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23
清晨,楚天涯來到了嘯騎騎兵營地,觀摩岳飛練兵。
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楚天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全才。武藝方面,他身邊能隨便撂倒他的人成批成片,甚至包括他的女人;若比智謀與才學,他肯定不如白詡;若論練兵用兵之法,焦文通、薛玉及馬擴、劉子羽等輩無不勝他許多。
楚天涯現在只在努力做到一點,把這些能人牢牢的籠絡在自己的身邊。因此他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堅定的用人原則:用人不疑,令其自由發揮,絕不「外行領導內行」的瞎指揮。
因此在觀摩岳飛練兵的時候,楚天涯一言不發,張憲主動來問「請主公指點」,楚天涯都只拍拍手的笑,說「很好,你們繼續」。
焦文通在一旁笑而不語。雖然他與楚天涯的相識相處時間不長,但因為曾經爭鬥過,也苦心孤詣的要去瞭解對方、戰勝對方,因此他們二人對彼此的瞭解,遠比一般外人要深刻得多。
焦文通笑,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岳飛這樣一匹「誤入此間」的千里烈馬,就快要被楚天涯用這一種「無為」的繩索套住了。
以柔制剛,欲擒故縱,楚天涯在收服岳飛時所用的手腕,高明到不顯山不露水,卻將岳飛那顆驕傲的雄心慢慢折服。
岳飛年輕,有才華,有傲氣,而且一直懷才不遇。以往在大宋軍隊裡時,他最高也只做到一個區區的騎兵指揮使,誰不給他臉色看?縱有才華與報負,無處施展。現在好了,他的手下有了兵馬錢糧,有了臂膀兄弟,還有一片任由他馳騁的疆場與舞台,盡可能的能讓他施展和發揮——這份建立在毫無保留信任基礎上的知遇之恩,古往今來又有幾個仕人武夫能夠遇到?
因此,岳飛雖然從不言及「感恩」二字,甚至私下裡與最親密的張憲等人也從不談論楚天涯,但是焦文通知道,岳飛已經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了。
日上三竿時,**來報,說金國使臣時立愛求見。
楚天涯就笑,「他酒量還不錯嘛,居然沒給醉死!」
「主公,他就算是死,也該是嚇死的。」焦文通笑道,「屬下愚昧想問,主公莫非真是想要時立愛這號人物?」
「半真半假。」楚天涯笑而答道,「無可否認,時立愛是個有才的人。二十年後,白詡差不多就該是他這個樣子。這樣的一個人物,就算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便宜了金國的那幫傢伙。再說了,時立愛雖是出身遼國,但他也是漢人血脈。居然幫著金人殘殺大宋子民,簡直就是個混蛋嘛!——這樣的人,遠比金人還要更可惡。他落在了我的手裡,我怎麼可能還將他放回去,豈非是放虎歸山?」
「主公所言有理。」焦文通道,「女真人平滅了遼國後,對他們的文武人才一併錄用,無論良莠照單全收。歸根到底,就是女真人自己也清楚,他們最缺少的就是人才,尤其是時立愛這樣的智囊與博學之士。在金國西朝廷裡,時立愛貴為樞密使,金人稱之為『謀主』,實際就相當於我們軍中的軍師。要是能夠拔取時立愛,無疑就像是敲暈了完顏宗翰的腦袋。再要收拾他,可就容易多了。」
楚天涯眉眼一挑,湊近來低聲道,「知我者,二哥也!」
焦文通恍然一怔,「屬下一句無心之語,主公莫非是想要……」
「天機不可洩露。」楚天涯神秘一笑,「二哥有傷在身,且多休息。練兵之事,放心交予岳飛便是。」
「好。」焦文通展顏而笑,笑容之中雖是有些疲憊與病態,但很是舒坦,「主公都能放心,那屬下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屬下這就回去躺著!」
「好。我走了,回去會一會那時立愛。」楚天涯笑了一笑,與焦文通拜別。
焦文通瞇著眼睛看著楚天涯大步離去的背景,輕歎一聲,「當初,我怎麼就會想到與他為敵呢?何其愚頑……」
時立愛端坐在幾前,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的保持鎮定與淡然。身上卻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如同被關在冰窖之中。昨日楚天涯的那個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要求」,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真是把他嚇壞了。
現在,時立愛有了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就算是楚天涯的一句玩笑,也能讓他心驚膽戰。
歸根到底,就是楚天涯只要有了這個想法,就有這個能力讓他的「玩笑」變成事實。
這,就是權力。
「呼——」
一聲風響,楚天涯掀簾而入。
射入一道刺眼的陽光,捲入一股冷風,時立愛下意識的抬臂護臉,身上輕輕的戰慄。
「時先生宿醉一場,卻這麼早就醒了,可是嫌棄我軍中條件艱苦,不慣飲食?」楚天涯笑瞇瞇的走近前來問道。
時立愛急忙起身,彎腰拱手大禮以待,「王爺好客,賓至如歸。只是小生國事軍務在身,不敢怠慢。」
「哦,這樣。」楚天涯漫不經心的笑了一笑,擺擺手示意時立愛坐下,然後自己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笑容滿面的看著他。
時立愛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心驚肉跳。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隻綿羊,被一匹餓狼逼到了無路無退的死角里,正在等待死亡的判決。
「啪」楚天涯突然拍了一下巴掌,神經緊繃的時立愛渾身莫名的一顫。
「可惡,梧桐原真不是什麼好地方,這麼大的蚊子!」楚天涯煞有介事的把巴掌給時立愛看,果然,手心裡有一小滴血,拍死了一隻剛剛飽食的蚊子。
時立愛感覺自己的神經像是被楚天涯揪著在蕩鞦韆,無奈到了骨子裡。他苦笑了一聲道:「王爺,小生今日想與王爺,正式的談一談……」
楚天涯突然一揮手打斷了時立愛的話,「正式?」
「對……」
楚天涯臉一板,「那麼說,昨日時先生便是在逗我玩,瞎談的嘍?」
「這……小生並非此意,王爺息怒!」時立愛哭笑不得,放低了一些聲音近乎哀求的道,「兩國邦交,關乎億萬子民的生死存亡。個中細則,需得從長計議。」
「咦,我怎麼感覺你像是在威脅我?」楚天涯眼中精光一閃,鼻子裡發出重重的一聲,「嗯——」
「不,小生絕非此意!」時立愛倒也淡定,認真的說道,「兩國征戰連連,生靈塗炭有違天和。此時罷兵休戰永結盟好,乃是天意所歸、人心所向……」
「去年你們圍困太原、血洗真定的時候,怎麼不這麼想呢?」楚天涯嘴角一揚冷笑不迭,「哦,現在打輸了,眼見形勢不妙,卻搬出了滿嘴的仁義道德?……時先生,你這聖賢書可真是沒白念哪!」
時立愛吸了一口氣,眉頭深深皺起。面對這個油鹽不進刀斧不入的洛陽王,他還真是沒有什麼好的法子。而且他彷彿也感覺到了,眼前這個即將執掌南國之權秉的草頭王爺,似乎並無誠意和談,而且,是在有意拖延時間。
「他究竟有什麼打算?」時立愛心裡這麼琢磨,卻不敢問。
一問,必定落入他的圈套。這既是一場權術的博弈,也是一場外交的談判,時立愛不能不謹慎從事,最怕就是禍從口出。
「我還是那句話。要想和談,先答應我幾個條件。」楚天涯慢條斯禮的道,「第一條,就是時先生以後跟隨於我。當然,我准你為老東家盡最後一分力,把眼前這場和談進行下去,完美收官。事罷之後,你與金國再無半點關係。」
「王爺……」時立愛心裡更加窘迫了。
楚天涯一揮手打斷他的話,「我這人最恨磨磨嘰嘰,說過的話很不樂意去重複——你考慮吧!」
「好吧,小生會慎重考慮的。」時立愛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這時小飛來報,說午宴已經備好,義軍同盟的各大首領都已到場,專候洛陽王大駕。
「好,去吃飯!」楚天涯一拍膝蓋站了起來,「時先生是貴客,理當上座——請吧!」
「這……」時立愛猶豫不決,「此等場合,小生就不便出席了吧?」
「無妨,請!」楚天涯一點也不給他迴旋的餘地。
時立愛能有什麼辦法?只得乖乖的跟上了。
一行人到了中軍帥帳附近,這裡擺開了大席面的宴席,與會之人多達兩百餘人。楚天涯自然是在上位,旁邊是蕭玲瓏,下首左席本該是焦文通的位置,因他有傷在身沒有出席因此空著,接下來便是岳飛與曹成等人。
完顏宗望這個俘虜,今天也被請來參加宴席,而且以上賓之禮排在下了右排首席。眾人也不在乎,反而覺得有趣,這擺明了就是楚天涯在消譴這個金國的「二太子」。
完顏宗望這些天來都已經習慣了楚天涯的各種捉弄,不就是吃個飯麼,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剛剛入座就開始大吃大喝,如入無人之人,倒是淡定從容得緊。
楚天涯與時立愛等人入場時,眾皆起立抱拳相迎,唯有完顏宗望在那裡旁若無人的大吃大喝,吃相還特別難看。
時立愛遠遠就瞧見了完顏宗望,神色驟變,瞳孔都瞪大了。
「二殿下?」他禁不住低聲的喚出了聲。
楚天涯便刻意在完顏宗望桌前停了下來,彎下腰笑瞇瞇的問,「二太子殿下,飲食還合你胃口麼?」
完顏宗望滿不在乎的瞟了楚天涯一眼根本不想搭理,正要繼續低頭啃他的羊腿時,卻一眼瞥到了時立愛,頓時表情一滯,驚詫的抬起頭來。
時立愛迎頭就跪,「微臣時立愛,拜見二殿下!」
「時謀主,當真是你?!」完顏宗望頗為吃驚,扔了羊腿站起身來,「宗翰派你來做使臣?——西路軍怎麼樣了?!」
真正是落難之遇,同病相憐,時立愛的眼淚都到了眼眶邊了,強忍著悲痛嘴唇哆嗦的道:「苦戰洛陽,不得寸進。」
「楚天涯親率主力與大將在東京作戰,洛陽還有誰能阻止宗翰大軍?」完顏宗望瞪大了眼睛,咆哮如雷的喝問。
「哈哈!」楚天涯當場就笑了,「二殿下,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這麼跟你說吧,我楚某人完全不知兵,就是個門外漢。之所以跑到東京來討野火,究其原因……就是因為你二殿下不行。因此,我把河東義軍最善戰的部隊與最出色將領都留在了洛陽,再加上正在氾濫的黃河天險——完顏宗翰怎麼可能打得過來?」
「你!……」完顏宗望這下真是氣煞了,渾身發抖的指著楚天涯,嘴裡的碎羊肉都吐了出來,「你欺人太甚!!」
「手下敗將,就別窮逞什麼威風了。」楚天涯冷笑,「跟你明說了吧,完顏宗翰就是派時立愛來找我求和的——時先生,告訴你家二殿下,是也不是?」
「時立愛,你說!!」完顏宗望大怒的咆哮。
時立愛跪在地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直下,不敢言語。
「你為何不說?」完顏宗望氣得真跺腳了,「我戰無不勝的女真人,從來不向任何人屈膝求饒!——宗翰,他怎麼能幹這樣的事情?」
楚天涯笑瞇瞇的道:「二殿下你莫非忘了,你可是金國皇帝的親兄弟啊,你若有閃失,宗翰哪裡吃罪得起?——我是這麼想的,宗翰既然這麼在乎你的死活,那不如,就讓他拿一個人質來跟你換吧!」
這話說得宗望與時立愛都一怔,齊齊詫異的看向楚天涯。
楚天涯左右對眼前這兩人一指,「就你們倆,換——二太子回去,時立愛留下。」
「什麼?」時立愛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完顏宗望一下就驚了,「你此言當真?」
「你要走,現在就可以!」楚天涯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
「楚天涯,你說話算話?!」宗望十二萬分不相信的瞪著楚天涯。
「來人,給二太子殿下牽馬來,順便送還他一些金銀盤纏,再從俘虜營裡給他挑兩個女真護衛。」楚天涯下令了。
他手下的人也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既然主公下了令,便就照辦。
沒多時,兩名女真俘虜,以及三匹馬、完顏宗翰的披掛等物一併取了來。
「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要走,盡快。」楚天涯說道。
完顏宗望一把搶過了韁繩,仍是萬般懷疑的瞪著楚天涯,看著他周圍的這些南人。
時立愛站在一旁,一聲不吭,面如死灰。
「我可不是什麼君子,馬上就想反悔了。我數到三。」楚天涯豎起一根指頭,「一!」
完顏宗望翻身上馬,策馬狂奔!兩名女真軍士玩命似的跟著跑。
無數人拉弓上弦要射他,楚天涯大喝一聲,「不許放箭,放他走!」
眾人只好放下弓箭,眼睜睜看著完顏宗望往軍營外跑。
「楚天涯,你會後悔的!哈哈哈!!!」完顏宗望放聲的大笑。
「我要是不放你走,才真會後悔。」楚天涯冷笑,低聲自語。
蕭玲瓏在他身邊,會心的微然一笑,低語道,「我可是聽到了。」
楚天涯對不遠處,怔怔站在那裡目送完顏宗望遠處的時立愛努了一下嘴,「我敢保證,他沒聽到。」
「我也敢保證,他現在一定想尋死。」蕭玲瓏啞然失笑,「天涯,你這條離間計真是太毒太狠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金國的主子,才能讓時立愛這條忠心的獵犬死心。」楚天涯笑瞇瞇的看著時立愛的瘦俏的背影,低聲道,「時立愛,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