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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血火河山 第222章 真性情,偽君子 文 / 蕭玄武

    更新時間:2012-11-24

    貴人來了,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小臉蛋兒繃得緊緊的,眼睛裡有怨氣。

    「天冷了,你還穿這麼少?瞧你,臉都凍僵了。」楚天涯上前要掐她的臉,她扭了一下頭別開,冷冷道:「主公有何吩咐?」

    楚天涯就笑,「叫上朱雀,再帶上你的鳥兒,跟我出去走一趟。」

    貴人就眨眼睛,「去哪裡,幹嘛?」

    「是不是我要下達什麼命令,還需要向你解釋了?」楚天涯說道,「還是,你不樂意跟我出去?」

    貴人恨恨的剜了楚天涯一眼,嘟著嘴,「凶什麼嘛!去就去了。」

    「去,備馬。」楚天涯衝著小飛努了一下嘴,「其他人就不必跟來了,就我們三個出去走一趟。」

    小飛抱了拳應諾,又道:「主公,還是叫湯盎帶上虎賁吧?非常時期,恐有危險。」

    「方圓百里之內都是我們的地盤,我又不走遠,能有什麼危險?」楚天涯道,「少廢話了,去辦!」

    「是!」

    不久,楚天涯一行三人都騎了馬,穿了厚實的裘衣披上風雪斗篷,離開了小蒼山帥營駐地,望山下而去。

    何伯就把小飛拎了來,「說,主公這是去幹嘛了?」

    「主公的事情,小人哪裡敢問?」小飛眉飛色舞的竊聲道,「老爺子你也看到了,主公他隨身帶的是朱雀和貴人,還吩咐說不許別人跟隨……」

    何伯若有所思的點頭,「郡主呢?」

    「適才帶著耶律兄弟還有阿達,率領夜叉軍和契丹騎兵一同去了焦文通的騎兵駐地。」小飛說道,「說是去練兵了,估計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

    「怪不得……」何伯就摸著下巴上雜亂的灰白鬍鬚嘿嘿的笑了,「吩咐下去,今天主公的事情不許對郡主提起!郡主回來了若是問起,就說主公出去巡視眾營了!」

    「是!」

    「嘿嘿,老頭子要去看看熱鬧!」話音剛落,何伯就把枴杖往地上一撐,整個人像只鷹鵠一樣在雪地上飛奔起來,攆著楚天涯等人留下的一串馬蹄印就追了上去,跑得比兔子還快。

    小飛瞪大了眼睛,「踏雪無痕,原來世上真的有這種至高無上的輕功!——哼,哼,老頭子不厚道,還留著壓箱底的活兒不肯教我,這下被我親眼看到了吧!」

    「倏」的一下,老頭子又跑了回來,枴杖指著小飛就罵,「臭小子你嘀咕什麼?」

    「啊?」小飛早就嚇愣了,「沒、沒!」

    「啪」的一聲響,枴杖就敲在了小飛的頭上,老頭子罵道,「能教的老頭子都教你了,自己不好好練就知道在這裡嘀咕?你也就這麼點出息!——練吧,練個三十年,你能有老頭子這份道行就不錯了!」

    「倏」,老頭子又奔走了。

    小飛摸著頭上鵝蛋大的一個包都想哭鼻子了,抖著嘴皮子不敢罵出聲,就怕耳朵比貓還靈的何伯又給聽到。

    楚天涯帶著貴人和朱雀下了小蒼山一路向南,跑了近半個時辰才停下。

    已到汾水河畔。

    這是一處故地,去年這時候,這裡留下了楚天涯和蕭玲瓏的一段美好回憶。

    楚天涯在當初二人駐馬停歇的小山坡上下了馬,站在那裡向北方遠眺,良久的靜默。

    風雪依舊,漫天茫茫。

    朱雀和貴人都站在他的身後,也不插話。三匹馬在不遠處跺著蹄子,身上熱汽直冒。

    楚天涯總算轉過身來,兩個女人都淡靜的看著他。

    「不錯,氣色都很好。不愧是老爺子調教出來的青衛,這點風雪對你們來說根本不算回事。」楚天涯走近了兩步,在朱雀面前停下,伸手,要去摘她臉上的面具。

    朱雀後退了一步躲開,也不說話,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摘下它。」楚天涯淡淡的說,卻是命令的口吻。

    朱雀只好摘下了面具。

    美艷絕倫的臉龐上,卻有一道永不癒合的十字傷疤。

    楚天涯伸手,摸到了她臉上,輕輕的撫摩那處傷疤。

    「你後悔嗎?」

    「你說呢?」朱雀沒有表情,平靜的反問。

    「我知道你後悔了,尤其是當你看到蕭郡主回來以後。」楚天涯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最安靜的人就是你,離我最遙遠的人也是你。」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朱雀別過了臉去,「我說過了,我只想做回我自己,不做仇恨的奴隸與權利爭奪的犧牲品,也不想活在誰的陰影之下。現在的朱雀,仍和當初揮刀破相的朱雀一樣。我平靜,是因為我真的心靜如水;我未離你遠去,但你卻感覺到我的遙遠,是因為你沒有把我放在離你很近的心旁。這種事情,不可強求。所以我更加平靜。」

    站在一旁的貴人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二人都看向貴人,貴人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這話應該我說才對。」楚天涯並沒有責怪她,自己也輕歎了一聲,「朱雀,貴人,你們對我的心意我都很清楚;但是抱歉,我的心裡已經被她塞得滿滿的了,再也無處安放別的女人。我不知道別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個什麼樣的心態,至少目前,我還做不到把我的心分給幾個女人。我不想欺騙你們,雖然現在我大可以順理成章的接受許多別的女人和我在一起,同床共枕也好朝朝暮暮也罷,但是,我的心裡只會有蕭玲瓏。」

    貴人咬著嘴唇,臉蛋兒又繃得緊緊的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楚天涯,聲音都有點嘶啞了,「所以你都不願意跟我洞房?」

    「說不願意,那是假話。貴人,你這樣的女人,是任何男人也無法拒絕的。」楚天涯笑了一笑,說道,「如果只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我大可以心安理得。但你們都對我付出了感情,做出了犧牲。因為如此,我才不想作踐你們。」

    「可我不在乎!」貴人突然叫道,「我早就知道你有心愛的女人了!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這就夠了。」

    楚天涯微笑,「我在乎。」

    貴人愣了,怔怔的看著楚天涯,眼淚就下來了,「你是要攆我走嗎?」

    「你誤會了,他不是趕我們走。」朱雀在一旁淡淡的道,「她是不想虧欠了我們,做負心的男人。」

    「是。」楚天涯並不否認,「我可以欺世盜名,可以殺戮萬千,但我最不想虧欠的就是情債。你們跟著我都是付出了比較慘烈的代價的,我也曾經想過接受你們。但是後來我發現了,我真的是那種死心眼。我的心裡只有她,除了她,再也放不下別的女人。我怕你們有希望,然後只能收穫失望。所以,我必須要跟你們把話說清楚。」

    「沒關係,我可以等。」貴人吸著鼻子盡量不讓眼淚流下來,「多久都行,直到你的心裡,有了我的位置。」

    楚天涯歎息,「你這樣,我只會更加愧疚。」

    「你果然跟其他的男人不同。」朱雀冷不丁的冒出這一句。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其實也沒什麼不同,酒色才氣我樣樣喜歡,江山美人我都想收入囊中。男人嘛,都是自私的。都想佔有更多的女人,尤其是像你們這樣漂亮的女人,卻不願付出太多的感情承擔太多的責任。只是,我承受不起太多的真情。我寧願你們對我虛情假意,然後我們逢場作戲兩不相欠。但是,我已經欠你們太多了,不能再欠下去。」

    「我不在乎,我願意!」貴人大聲道,「楚天涯,你真是賤!別人對你真心,你還不樂意了是吧?」

    朱雀淡淡一笑,「罵得好。」

    楚天涯苦笑,「嗯,的確罵得好。」

    然後三個人都不說話了,就剩北風捲著大雪在那裡嗚咽。

    不遠處,老頭子蹲在一處大雪堆後面瞅著,揉著鼻子心裡直嘀咕:搞什麼鬼,大冷天的下大雪,跑到這裡來說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少爺,趁郡主不在你趕緊哪!老爺在地下就盼著老楚家開枝散葉呢,你讓她們每人幫你生一窩不完了?哪有那麼多麻煩,真是!

    半晌後,朱雀突然道,「你究竟想對我們說什麼?」

    貴人也回過神來,「是啊,跑得遠遠的,避開所有的耳目,就為了跟我們說這些?」

    「我有一個絕密的軍事行動,需要你們兩人配合。」楚天涯說道,「如果只是主公與屬下,我大可以直接下令。但我知道,你們之所以留在這裡,並不是為了做一名青衛。所以在說出這個計劃之前,我要先把我真實的想法跟你們說清楚,並給你們選擇的餘地——不管你們是否願意接受這個任務,我也不能保證你們以後在我的心裡,是否有位置。也就是說,你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徒勞無功的,甚至還有可能犧牲性命。」

    不遠處的何伯都不由得心頭略微一怔:原來還有這一出!少爺想幹嘛呢?居然瞞著所有人,甚至包括我和蕭郡主?

    貴人輕輕的點頭,「我說過了,我可以等。如果我能活著回來,就繼續等。說吧,是什麼任務?」

    楚天涯看向朱雀。

    朱雀淡然道:「不用這樣看著我。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覺,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如果你信不過我,就不要說。其他的都是廢話。」

    「我要你們回金國。」楚天涯說道。

    何伯差點就跳了出來,心裡就罵:少爺瘋了?

    朱雀與貴人也是一怔。

    「怕了?」楚天涯笑了一笑,「那就算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朱雀也笑,笑得雲淡風輕,「去當細作嗎?」

    貴人忙道,「行不通的!完顏宗翰見了我們,二話不說直接宰了!嗯,也有可能是……女真人是怎麼對待女人的,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朱雀說得對,我是很怕。」楚天涯輕歎了一聲,「我說過了,男人都是自私的,他不會把身邊的女人拱手讓給任何人,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喜歡。而且,我也害怕你們灰心失望,真的投靠金國然後反刺我一刀。所以,能夠做出這個決定,我也是在孤注一擲的豪賭。」

    「你是在拿你自己的一切加上十幾萬人的性命,賭我們兩個女人是否值得你信任?」朱雀道。

    貴人打了個寒戰,「你……真有這麼大膽子?」

    不遠處的何伯也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戰,心裡就罵:真是老得不中用了,還怕冷!

    「所以我開誠佈公的把一切都跟你們說清楚了,而且,你們可以選擇不做。」楚天涯說道,「這不是命令,是請求。」

    朱雀深吸了一口氣,「我只問你,如果我回去後和完顏宗翰睡在了一起,你會怎麼想?」

    楚天涯的眼角就抽搐了幾下。

    貴人忙道:「幹嘛要說這個?」

    「不,我一定要問。」朱雀堅持。

    「我不知道……」楚天涯長長的吁氣,避開了朱雀的眼神。

    「好,我做了。」朱雀堅定的說道,「就衝著你這句,我不知道。」

    楚天涯一怔,貴人也愣住了,何伯更是嘴角直咧表情古怪。

    「就衝著你這句不知道,朱雀永遠不會讓別的男人碰我一根手指頭。」朱雀轉過身眺望著遠遠的北方,「你可以不相信,但我能做到。貴人,你不用跟著去了,我一個人就行。」

    「我不去,青兒不跟著我們,你怎麼給天涯哥哥送回情報?」貴人湊上來挽著朱雀的胳膊肘兒,「你曾是我的大首領,就永遠是我心中無可取代的大姐,我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跟你一起去——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要等他我們就一起等!要是有別的男人招惹我們,我們就一起殺了他;就算是要拔刀抹脖子,血也得流在一個坑窩裡!」

    朱雀轉過頭來看著貴人,臉上泛現出難得的溫暖笑意。

    楚天涯看著她們,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心裡,欠這兩個女人的更多了。

    「走吧,我們去做準備。」朱雀拉著貴人,就去牽馬。

    楚天涯很想問一問,她們再要如何去博得完顏宗翰、尤其是時立愛那個鬼狐狸的信任,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來。

    因為他知道朱雀的智慧不比他差;她既然能這麼堅定,就表示她有信心去做到。

    兩名女子騎上了馬,一同對楚天涯抱拳。

    楚天涯站直了身體,抱拳對著她們,「記得要安然無恙的回來!」

    「駕——」

    「老爺子保護主公,我們去了!」

    何伯怔了一怔,從雪堆後跳了出來,嘿嘿的傻樂。

    楚天涯歎息一聲走過去,苦笑道:「老爺子,我是不是很卑鄙無恥?」

    「不,你比絕大多數的上位者光明正大多了。」何伯正色的看著楚天涯,說道,「至少你沒有欺騙誰的感情。其實就算你欺騙了,也是應該的。居上位者,捨小而取大是人之常情。別說是兩名女子,必要的時候父母兄弟都是可以捨棄的。」

    楚天涯的臉皮抽搐了幾下,轉過身去看著一片茫茫的遼遠山巒,「我怎麼覺得我在這主公的座位上多坐一天,就迷失越多的本性?」

    「因為你站的位置不同了,思考問題的方法不同了,你追求的理想與遵循的道德標準也不同了。」何伯用他嘶啞的聲音平靜的道,「有一句話叫做,為大事者不拘小節……話,誰都能懂;道理,不是誰都能真的明白。」

    「等到真的明白,就意味著已經失去了很多,虧欠了很多……」楚天涯深深的歎息,「我不知道我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也許有一天,我會後悔。但是……誰能給我一個選擇的餘地?」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走到了這一步,你已經不再是你,你的身上肩負了太多的責任與使命,如果你不履行它們,那麼,你站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慘。」何伯說道,「古往今來凡成大事者無不棄小而取大,誰還不是這麼過來的?前朝明君李世民,還曾經在玄武門手刃兄弟逼父退位呢,他難道打從娘胎裡出來就有這念頭?——還不都是因為別無選擇?」

    聽著何伯的話,吹著徹骨的北風,楚天涯打從心底裡一陣陣發冷。

    「為什麼朱雀聽到我回答說『我不知道』,就欣然領命了?」楚天涯自言自語的道,「我不是應該回答她說,如果她再和完顏宗翰在一起,我會傷心、難過、自責還有憤怒的嗎?」

    「少爺,朱雀比你想像的聰明。她比男人,都要更懂男人。」何伯說道,「你回答說不知道,證明了你心裡的矛盾,證明了她在你心中是有份量的。你若回答後者……她才真的不稀罕!」

    楚天涯抬起頭,迎著風,感覺眼睛被刮得刺疼。

    「老爺子,我欠下這麼多的債,該要如何來還?」

    何伯就嘿嘿的笑,「少爺,你還是心不夠狠。瓦肆裡的三國評書你聽過吧?魏武大帝就曾說了,寧教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那是何等的胸襟與霸氣!能成大事者,誰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誰不是欠了千萬人的債?如果連這個都承受不起,那就只好回家做個田舍翁,自給自足誰也不欠誰了。不過那樣的話,又是被別人欺負與壓搾,連個鄉間的保正也能指著你的鼻子罵你祖宗十八代——兩相對比,你覺得是做魏武那樣的梟雄好,還是做一個田舍翁自在?」

    「老爺子你說得對,凡成大事者,誰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誰不是欠了千萬人的債?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楚天涯低低的吟哦自言自語,「曹操把這句話說出來了,所以他被人罵作奸雄。其實他才是個真性情的實在人;遠比那些,把這種念頭藏在心裡的偽君子要強多了。」

    「這就對了。」何伯笑瞇瞇的拍楚天涯的肩膀,「回去吧,少爺。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但是,還有更多的事情在等著你。你是男子漢,是頂天立地要幹一番大事業的男子漢。受點憋屈有點割捨那是在所難免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憋屈不白受、讓這割捨有價值!」

    楚天涯深深的吸了一口汾水河畔的寒氣進去,重重的吐出。

    「好,回帥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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