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16
轉眼,又過去了數日。大宋與金國的和談一事已經商議得差不多,陸續都在執行之中。東京那邊,焦文通率領五萬禁軍開往河北接管真定、河間與中山等府郡,預計目前已經踏上了河北地面。
洛陽這邊,楚天涯的大婚之日已經到期,古都內外張燈結綵一派喜慶之象。朝廷主持操辦的這場婚禮,從規模與排場上講絲毫不亞於太子立妃甚至是天子立後,讓關內仕民津津樂道歎為觀止。許多人陸續湧入關內,來觀摩這一場盛況空前的婚禮。
接連幾年的戰爭,讓河北、河東與中原腹地東京一帶都深受其害,但是洛陽關山一帶卻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因此社會環境基本穩定,物華依舊豐美。朝廷已經下詔要大宴七日,以慶洛陽王大婚立妃。屆時洛陽宮內要大擺宴席,供饗前來觀禮與慶賀的各地官員與各國使節。凡可持節進入洛陽宮者,皆免費飲食任由任取。
這算起來,算是較嚴重的鋪張浪費,楚天涯原本不想如此。但為了給這一場計謀打下鋪陳,也只得如此了。
大婚之日,終於到了。
按照中原習俗,新娘子蕭玲瓏先暫時住進了洛陽宮裡,由阿奴阿達率領兵馬層層護衛,近身還有十二名女衛貼身保護。
楚天涯則是穿上了大紅的新郎袍,騎上了高頭大馬,前有鐵甲開道後方陣列威壯,浩浩蕩蕩的一大幫人馬開出了洛陽王府,先在洛陽城中晃蕩一圈,然後再進入洛陽宮裡的婚禮場所與新娘子蕭玲瓏,舉行祭拜天地的正式儀式。
楚天涯巡街之時,整個洛陽城算是沸騰了。無數的仕民百姓都湧來圍觀,一睹這位起身響馬的傳奇太師的風彩。湯盎率領數千鐵甲前後開道,城內也有官家派出的大量禁軍沿街禁衛。因此現場雖然氣氛火爆,但秩序倒也井然。
一些重要的賓客,比如說金國與西夏國的使臣,還有級別較高的官員與杭州派來的賀使,都已在洛陽宮的婚禮場所等候。
新娘子蕭玲瓏坐在朝廷給她在皇宮之內臨時準確的閨房裡,對著銅鏡,臉上泛起滿足而迷醉的微笑。
「飛狐兒,今天是你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我這個做姐姐的沒什麼可以送你,就給你這個吧!」蕭塔不煙伸出手,將一個精緻的小木盒子遞到了蕭玲瓏的面前。
「多謝姐姐。」蕭玲瓏微然一笑伸手接過小木盒子,打開一看,裡面靜靜的躺著一個玉質的虎符。通體泛綠晶瑩剔透,顯然不是凡品雕作。
「這是何物?」蕭玲瓏有點驚訝。
蕭塔不煙微笑道:「這是當初耶律大石在立國大典上將我冊封為皇后之時,給我的信物。憑此虎符,可以號令西遼國至宰相以下所有屬臣與將軍,並能調動大石麾下的親勳衛隊。」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給我?」蕭玲瓏有點疑惑。
「不重要了。」蕭塔不煙微笑道,「我已經不是西遼的皇后,今後,也不會再回遼國,不會回到他的身邊。這枚虎符也完全失去了它深層的意義,只是一塊玉飾而已——你姐姐現在窮,沒有任何拿出手的賀禮。手邊唯有這塊玉的質地還算不錯,就送你了。」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多謝!」蕭玲瓏收好了盒子,心中暗忖道:莫非她真的回心轉意了?……我該相信她麼?相信她麼?
不久後,洛陽宮裡響起禮炮與號角之聲,洛陽王的迎親隊伍,進入皇宮了。
早已等候多時的賓客人等不約而同的精神大振,婚禮終於要開始了。
主婚人當然是當今聖上,趙桓。與會的賓客極多,洛陽宮主殿的龍尾道兩旁,早已按銜級高低站了兩排,近萬鐵甲將這座宮殿圍得像鐵桶一樣,全是孟德安排的晉軍的人馬班底,無一不是心腹。
正殿之上,只有官家趙桓與皇后及宰執大將等人,司儀是白詡,眾皆盛裝出席,一派華麗與光鮮。
楚天涯剛剛現身在皇宮之內,戰鼓隆隆號角沖天,軍士們就為他們的主公發出了山呼海嘯的歡呼之聲,整個洛陽古都幾乎都在震動了,洛河之水平起浪濤。
楚天涯在青衛們和簇擁之下,下馬步行,踏上了宮殿的龍尾道。侍立於旁的文武百官一同彎腰參拜,「恭喜洛陽王!」
「謝諸位同僚!」楚天涯抱拳回禮,一階一階的朝龍尾道上走去。
當正殿婚堂裡的趙桓等人看到楚天涯的身影出現之時,新娘子蕭玲瓏的轎子也從正殿一則的閨房裡抬了出來,馬上又引起了另一波的大聲歡呼。
「有請新郎官踢轎子、迎新娘!」白詡拉長了聲音大聲道。
孟德等人就嘻嘻哈哈的湧了上來,推著楚天涯上前接轎。蕭玲瓏的一群女衛與娘家的上親代表蕭塔不煙可就不幹了,攔著楚天涯等人不給過去,索要紅包與利什等物。兩幫人馬便嘻嘻哈哈的鬧騰了開來,笑料百出熱鬧非凡。
這些全是按照中原民間的普通風俗來的,並非是皇家貴族的做法。如今卻出現在了堂堂的皇宮之內,倒也雅俗共賞,觀禮的官家皇后等人都逗得笑了。文武百官當中不乏有人對這樣「低俗」的婚禮嗤之以鼻,但他們也就只能在心裡羨慕嫉妒恨一番罷了——人家大權在握想怎麼鬧就怎麼鬧,誰管得著呢?
費了一番工夫也散了大批的紅包利什出去後,楚天涯終於踢到轎門將蓋著紅頭蓋的新娘子蕭玲瓏給牽了出來。
二人雙手緊握牽著一條紅球綵帶,一步步的走進了婚殿之堂。震耳欲聾的歡呼之聲,從此再未停歇。洛陽宮裡的晉軍軍士們的興奮激動之情,就像是他們自己娶了美嬌|娘一樣,全在賣力的歡呼搖起刀槍,遠遠看去一片銀光灼灼,蔚為大觀。
一對新人終於走到了婚殿大堂之內,主婚人趙桓先是宣讀了一篇出自白詡之手的賀辭,然後便是交拜天地這些禮儀日程,最後由新郎官楚天涯騎著高頭大馬,前赴後擁之下迎娶新娘子回洛陽王府。在那裡,還有一場親朋好友參與的婚禮,大致就是鬧一鬧洞房。宴會則在皇宮之內舉行,楚天涯這個新郎官在王府內陪親朋好友鬧騰一番後又回了皇宮來,陪伴這些與會的賓客。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有任何異樣的事情發生。今日負責戍衛的阿奴與湯盎總算略吁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皇宮裡的大宴擺開了,天公作美天氣晴好,露天的宴席更有幾分別樣的滋味。楚天涯在宴席會場之間穿梭了一番後就坐到了官家與皇后的下首,自己也進些酒食。
這麼大型的婚禮,楚天涯也的確是感覺到了一些累,現在是時候休息一番了。
這時白詡舉著一杯酒走了過來,「主公,小生敬你一杯,祝你與王妃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好,多謝!」楚天涯這個新郎很好與賓客喝酒,就算是在宴會場裡穿梭裡身邊也跟著七八個陪酒之人。不然這麼多桌席下來,他非得喝死不可。但是白詡這杯酒他喝了,完了還招呼他坐到了身邊。
「情況如何?」楚天涯一邊不動聲色的吃菜,一邊小聲問。
「盡皆安排妥當。」白詡機警的四下觀望,然後小聲的回話,「但是今日,彷彿不太適合動手。」
「三天後再說。」楚天涯喝了一小口酒,不急不忙的道,「婚禮有七天,今日剛剛開頭不好造次。否則引起的轟動太大,而且,也會真的壞了這場婚禮。不管怎麼樣,飛狐兒需要一個婚禮,我不想欠了她。」
「主公,已經與她說清了麼?」白詡問道。
楚天涯皺了皺眉頭,「還沒有。」
白詡的眉梢驚悸的稍稍一彈,「那到時候!……」
楚天涯輕揚了一下手打斷他的話,「我自有安排。」
「好吧……郡主有孕在身,不可承受太大的刺激。主公還是早做安排為妙。」
「我心裡有數。」楚天涯喝完了一杯酒,說道,「劉子羽那邊怎麼樣?」
「已經準確妥當。」白詡小聲道,「先鋒大將楊再興,會配合岳飛那邊祭出第一刀!……餘下之事,就看劉子羽臨場指揮了。」
「好,先不說了。」楚天涯抬眼四下看了一看,發現官家趙桓與金國的使臣完顏谷神等人,都有意無意的盯著他這邊,於是臉上露出笑容拿起酒壞,過去給這些人敬酒了。
白詡也坐回了自己的地方,鬢角不由自主的流下了一絲冷汗。
當晚,洞房之內。
紅燭搖曳,美酒香郁。
新郎官楚天涯推門而入,卻看到婚床之上坐著兩個女人。一個自然是穿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蕭玲瓏,另一個,則是她姐姐蕭塔不煙。
掩上門,楚天涯走到了二女面前,拿起桌上的兩個小酒杯。
「你還不走?」楚天涯突然說道。
蕭塔不煙從床上站起來,「飛狐兒有孕在身不能飲酒,我代她與你喝下這杯龍鳳交杯酒。」
「不必了,我以茶代酒。」楚天涯轉頭看著她,眼神奕奕,「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不用跟我繞彎子。」
「我!……」蕭塔不煙遲疑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天涯,你不快來揭了我的紅頭蓋?」蕭玲瓏說話了。
「對啊,差點忘了大事。」楚天涯笑了一笑放下酒杯,過來要揭蕭玲瓏的紅頭蓋。
「且慢!」蕭塔不煙突然叫道。
「你幹什麼?」楚天涯有點慍惱。
「我……決定了!」蕭塔不煙深深的呼吸,彷彿視死如歸一般的說道,「幫你!」
「你確定?」楚天涯略微偏了一下頭,質疑的看著她。
「如果你……」蕭塔不煙停頓了一下臉上浮起一抹紅韻,還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道,「今晚讓我留在這洞房之內,我就豁出這一切,幫你!」
蕭玲瓏的身子輕輕的顫了一顫,但沒有作聲。
「荒謬!」楚天涯低喝了一聲,「如此無禮的話,也虧你這一國之後說得出來?」
「這在契丹族中,並非十分無禮。」蕭塔不煙說道,「凡我契丹女子出嫁,家中必然會派女眷送婚,或是姐妹或是婢女,作為嫁妝一同嫁給這個男人。洞房之夜,她們也是可以在場的——今天,我這個遼國的皇后就不做了。我要做我妹妹的陪嫁,你敢要嗎?」
「姐姐,你……」蕭玲瓏有些忍不住了,「你這是何苦?再如何你也不必如此作賤自己。」
「不,我非但沒有作賤自己。相反,是在對我自己進行一番救贖。」蕭塔不煙轉過了身後,背對著二人幽幽的道,「我已經沒有了家國,又被自己的男人拋棄和利用。現在,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承認我不要臉,我下賤,我無恥,我想依靠我自己親妹妹的福蔭,而苟延殘喘的活下去。我沒有任何多餘的要求,只求你……洛陽王,能要我。哪怕是讓我如奴如婢的伺候你與飛狐兒一輩子,我也無怨無悔。」
楚天涯的眉頭深深皺起。按他的三觀來講,自己的大姨姐要在洞房之夜主動獻身……這種事情也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但是放在現在的環境來說,於倫理上講,並非算是什麼大事。尤其是蕭塔不煙身份特殊,在接下來的行動之中如果有她出手幫忙,成事的機率將大大增加。
楚天涯還在思考的時候,蕭玲瓏站起了身來,聲音有點冰冷的說道:「你們二人究竟有什麼密謀?為什麼要瞞著我?」
「不是我要瞞你。是他,不讓我說。」蕭塔不煙說道,「所以我才特意留下來,當著你的面,把這件事情說破。他若同意,我今晚就是他的人,從此與你們休戚與共;他若是不同意,我走出這間房就會立刻被他身邊的青衛所殺——我說得對麼,洛陽王殿下?」
蕭玲瓏一揮手自己揭去了紅蓋頭,「天涯,究竟怎麼回事?」
楚天涯沒有回答,而是靜靜的坐在了桌邊,拿起一杯酒,慢慢的飲。
二女都不再說話,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嘴裡的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沒有一個人說話,房間裡的氣氛接近冰點。
「你跟她說吧!」楚天涯突然開口了,看著蕭塔不煙。
蕭塔不煙如同觸電了一樣,渾身驚悸的顫抖,然後眼睛裡都流露出狂喜的神色,「飛狐兒,他答應了——快來,我跟你說!」
她的話剛落音,楚天涯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天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是要去哪裡?」蕭玲瓏在房內急道。
「就在門外,不會走遠。」楚天涯深深的吁了一口氣,「半個時辰後,我再回來。」
蕭塔不煙拉著蕭玲瓏坐在婚床上,低聲竊語的說開了。
楚天涯走到了門外,仰頭看去,滿天星月。他下意識的朝對面的屋頂看了一眼,然後那裡就有個人影站了起來,對他抱拳。
「找一架梯子來,我要上屋頂。」
片刻後,楚天涯上到了婚房對面的屋頂,與朱雀並肩坐在了一起。兩人各拉了一個羊皮酒袋,靜默無語的對飲。
在近旁護衛的玄武與勾陳,都悄悄的走遠了。
朱雀側著頭,靜靜的看著楚天涯。面具上的兩個窟窿裡,映出靈動的眼神。
「別動。」楚天涯突然說道,然後伸手,摸向了面具。
朱雀便沒有動,任憑楚天涯將她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明月皎皎,清風習習。
一身黑袍長髮輕揚的朱雀,露出了她那張傾城傾國的面容。
臉上的那個十字刀痕,不仔細分辨幾乎已經難以辨別。
「很好,這刀疤真的快要痊癒了。」楚天涯滿意的微笑,「關中第一神醫的名號,果然不是吹噓出來的。」
「你為何要我治好這刀疤?」四下沒有了旁人,朱雀也就不再忌諱,直接說道,「你已經有了王妃,難道還需要一個與王妃長得一模一樣的近衛麼?」
「王妃是王妃,朱雀是朱雀。二者在我心中,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楚天涯輕聲的說道,「而且這一次,你的這張臉恰是可以發揮重大的作用。」
朱雀瞬間恢復了一名「青衛」的神態,抱拳而道:「請主公下令。」
楚天涯伸出雙手握住她的拳,輕輕的拍了拍,「我無權下令,我只是請求你幫我一個忙。」
當楚天涯的手握到朱雀的拳上時,她輕輕的顫了一顫,慢慢的收回了手。
「那你說吧!」
楚天涯感激的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接下來的幾天裡,將會有重大的事情發生。你知道的,王妃有孕在身,經不起波折也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因此我需要你在這幾天裡,扮作王妃,去做她該做的一切事情。」
「我答應你。」朱雀不假思索的就一口答應了。
楚天涯的眉頭略微一擰,「你還是多作考慮吧!……這樣做,對你來說太不公平。而且,它會直接觸碰到你心中那一塊,最不願意被你觸碰的禁地——你向來都十分忌諱被人誤認為她的替代品,不是麼?」
「有什麼不公平的?」朱雀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有著許多別人永遠無法讀懂的憂傷與慘淡,她淡然道,「從我用刀割破臉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今生今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一定會答應你。」
「……」楚天涯怔怔的看著她,一時無語。半晌後才擠出一句,「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內疚與自責。因為我知道,我永遠給不了你想要的。」
朱雀微然一笑,「那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什麼?」
「你已經給了。」朱雀仍舊微笑,而且將面具依舊戴在了臉上,「能夠被你需要,為你分憂,為你解難,就是我想要的……主公,你該回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