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27
夜深了,楚天涯仍然沒有睡。今天他沒有回小蒼山,而是留在了太原。張孝純給安排的館驛他沒住,而是住進了摘星樓裡。
石可全夫婦太過熱情,都托人邀請多次了。楚天涯既然來了太原,索性就給他們一個面子。何況隨行還帶著太陰太常姐妹倆,也好讓她們回家探探親。
北風呼呼的刮,穿越屋脊時發出一陣鬼哭似的怪響。楚天涯房間裡升了兩爐旺火的挺暖和,還掌了四柄燭台,將一紙地圖照得很清晰。
他在研究河北的地形,希望能夠找出一條或者多條合理的行軍路線。
奇襲是打定了。
不主動出擊,太原就像是一隻被逼到了牆角的獵物,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直接往北打那絕對不現實,地理位置的嚴重限制與退防的巨大難度,使得太原這裡四面受敵而且不宜進攻。
楚天涯越來越意識到,河東真的不是什麼太好的根據地。對於中原的王朝來說,這裡是一處國防的咽喉,但絕不是利於發展與進攻的好地方。左有黃河右有太行,北面也是層巒疊嶂的險礙與關口,防守倒是不難,想在這裡有所建樹,發展的空間當真有限。歷朝歷代從這裡發家的人是不少,但往北打的還真是沒有。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前朝的李唐,他們最終也是奪取了關中做為基業,最終才席捲了天下。
「往南,那是大宋啊,我總不能掉轉槍口打自己人吧?」楚天涯心裡挺糾結,暗道,「雖然大宋王朝的氣數已經差不多了,現在也挺不爭氣不得人心。但是戰爭就是一台絞肉機對,平民百姓的傷害才是最大的。無論如何不能因為我而捲起內戰,否則,得益的只是外族……」
「但是如果不南下另作良圖,我就只能一直窩在太原。背後是對我不信任的趙宋王朝,左邊是朝秦暮楚飄乎不定的隱藏敵人西夏國,東面除了天塹太行山就是淪陷的河北,北面不用說,那裡有著千千萬想掐死我的女真人。」楚天涯的心裡,危機感越來越重。
現在他考慮的,已經不只是眼前的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了。僅僅是通過這段時間的戰略較量,就讓他感覺到了太原在戰略上的被動。這是天然的劣勢,很難扭轉。唯一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轉移根據地或者擴張地盤。
思來想去,唯有向南才有這個可能性。
關中二京,長安與洛陽,無疑是最理想的地方。那裡是歷朝古都,出入有戶山川交錯,加上沃野千里關山穩固,的確是成就大業的極佳位置。
但是只要調轉槍口往南,河東義軍的性質就會變成真正的亂臣賊子,就會失去最基礎的民心支持。這離敗亡也就不遠了。
楚天涯十分的頭疼。
這個問題,或許連白詡都沒有思考過。畢竟站的高度處的位置不同,需要擔待的責任與思考的問題也不會相同。
眼前戰爭還沒有正式打響,因為戰略上的被動,楚天涯不得不作出冒險的軍事設想,那就是繞過太行奇襲河北,以攻代守打亂金國的軍事計劃,從而贏得一點戰略上的主動權。為此,他還不得不事先派出了朱雀與貴人做前哨,這已是一場不小的犧牲。
接下來的奇襲出擊,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將要派出來的,還是河東義軍中為數不多的、彌足珍貴的騎兵。
這就好比家裡來了強盜避無可避,只好撿起了金元寶去砸人,藉以贏得一點喘息之機。
今年砸了,暫時贏得一點喘息了,僥倖太原守住了——那明年呢?
所以,戰略轉移的需要,變得十分迫切。但是眼下,楚天涯感覺自己就像是棲身在棘叢之中,連轉個身都難,就別說挪個窩了。
「啪——」
越想越煩悶,楚天涯一手將筆砸在了桌案上。濺出的墨汁在紙箋上摔出幾道雜亂的曲線。
守在門口的太常與太陰聽到屋裡一響,還以為房間裡鬧了刺客,一腳踹開門就衝了進來,子母雙刀一同架出!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回頭看著她們,「收起來。」
姐妹二人慌忙收起刀,「屬下魯莽,請主公恕罪!」
楚天涯卻笑了,「不錯,反應很快。」
太常連忙上前來幫楚天涯收拾桌子,楚天涯隨眼一瞟,那張紙上的墨汁圖案讓他眼前一亮。
「放下。」楚天涯走上前,拿起那張紙端詳。
姐妹倆靜靜的站在一旁,滿臉狐疑。
「你們看,這像什麼?」楚天涯拿起那張鬼畫符似的紙箋給她們看。
「啊?」姐妹倆齊齊一愣,然後又整齊的搖頭,「什麼也不像,亂。」
楚天涯就笑,「你們還真是心意相通啊,說話都是一個音。」
其實他是看到,這紙上摔出的墨汁與朱雀的面具形狀有點像。不由自主的,他就想到了朱雀。
姐妹倆也笑了,「我們在娘肚子裡就一直在一起,到現在就沒分開過。」
「我問你們,你們覺得河東義軍好嗎?」楚天涯問道。
「好。」姐妹倆一起點頭。
「好在哪裡?」
「……反正就是好。」姐妹倆憨笑,「主公好,老爺子好,青衛的兄弟姐妹們也都好。山寨裡的都是好漢義士,幹的是替天行道護國安民的好事!」
「那河東這地方、太原這地方,好不好?」楚天涯又問。
姐妹倆的眉頭就皺起來了,搖頭,「不好。」
「為什麼?」
「因為經常會打仗。打仗就要死人。」妹妹太陰說道。
姐姐太常卻道:「人也住得不安穩,說不定戰爭一來,辛辛苦苦種的莊稼、攢的家業就沒了。現在我姐姐和姐夫就很慌張,還合計過結束了摘星樓的生意趕緊離開,去關中或者川蜀。那裡很難打起仗來。」
楚天涯的心裡一亮堂:果然,連最普通的小民也知道,一但有戰事,河東太原這裡就不會是什麼安居樂業的好地方;我要盤踞在這裡發展,談何容易?……關中,川蜀,那才是作為基業的好地方啊!
一個念頭,慢慢的在楚天涯的心裡紮了根。那就是——轉移陣地,開創真正的基業!
雖然眼下他還不知道該要如何做到,但是,必須向著這個方向努力了。總不能永遠窩在這河東的大山裡做一世的山大王,永遠被大宋與金國夾在中間做擋箭牌,活活挨揍。
「主公,夜寒傷身,不如早點歇息吧!」姐妹倆輕聲的勸道,「大戰在即,主公的身體最是要緊。」
楚天涯轉頭看了看掛在牆板上的昏黃的地圖,輕歎了一聲,「好吧!我這瞎琢磨也一時想不出什麼東西來,不如睡去!……也不知道朱雀和貴人怎麼樣了。這天氣我們在升了火的房間裡仍是凍得手腳生疼,她們卻在山林郊野裡露宿。」
「她們不會有事的。」太常與太陰很肯定的答道。
「是嗎?」楚天涯微笑,「你們對她們這麼有信心?」
「換作是我們,也行。」姐妹倆再次異口同聲,「沒有主公的命令,青衛絕對不會死!」
「哈哈!」楚天涯大笑,「好,了不起。夜深了,你們也去睡吧!」
「主公只顧歇息,我們在此宿衛!」姐妹倆同聲道,「主公的身邊,永遠不能少於兩名青衛的保護,這是青衛的鐵律!」
楚天涯仍在笑,「叫**與小飛來吧,你們難得回家一趟,去休息放鬆。」
姐妹倆對視了一眼,臉上各自流露出一絲失望,然後抱拳應了諾,出去了。
楚天涯略微一笑,心說,也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麼調教的青衛,這裡面的女子全都對我死心塌地的。看得出來她們是有意換了夜班,就等著跟我一起睡。連日來我與蕭玲瓏形影不離的,今晚對她們來說還是個難得的機會。但是飛狐兒的戰力強悍,我與之酣戰了數夜今天難得休息一晚……何況,今天我是真沒那份心情!
不久楚天涯解衣上床,被褥收拾得很乾淨也很暖和,楚天涯卻久久未能入睡。朱雀和貴人的影子就在他腦海裡晃蕩。楚天涯知道,那不是單純的男女之間的情愛思念,更多的是出於內疚與自責的一種擔憂和牽掛。
戰爭,本來應該就是和女人無關的事情。現在,重大的軍事計劃卻需要兩個女人去打前哨,楚天涯能不自責麼?
「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
天寒夜凍,潑水成冰。
岳飛的騎兵隊紮起了一個臨時營地,三班警戒依舊照常。朱雀和貴人所住的軍帳附近,十步之內無人靠近。
「姐,這個叫岳飛的還真是個不錯的人呢!」貴人一邊喝著熱水一邊小聲的道,「這一路上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對我們出言調戲;到了晚上,也沒人過來騷擾。」
朱雀沒說話,眼睛湛亮表情若有所思。
「姐,你在想什麼嘛?」貴人好奇的問。
「我在想,這個叫岳飛的沒在主公麾下效力,卻在大宋的軍隊裡屈就一個馬軍軍使、區區的五十二階承信郎軍階,實在太可惜了。」朱雀輕聲道,「你有沒有看出來,他身懷絕技武功極是高強?以他的本事,做個大頭領一點問題也沒有。」
「啊?他武功有多高?」貴人吶吶的問。武功這東西本來就不是她的特長,她只專精馴獸與醫毒。若要跟人動手打架,也就能對付三兩個軍士。
「他的武功,跟咱們的路子不同,大概跟焦文通、薛玉是一路的。」朱雀小聲道,「屬於那種勇冠三軍、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類型!」
「咦,那不是跟天後說的——武曲楊再興差不多?」
「嗯,就是那一類。」朱雀輕輕的點頭,「雖然我沒看他動過手,但我感覺得到。他的功夫一定不比焦文通、薛玉這些人差,甚至遠遠勝過這二人!興許,真的只有素未謀面的楊再興,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貴人眼裡就冒精光了,「那咱們想個辦法把岳飛騙走,讓他投效主公唄?」
「蠢話!」朱雀冷笑,「此人心高氣傲非是等閒,胸中定有凌雲壯志只會一心報效官家社稷,又哪會屈身去服侍一個山大王?再說了,要是我們兩個女人就能把他騙走,那他也太不值錢了。」
「也是哦!……一路上來,他就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咱們一眼。」貴人有點忿忿,「難道咱們不美嗎?」
朱雀眨巴著眼睛看著貴人,想哭又想笑,「算了,你還是閉嘴吧!——睡覺,養足精神明天趕路,就快到達金國的地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