劍聖拚命,也許方閒就要永遠與老大爺的遊戲世界說再見了,不僅沒有林月如,連趙靈兒都將不復存在。
林月如是理性的,很快便看明瞭這個道理,因此舉劍自盡,成全方閒與靈兒。
方閒一步步走向仙劍,握住劍柄,感覺其擁有無窮的力量。
劍聖幽然道:「切莫怪我,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沒時間等你自行參破,只能出此下策。」
靈兒瘋狂地搖著頭:「閒哥哥……你不要……」
方閒沒說話,閉上雙目,催動全力,醞釀最厲害的一招【天劍】,仙劍配天劍,天地間彷彿湧出了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
靈兒緊閉著眼睛搖頭,他不相信方閒會做出那樣的事,她死死地抱著林月如,此時也不知什麼是害怕了。林月如則凝視著方閒手中的仙劍,這一刻好像很漫長,讓她有時間回首一生與過往。
方閒突然青筋暴起,野蠻地扭轉身體,用盡全身的力量催動仙劍,朝著劍聖怒擲而出,口中狂吼:「天鬼,一起拼了!!」
話罷,天劍化作一道流光,刺向劍聖。
天鬼皇此次見機極快,瞬間便化為鬼影襲向劍聖,口中大喝:「小的們,跟著恩公出囚塔!!!跟著恩公滅蜀門!!!」
眾妖怪同仇敵愾,不管戰鬥力如何,也都一擁而上。
劍聖只是微微歎息。
「哎……這一下,不知又要等多少年了。」
只見他不閃不避,天劍在即將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便已淡化而去,這法器根本就是蜀山掌門所特有的,怎麼可能弒主呢。
天鬼皇鬼影此時也已襲到,劍聖只一拂袖,天鬼應聲被擊飛,砸落在地,爆出幾十仗開外,一口黑血噴出,猙獰在地上再難起身。
妖怪們魚叉飛斧奮力擲出,可在劍聖的一袖之下,也皆被悉數奉還。
明擺著了,劍聖這種級別的東西,存在就是個bug,早該換地圖了,卻因沒找到接手的,一直在這位面憋著。
所以,只有bug才能對付bug。
有個東西沉寂已久,第六次飢渴難耐了。
當劍聖寫意地擋掉這些攻擊,準備對方閒下手的時候,卻感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襲來,那完全是凌駕於天劍之上的,毀天滅地的力量。
說是毀天滅地有些不恰當,應該說是專門針對bug的力量。
劍聖定睛一看,方閒正握著一坨黑乎乎的東西醞釀著施放【天劍】的咒語。
「這是……」劍聖驚退一步,「破——天——錘——」
「算你識貨。」方閒繼續唸咒,破天錘這個老朋友他是不會忘記的,從對付小草怪的時候就靠它,到現在對付仙人,還是他。
總之,老破是個好兄弟。
從劍聖的眉宇間,方閒已可斷定,那bug是很怕這bug的,兩個bug同歸於盡,方閒還是有些肉疼的,畢竟老破跟他很久了。
「朋友,有話好好說。」劍聖的態度瞬間180°轉變,往旁邊一挪,遠遠地避開林月如與趙靈兒的位置,「別拚命,干了我你也別想好過。」
「這是威脅麼?」方閒嘴角一揚,心下已經有了定奪,劍聖怕了,這就好辦了。越是上位的人,就越怕拚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邊是爛命一條,那邊混了上千年眼看就要踏破虛空了,顯然不敢玩兒命。
劍聖眉頭一抖,放下雙袖:「不是威脅,是勸說,我承認,你的這個武器乃是盤古時代就存在的神物,你若是打來,我躲不過。」
方閒略驚,這劍聖太厚道了,這麼主動就說到這步了。
劍聖接著說:「但若是你攻了,在我灰飛煙滅之前,還是可以做些事情的。所以這麼搞,你我都沒有好結果。」
方閒笑著繼續催動真氣,轉頭問天鬼皇:「鬼兄,你說我這錘子砸不砸?」
天鬼火猙獰地怒吼:「砸!!!!」
隨後他奮力支撐起重傷之體,轉身對手下呼喊:「小的們,通通攔在恩公恩婆身前,無論如何,務必替恩人擋住惡道的亡命一擊!!即便是我們身死,也要與那惡道同歸於盡!給我們的子子孫孫一個自由的未來!!!」
天鬼皇這次又聰明了,他肯定是想讓方閒砸的,而此時方閒唯一顧及的也只是劍聖的亡命一擊,倘若眾妖怪拚力抵擋,幫方閒頂住這一下,讓他心無旁騖……那劍聖,恐怕就氣數將盡了。
於是,天鬼皇第一個衝到靈兒月如身前,張開單臂。此時劍聖已然讓開,又被破天錘指著,自然不好阻擋。
「哼,小鬼而已,連我一袖都擋不住,有何談資!」
一道鼻涕劃過,豬頭怪衝過去拉住天鬼皇左手:「俺老豬在此!誓死護衛恩婆!」
一柄舌頭飄過:「白無常能逃出鎖妖塔已是賺了,與惡道拼了,不賠!」
魚叉草群怪,公婆怪,牛頭怪等等,一個個往前衝去,不住地將月如靈兒和玉椿往後推,妖怪們的肉牆眼看越堆越厚。
劍聖雖然自信可以彈指間讓他們灰飛煙滅,但面對如此眾多妖心妖軀累積出的氣勢,終究是有些慌了:「為什麼?你們這些不倫不類的蠢妖……能有這般覺悟。」
方閒運氣長歎:「這就是你摒棄的愛恨情仇吧,這就是在鎖妖塔中困苦過後煉成的真情吧……」
此時,一道倩影飄然而至,立在劍聖和酒劍仙身前,正是一直低調不語的姜婉兒。
「幾位……還記得家父麼?」
酒劍仙凝視姜婉兒半晌,突然驚退一步:「……像……太像了……」
婉兒衝著酒劍仙微微躬身:「您一定是司徒叔叔了,娘說過,您是好人。」
酒劍仙啞口不言,新開了一葫酒,今天喝的有些多了。
劍聖頃刻間想通了其中的端倪:「想不到……姜清與月柔霞竟留下了一顆孽種。」
姜婉兒不怒不笑:「多少年來,我何曾不以為自己是孽種,我何嘗不煩惱自己為何活在世上,婉兒十八年來一直在塔中度日,陪在爹爹身邊,本已求生無望。可出塔後,婉兒才真正感覺到什麼是活著,才知道為何爹娘要生我出來,世間美醜,婉兒愛,婉兒也恨……」
劍聖長歎:「鎖妖塔本是要讓妖魔互相殘殺之地,本是下代掌門衝擊滅魔歷練的所在……沒想到,反而成了求魔之地。」
姜婉兒沒與劍聖多說,轉頭沖方閒道:「恩公,家父家母說過,他們不恨蜀山,也不恨魔族,這個結局是他們自己選的,要我放下恩怨,只做凡人。」
方閒轉頭衝劍聖笑道:「瞧瞧,人家十八歲小姑娘的覺悟。」
劍聖酒劍仙皆無言,大家看事情的角度畢竟是不一樣的。
婉兒繼續說道:「因此婉兒也勸大家,放下恩怨……」
劍聖、方閒乃至天鬼皇豬頭怪啥的同時喝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