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槍挑中銅人之前,楊延玉手腕一抖,槍尖朝下偏了一偏,槍桿撬在了銅人上。
當槍桿別住銅人的時候,楊延玉用力一挑,長槍竟將銅人挑開到一旁。
遼將顯然是沒想到楊延玉能挑開如此沉重的銅人,在銅人被挑偏的那一剎,他愣了一愣。
正是這一愣,注定了他今天要死在陳家谷。
挑開銅人,楊延玉絲毫不做耽擱,手中長槍在挑起之後,順勢朝前一挺,槍尖深深的扎進了遼將的胸口。
衝進遼軍的王貴,在用長弓劈翻二三十個遼軍之後,被一群遼軍圍了起來。
那些遼軍也不向他本人進攻,只是一味的向他胯下的戰馬揮舞著兵器。
王貴手中持著長弓,頻頻將遼軍劈向戰馬的兵器撥開,不時的還能將一個遼軍掃落戰馬。
可遼軍人數太多,他終究是力單難支,最後十多支戰刀同時刺入了他胯下戰馬的軀體,戰馬在慘嘶一聲之後,朝著地面栽了下去。
在戰馬倒地的那一瞬,王貴一縱身跳到一旁,他雙腳剛落地,手中長弓又掄了起來,向著一個最近的遼軍甩了過去。
長弓擊打在這個遼軍的腰窩上,遼軍慘叫一聲,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沒等遼軍落地,王貴右腿猛的向後一蹬,身子凌空躥向了那遼軍。
衝到遼軍身旁,王貴蹲下身子,將長弓套在遼軍的頸子上,使足了渾身的力氣拉動了一下弓弦。
「啵!」的一聲輕響之後,一顆頭顱滾落到地上,骨碌碌的翻滾了幾圈,才停在了不遠處另一個遼軍的馬蹄下。
在他勒斷遼軍頸子的同時,手中的長弓再也支撐不住連續的高強度撞擊,「啪」的一聲,斷裂成兩截。
遼軍終究太多,沒等王貴起身,數十名遼軍策馬朝他衝了過來,幾十把戰刀一起砍向了他的脊背。
鮮血飆濺,噴濺出的鮮血在夕陽的殘照下,尤其鮮艷的耀眼。
王貴大吼一聲,掄著長弓將遼軍驅散開,他踉蹌著朝前衝了兩步,嘴角牽起一抹怪怪的笑容,雙眼死死的逼視著面前的遼軍。
他已經受了重傷,根本無力再對遼軍造成任何的傷害,可遼軍卻沒有一個人敢衝上去將戰刀刺入他的胸膛。
空氣彷彿凝滯了,就連風兒都好像止住了流動。
在王貴的耳朵裡,正在混戰著的四周,竟是那麼的寧靜。
他好像看到看到了遠在岳陽的家,好像看到了家中庭院裡那棵開滿了粉色鮮花的海棠。
一切是那麼的寧靜,那麼的安詳。
他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看著遼軍時,眼神裡充滿了譏誚,雖然老邁,卻依舊健碩的身軀在殘陽的掩照下,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
鮮血浸透了戰袍,白鬚也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王貴靜靜的趴在地上,他的雙眼圓睜著,臨到最後,他看著的方向依舊是南方,是他家鄉的方向!
殘陽西下,一抹紅霞映熱血!鐵騎北上,半柄強弓寫丹心!
老將王貴,在陳家谷永久的倒下了,血染征衣、馬革裹屍,是他最後的歸宿,他用鮮血親手書寫了一首滿帶忠貞的志士長詩,用生命印證了他對華夏熱土的無限忠誠!
楊業手持長槍,連挑數十名遼軍,他的身上也多添了十多道傷口。
就在楊業一槍扎穿一員遼將的心口,正要將長槍拔出的時候,一個遼兵大叫著,從背後朝他撲了過來。
聽到叫聲,楊業連忙回頭,手中長槍往前一刺,將那撲向他的遼兵刺了個對穿。
沒等他把長槍拔出,一員遼將默不吭聲的衝到他背後,抬起長槍往他後腰上猛的就紮了進去。
楊業腰眼一疼,身子一怔,還沒來及轉身,幾十名遼兵蜂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控制了起來。
百餘名宋軍一個個的倒了下去,最後只餘下三個人靠在崖壁上癱坐著。
滿身鮮血的三個宋兵緊緊的偎在一起,在他們的面前,是一片死去的遼軍和戰馬的死屍。
蕭蕭的風兒掠過峽谷,當風兒摩擦著峽谷兩側的峭壁時,發出了一陣如同出征號角的聲音。
三個宋軍士兵背靠峭壁坐著,他們微微仰起頭,靜靜的聆聽著如同征戰號角般的風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兄弟,送哥哥一程,哥哥沒手了,自己走不了!」坐在中間的那個宋兵朝兩側的同伴看了一眼,臉上掛著笑容對他們說道:「兩隻手,換了七條人命,哥哥這輩子值了!」
坐在左邊的宋兵吃力的拿起掉落在面前的單刀,看著身旁這個雙臂被齊根切斷的同澤,低聲說道:「哥哥走好,只是別走的太快,兄弟馬上就下來找你!」
說著話,他將單刀猛的朝沒了雙臂的同澤胸口刺了下去,失了雙臂的宋軍悶哼一聲,胸口被單刀紮了個對穿,臉上掛著一抹滿足的笑容,慢慢的垂下了腦袋。
「兄弟,我也走了!黃泉路上,我等著你!」殺了無臂的同澤,這宋軍朝右側那個宋兵笑了笑,抬起單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刀尖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走吧!都走吧!」最後一個宋兵依舊微微抬著頭,看著正朝他一步步逼近的遼軍,提起最後一絲力氣高聲喊了起來:「楊元帥,我不能再跟你繼續征戰了,元帥保重!來世,我還做你的兵!」
喊罷,這宋兵撿起掉在面前的半截長矛,朝著自己的心口狠狠的紮了下去。
沉寂,陳家峪谷內一片沉寂!
風兒摩擦著峭壁,發出一陣陣號角聲,整條峽谷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數萬遼軍默默的駐馬站立著,好似在為宋軍送別一般。
沉寂,無盡的沉寂!
楊延玉的戰馬已經倒下,他身上的白袍也被鮮血染成了猩紅色,所有的宋軍都已倒下,楊業也被遼軍抓住。
陳家谷裡,只有他一個穿著大宋衣甲的人還站立著。
他手中緊緊的握著長槍,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將他團團圍起來,卻並沒有發起進攻的遼軍。
「楊小將軍!」楊延玉的脊背靠在峭壁上,臉上帶著一條長長傷口的耶律斜軫策馬朝他走近了一些,盡量把語調放的和緩了一些對他說道:「楊元帥已經被俘,與你們一同來到這裡的宋軍也都被消滅了!本將念你是個人才,只要你願意投降,我定會向太后舉薦,保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哼哼!」耶律斜軫的話剛落音,楊延玉譏誚的笑了兩聲,對他說道:「耶律斜軫,你把我楊延玉當成什麼人了?我楊家蒙受大宋恩德,豈能背叛大宋?何況你們遼國人,只不過是區區契丹狄人,生為大漢子弟,又怎能向狄人投降?要戰便戰,不戰便滾,只管來聒噪什麼!」
耶律斜軫確實是不想殺楊延玉,像這樣的少年猛將,如果能收歸大遼所用,必然是增強了大遼的實力,而削弱了大宋的力量。
可楊延玉的頑固,卻讓耶律斜軫放棄了招攬的意圖,他惋惜的歎了一聲,朝著身後的遼軍一招手,對遼軍淡淡的說了聲:「殺!」
隨著他下達了誅殺楊延玉的命令,無數遼軍朝著楊延玉撲了上來。
向楊延玉湧去的遼軍,全都是騎著戰馬的騎兵,當最前面的一群遼軍快要衝到楊延玉身前的時候,楊延玉手中長槍一掄,在身前兜出了一條彎月形的圓弧。
尖利的槍刃劃破了最前面那排騎兵胯下戰馬的前胸。
五六匹戰馬身子向前一蹌,翻身栽倒在地上。
馬背上的那幾個遼軍甚至都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戰馬甩了出去。
楊延玉手中長槍一抬,向前猛的一挺,長槍扎進了一個凌空飛出,還沒落到地面的遼軍胸口。
一群群遼軍朝楊延玉撲了上來,卻都被楊延玉掃翻在地,連續被撂倒上百人,死傷者在楊延玉的身前堆起了一座小山,卻沒人能夠衝到他身前三步以內的範圍。
遼軍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楊延玉身上的衣甲早被遼軍官兵的鮮血浸透,可遼軍始終沒能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弓箭手!」耶律斜軫擰著眉頭,兩隻眼睛微微瞇了瞇,抬起一隻手臂,高聲喊了一句。
他的喊聲剛一落音,數千遼軍弓箭手立刻拉開長弓,將箭矢搭在了弓弦上,瞄向了背靠峭壁站著的楊延玉。
「放!」在弓箭手瞄準楊延玉之後,耶律斜軫的眼神裡流露出了幾分惋惜,但他最後還是把手臂朝下猛的一揮,高聲下達了放箭的命令。
無數箭矢呼嘯著朝楊延玉飛了過去,箭矢如同鬧蝗災時的蝗蟲一般細密,當它們朝著楊延玉飛過去的時候,夕陽的餘輝幾乎都被遮蔽了。
殘陽如血,書畫著志士的忠貞;風聲咽咽,吟唱起英雄的悲歌。
陳家谷一戰,除楊業被遼軍生擒,包括楊家二郎楊延玉在內,所有宋軍全部死節!
楊榮坐在山頂上默默的望著被箭矢釘在了峭崖邊,渾身像刺蝟一般扎滿了羽箭的楊延玉,心內升起了一片無盡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