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真沒有理會楊榮,她轉過身朝後看了看,見寨子越來越遠,才對楊榮小聲說道:「事情沒到最後,不要輕言放棄!」
楊榮愣了一下,狐疑的打量著她,弄不明白她話裡說的是什麼意思。
與早先楊榮趕路的速度相比,隊伍的行進不是很快。
走了近一個時辰,他們離寨子已是越來越遠,可距離大同府,卻還有著很長的一段路程。
明晃晃的太陽依舊在半空中掛著,向地面投射著並不是十分溫暖的光芒。
一片雪白的雲朵在風兒的推動下,朝著東南方飄去,在風兒的吹拂下,地上枯黃的草葉搖曳著身軀,發出一陣「沙沙」的響聲,又給楊榮本就低落的情緒增添了幾分蕭瑟。
在楊榮身旁走著的閻真這時候又扭頭朝身後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微微瞇了瞇,眼神裡瞬間閃過一抹決絕,猛的從腰間抽出佩劍,朝著楊榮的脊背劈了下來。
劍光過處,楊榮心頭一驚,下意識的想要側身躲避,可他的反應實在是太過遲鈍了,他甚至連身子都沒來及歪上一歪,長劍已經貼著他的脊背劃了過去。
不過楊榮並沒感覺到疼痛,長劍從他脊背上劃過,只是把捆著他的繩索劃斷。
沒等他回過神來,閻真縱馬上前,把從大當家那裡拿來的兩塊玉往楊榮懷裡一塞,喊了一聲:「你快走!」用劍柄朝著他胯下駿馬的馬臀上敲了一下。
駿馬吃痛,長嘶一聲,載著楊榮朝西南方奔去。
走在一旁的馬賊們根本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等他們回過神的時候,駿馬已經馱著楊榮走的遠了。
「追!」見楊榮跑了,喬威心頭一驚,大喊了一聲,兜轉馬頭,就要帶人去追趕楊榮。
可他剛轉過身,卻發現閻真一手持著長劍,正冷著臉阻在他們面前。
「丫頭,你這是要做什麼?」喬威擰著眉頭,一臉愕然的看著閻真,大聲向她喝問道:「你不怕大當家惱怒起來,對你嚴加懲處嗎?」
「放走他,我就沒想過再回去!」閻真沒有回頭去看漸漸走遠的楊榮,眼睛微微瞇了瞇,對喬威說道:「喬叔叔,若是你還疼我,心裡還有我那死去的爹爹和兄長,今日就莫要追他!真兒算是欠了你一份人情!」
聽閻真提起她死去的爹爹和兄長,喬威歎了一聲,擺了擺手,對她說道:「罷了,罷了,丫頭,寨子不只是你回不去,恐怕我也不能回去了!」
說完話,他轉過身向身後的馬賊們喊道:「兄弟們,你們誰要是還想回去,我不攔著!若是不願回去,願跟隨我和真兒另立山頭的,吱個聲!」
這群馬賊大約有三十多人,平日裡都是跟著喬威的,喬威要另立山頭,他們雖然心裡不太贊成,卻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全都應了一聲,答應跟閻真和喬威一起走。
死裡逃生的楊榮伏在馬背上,一路上他心裡都在犯著嘀咕。
他很確信過去並沒有見過閻真,可那妞兒卻莫名其妙的出手相救,這讓楊榮感到十分不解。
「難道哥真是帥到驚天地泣鬼神了?」一邊騎在馬背上狂奔,楊榮一邊伸手摸了摸臉頰,極度自戀的想著:「人長的帥,看來也是化險為夷的資本。那妞兒救了哥,恐怕就是看哥臉蛋生的俊俏,才不忍心送到大同去送死!」
一路狂奔,到了日頭偏西,楊榮終於看到了一個小鎮。
在漫天的紅霞下,鎮子裡飄起的炊煙直衝天際,在土黃色的大地和紅彤彤的天空之間形成了數道煙霧的長龍。
看到炊煙,楊榮感到肚子一陣咕嚕嚕的直叫喚。
懷裡的銀子已經被馬賊們搶去,眼下他身上值錢的,只有楊業的玉玦和耶律休菱送給他的那塊玉珮。
玉玦,將來還有用處,自然是不能換成銀兩的;至於耶律休菱送給他的那塊玉珮,雖說在送他的時候耶律休菱就說過,若是身上沒了銀子,不妨用它換些盤纏,可楊榮卻是不捨得將它給賣出去。
離小鎮越來越近,楊榮朝身上看了看,除了身上穿著的那件錦緞裌襖看起來還值些錢,再沒有其他能夠換錢的東西了。
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進入小鎮的時候,楊榮一路上都在關注著有沒有當鋪。
鎮子不大,他對能找到當鋪並沒有報太大期望,可偏偏越是不報期望的時候,越是能看到想見到的東西。
一家門臉不是很大的當鋪敞著門,門簾黑布上雪白的「噹」字在太陽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金黃。
看到當鋪,楊榮翻身跳下馬背,疾步衝進店內。
剛一進店,他就大聲叫了起來:「有沒有人?我要當東西!」
「大呼小叫的做什麼?」他的喊聲剛落,當鋪櫃檯後面探出了個腦袋,探出頭來的是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朝奉,可能是有些近視,老朝奉微微瞇縫著眼睛,瞟了楊榮一眼,沒好氣的問道:「有何物事要當?」
身上沒有半個銅錢,肚子又餓的咕嚕嚕直叫喚,楊榮也顧不得老朝奉的態度不好,伸手把穿著的錦緞裌襖給脫了下來,放在當鋪櫃檯上,對老朝奉說道:「緞子裌襖一件,看看能當幾兩銀子!」
老朝奉提起裌襖,瞇縫著眼,看了看,往櫃檯上一丟,大聲喊了一嗓子:「破爛流丟裌襖一件,二百五十文大錢!」
「破爛流丟?」楊榮眨巴了兩下眼睛,對老朝奉說的話很是不滿意,咕噥著說道:「這襖子可是新的,才穿過一次,怎麼說也能值個一兩銀子吧?」
「莫說一兩!」老朝奉冷笑了兩聲,對楊榮說道:「這件裌襖,襖面是緞子,襯裡的芯子也是絲綿,若是找裁縫量身製作,恐怕沒個五兩銀子做不下來。可到了我們這裡,它就是破爛流丟的一件,你若是願意典當,它便是二百五十文大錢,若是不願典當,自去找別家好了!不過我也不瞞你,在這雲中鎮,只有我家當鋪能給你如此高價,換做別家,恐怕二百文大錢都沒有!」
「呃!」楊榮愣了愣,餓的癟癟的肚子這時候又不合時宜的吵鬧了起來,讓他感到一陣陣餓的發慌。
他眼珠子轉了轉,豎起三根手指頭,對老朝奉說道:「三百文大錢,我便當給你家!」
老朝奉搖了搖頭,用一種異常堅決的語氣說道:「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太難聽了!」楊榮撓了撓頭,苦著臉說道:「二百六,二百六十文大錢,我就當給你們家!」
「你去別家吧!」老朝奉伸手拿起裌襖,丟給楊榮,有些不耐煩的又說了一句:「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十一!」楊榮接住裌襖,緊緊的摟在懷裡,一臉苦兮兮的表情對老朝奉說道:「我第一次典當東西,你不能讓我頭一回就做二百五不是?」
老朝奉想了一下,伸手從桌面拿過毛筆,蘸了蘸墨汁,在面前的賬簿上寫了行字,欠起身子,從楊榮懷裡抓過裌襖,對他說道:「那就給你二百五十一,三個月內贖當,過期按照死當處置!」
把裌襖丟在櫃檯裡面,老朝奉數了二百五十一個大錢給了楊榮,捎帶著又把當票也給了他。
接過當票和那用細線串起來的銅錢,楊榮心裡不免一陣唏噓。
好端端的一件衣服,就當了這麼幾塊圓形方孔的大錢,如果那兩錠銀子不丟,這會他還指不定會不會找家大些的酒樓裝爺去了。
出了當鋪,一股冷颼颼的風兒迎面吹來。
先前穿著裌襖,他還沒感覺到多冷,可這會沒了御寒的衣服,一陣冷風,把他吹的渾身直打哆嗦。
冷風吹在身上,再加上腹中飢餓,楊榮渾身哆嗦個不停。
他一隻手抱著肩膀,沿著鎮子裡的石板路朝前走去,沒走多遠,他看到一家門前掛著兩盞破舊燈籠的小店。
在大同城內也閒逛的楊榮知道,這種懸掛著兩盞燈籠的地方,多是小些的客棧。
這種客棧住宿條件要比大客棧差上許多,但它們的價格便宜,倒是滿適合眼下的他。
將馬拴在客棧門口的拴馬樁上,楊榮抬腳進了客棧。
在當鋪裡耽擱了這會工夫,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客棧的大堂上,只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
油燈那如豆的火苗並不能把整間正堂都給照的光亮起來,整間屋子顯得黑黢黢的有些陰森。
楊榮剛進客棧,站在櫃檯後面的掌櫃就迎了出來。
「客官,是要住店?」到了楊榮面前,掌櫃微微躬著身子,一臉笑容的向他打著招呼。
「嗯,有客房嗎?」楊榮一邊環視著客棧的環境,一邊向掌櫃問道:「住一晚多少錢?」
「在小店住宿,是最合算的!」掌櫃臉上掛著招牌似的笑容,對楊榮說道:「一晚上二十個銅錢,馬匹草料外加五個銅錢,如果在小店吃飯,按照菜價付費便可!」
聽了掌櫃的介紹後,楊榮從懷裡摸出一把上面刻著「千秋萬歲」四個漢字的方孔銅錢,心中慨歎著一晚上就要花掉好幾十個,對掌櫃說道:「給我來間房,另外把馬牽到後面喂些精飼料。還有,給我先炒兩個菜,來碗白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