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快馬在茫茫的草地上奔馳,馬背上的騎士不斷的抖動著韁繩,雙腿緊夾馬腹,催促著駿馬加快步幅。
遠處的天際,浮現出巍巍長城的身影。
巍峨雄壯的長城橫亙在地平線的盡頭,在陽光的照射下,猶如通往天國的城垣!
楊榮抬頭朝遠處的長城看了一眼,回過頭對跟在後面策馬疾奔的黃七喊道:「黃七哥,我們快到了!」
聽到楊榮的喊聲,黃七抬頭朝長城的浮影看了看,沒有說話,只是加快了抖動韁繩的動作。
翻越長城,進入關內已經三天,三天裡,他們遇見了許多事情,可心內最想做的,卻還是早些返回兄弟們的身邊,與兄弟們一同來到大宋。
長城越來越近,策馬疾奔的楊榮突然勒住了韁繩,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兩隻前蹄重重的踏在地面上,揚起了一片煙塵。
在他們前方,浮現出一片人影。
這片人影迎著陽光,雪亮的光芒照射在他們的身上,給他們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澤。
雖然距離很遠,可楊榮和黃七還是看出那是一群身披鎧甲的戰士。
那是一群只有幾個人騎馬,更多的人則是持著長矛筆直挺立的甲士。
可能是也發現了楊榮和黃七,對面的隊列中奔出了兩名騎著快馬的騎士。
從隊列中出來的兩個人徑直向著楊榮和黃七奔來,在他們到了距離二人只有二三十步遠近的時候,楊榮才看清其中一人竟是早先離開代州返回宋軍軍營的潘惟吉。
與潘惟吉並騎奔馳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來歲,面皮白淨,生著一雙丹鳳眼,頗有幾分英氣的將軍。
認出了潘惟吉,楊榮一抖韁繩,帶著黃七向前迎了過去。
「恩公!」四馬相對,潘惟吉先朝楊榮拱了拱手,隨後又向楊榮身旁的黃七也拱了拱手。
楊榮雙手抱拳,給潘惟吉回了一禮,笑著說道:「前番在代州,在下就想告訴潘將軍,日後莫要再叫我恩公!只管叫我楊榮便是!」
說完話,他扭過臉看著潘惟吉身旁的青年將軍問道:「敢問這位將軍……?」
「呵呵,恩公不問,末將險些忘了!」潘惟吉笑了笑,扭頭看著一旁的將軍,對楊榮說道:「這位便是家兄潘惟清,聽聞恩公近日要從此處經過,奉家父之命,特來迎接!」
「原來也是潘將軍!」聽了潘惟吉的介紹,楊榮連忙朝潘惟清行了一禮說道:「在下不知將軍身份,有所唐突,萬望莫怪!」
「潘家三郎,奉家父之命在此恭候楊義士!」潘惟清同樣一臉笑容的對楊榮拱了拱手說道:「前番五弟私自前往大遼,妄圖刺殺耶律休哥,若不是義士相救,此時恐已折了我潘家名望,義士對潘家之恩,自家父始無人敢忘!」
聽潘惟清說他就是潘家老三,楊榮臉上帶著笑,心內卻是一片欣然。
這潘惟清雖然年歲不是很大,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可生的卻是英偉非常,很是有股子英雄氣概,完全看不出他與演義中那欺良霸善的潘豹有什麼交集。
演義扯淡,看來是真的了。
楊榮是徹底的對那本演義絕望了,來到這個時代,他最初還想要藉著那本演義來指導部分人生軌跡,可現在看來,假若真的是相信了那玩意,恐怕會惹出不知多少麻煩來。
「楊榮只是微末小子,能得兩位將軍親自迎迓,已是惶恐!」楊榮雙手抱著拳,微微躬著身子,對潘惟清和潘惟吉說道:「承蒙太師如此抬愛,楊榮實是感激涕零!」
「楊義士!我兄弟二人在此荒野,略備了些水酒,還請義士莫要嫌棄粗鄙!」潘惟清笑了笑,對楊榮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二位義士請!」
盛情難卻,再加上還要有求於人,楊榮自然不會拒絕潘惟清兄弟的邀請,與二人並騎向遠處列著整齊隊列的宋軍隊伍走了過去。
這隊宋軍人數並不是很多,只有百餘人,可他們卻是個個衣甲鮮亮、人高馬大,僅僅只是排成隊列往那一站,無形中就給人一種英氣逼人的感覺。
「好威武!」四人到了宋軍隊列前,隊列迅速分成兩隊,在從兩隊宋軍中走過的時候,楊榮不由的讚了一聲說道:「有如此威武之師,何愁幽雲十六州不歸附大宋,又何愁我漢人江山不能光復!」
「這裡的每位官兵,都張得開八十石強弓!」在楊榮讚歎過後,潘惟吉不無得意的說道:「在禁軍之中,他們也算得上是佼佼者。由他們來接應楊義士的兄弟們,不知義士以為如何?」
「好!」從隊伍中穿過,楊榮還回頭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又讚了一聲:「有這樣的隊伍接應,兄弟們有望活著回到大宋了!」
「楊義士,有一事末將不是很明白!」騎著馬走到一個小土坡前,潘惟吉翻身跳下了馬背,一邊引著楊榮和黃七往不遠處擺放在地上的酒菜旁走,一邊向楊榮問道:「在大同府,義士乃是耶律齊雲妹夫,在遼國可謂是頗有前途,為何要搭救末將,又為何要返回大宋?」
「我是漢人!」楊榮一邊走,一邊歎了一聲說道:「妻兄對我不薄,內人耶律休菱更是待我恩重如山、情意綿長,可終究改變不了我體內流淌著的漢人之血!」
「來到大宋,楊義士將來可能會與耶律齊雲對敵,屆時義士將會如何?」接下來這句話,是一旁的潘惟清問的,在問這句話的時候,潘惟清的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楊榮的臉,好似想要看清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楊榮苦笑了一下,對潘氏兄弟說道:「不瞞二位將軍,妻兄與內人雖為契丹人,對我卻是真心相待。只不過終究不是同族,雖可共廳堂,卻不可共江山!」
說著話,他停下了腳步,伸出一隻手,在胸前劃拉了一下,對潘惟吉和潘惟清說道:「二位將軍請看!這西北風光、無限江山,每一抔土、每一棵樹、每一條河、每一片山,都是我華夏族生生繁衍的地方。異族鐵蹄踐踏我們的土地,屠刀舉向我們的同胞,生為漢人,我如何能夠做到甘心被他們驅使?若不是如此,當日我便不會冒險營救潘將軍!」
「好!楊義士說的好!」楊榮的話音剛落,一旁的潘惟清就撫掌笑著說道:「自從太祖立國以來,大宋從未間斷與胡人通商。正如楊義士所說,與胡人,可為友,可為親,但這大好河山,卻是我等漢人的,萬萬不能任由他們在這裡恣意妄為!」
一番話,把幾個人的關係又給拉近了一些,四人坐下後,潘惟吉伸手從一旁拿過酒罈,拍開封泥後向潘惟清說道:「三哥初時不信楊義士是真心為我大宋,如今可信了?」
他這麼一說,擺明了是揭潘惟清的短,想必是在來這裡之前,潘惟清還在懷疑楊榮這個契丹女婿是不是真心投靠大宋。
潘惟清尷尬的笑了笑,對潘惟吉說道:「五弟莫要揭哥哥的短,早先是未見過楊義士,不知竟是如此英雄的人物。方才義士一番話,已是讓惟清羞愧萬分,五弟再如此一說,豈不是往哥哥臉上抽巴掌?」
挨著潘惟吉身邊坐下的楊榮聽潘惟清這麼一說,連忙笑著說道:「莫說惟清將軍,就是先前在代州,知州張大人也是懷疑過在下,在下兄弟二人的性命還險些喪在了他的手中。」
「來時路上五弟已告知末將!」潘惟清搖了搖頭,歎了一聲說道:「張大人雖是文官,可脾性急躁,做事比尋常武將還來的雷厲風行些,想來兩位義士是吃了不少苦頭!」
「三哥!」潘惟吉先是給楊榮和黃七斟了酒,隨後一邊給潘惟清斟酒,一邊對他說道:「過兩日我等接了楊義士的隊伍,返回大營後,三哥可得好生說說四哥,想來此時他還在為父帥命我兄弟二人前來接應楊義士憤懣!」
「老四這人!」潘惟清搖了搖頭,歎了一聲,看著楊榮說道:「楊義士,我家四弟為人雖是耿直,卻有些認死理!他與五弟年歲相仿,可脾性卻不如五弟這般沉穩。猶如五弟,還能做出跑大同城刺殺耶律休哥那樣的蠢事,年歲太小終究考慮事情不太周全,若是將來四弟有得罪義士之處,還望義士萬萬海涵!」
從潘惟清的話裡,楊榮聽出了那位潘家四郎好像對他很沒好感的意思。
其實他自己想想也很是諷刺,一個願意做契丹人女婿,娶了個契丹女子的漢人,口中竟叫囂著要光復漢人河山,無論在誰聽來,都會覺得有些好笑。
可世間好笑的事情偏偏就是這麼多!
娶了耶律休菱,可楊榮卻對遼國沒有半點歸屬感,他最終還是背棄了遼國,離開了他的新婚妻子,跑到了大宋。
原因竟只是在大宋生活著的,是與他一脈相承的漢人同胞!而在遼國掌權的,是北方的契丹胡人。
四人坐下後,一邊飲著酒,一邊閒談著些宋遼兩國之間的閒事,就在他們談的正高興時,一個軍官心急火燎的跑了過來,雙手抱拳對潘惟清和潘惟吉兄弟說道:「啟稟二位將軍,雁門關外不知何故燃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