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8
夜色漸深,天氣更冷了。這種時候誰都會想念溫暖的被窩。
薛玉也是。他剛剛泡了個腳脫衣睡下,十分泰然。他對白詡有信心,既然他說了馬擴不會下山劫營,那就一定不會。
可是他的頭剛剛貼在枕頭上沒一會兒,突然就聽到一陣雷鳴似的大鼓震響和山呼海嘯的吶喊聲。
薛玉像根彈簧一樣的呼的跳起,瞪圓了眼睛大罵,「白毛狐狸,這下被你害死了!」
不及穿衣披甲,薛玉掄上潑風寶刀就躥出了軍帳。
軍營裡一片混亂,誰叫薛玉剛剛下令讓大部分的將士安心睡覺養精蓄銳的呢?現在突然聽到了這樣的動靜,傻子都知道是敵軍打來了,於是一大群漢子雷急火急的就躥了出來。
在篝火前玩樂的人也嚇壞了,慌忙抓起武器緊張防備,篝火都被踢得四下飛濺,一片兵慌馬亂的景象。
營裡炸了鍋,可是等了半晌卻沒見到一個敵人。沒過一會兒,鼓聲與吶喊聲還停了。
薛玉不由得有點懵了,左右看了看一群穿著單衣或是光著幫子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軍士,心中是又驚又惱還有點被玩弄後的尷尬,怒喝道:「全體披甲,和衣而睡!——恢復巡哨全神戒備!」
「是!」眾將士只得聽諾。營裡又忙作了一團。
山頭上的馬擴和士兵們哈哈的大笑。
「叫你們得意、叫你們使詐!」
「這下好了吧,大夥兒都別睡了!」
馬擴笑著點頭,「還是主公高明——兄弟們聽好了,每隔那麼一兩炷香的時間就這麼折騰一下,千萬別讓薛頭領和他手下的青雲斬精銳睡踏實了。」
「是!」眾嘍囉們歡喜的應諾。
這時候薛玉也已經想明白了,他拖著刀回了軍帳,看到凌亂的床鋪不由得一陣苦笑。
「主公和白毛狐狸鬥智,卻苦了我們這些人……罷了,能有什麼辦法?」他只得又爬回了床鋪上。剛躺下卻又起了身,歎了一口氣,他穿上了衣甲還抱著寶刀方才睡下。
薛玉大營後方的山林中。
白詡坐在一方軍帳內也是苦笑,「這麼快就被拆了招,還是主公厲害!看來今天晚上,誰也別想睡個塌實覺了。」
一旁正在給他收拾書案的軍機堂小吏,也算是跟白詡十分相熟了,說道:「軍師不是說了,馬擴肯定不會下山劫營的麼?這麼擂鼓吶喊的無非是想攪擾我軍。不如下令讓眾將士安心睡覺,大不了用棉絮紮著耳朵。」
白詡搖頭而笑,「馬擴是不會,但主公會啊!」
小吏迷茫的直眨眼,「不會吧?主公就不怕我們下面有埋伏,是在引誘他們下山劫寨?」
白詡笑得更加無奈,「要不然你只能做個軍機堂的文書,做不了主公也做不了軍師呢?」
那小吏被說得臉上一紅,尷尬的拱手而拜,「屬下多嘴了,請軍師恕罪!」
「你我私下說說,但也無妨。主公說了,演習的目的就是要讓所有人都更加熟悉戰爭,提高自己。」白詡微笑道,「兵者詭道,虛而實之實則虛之。看著吧,用不了多久山上又會敲鼓吶喊,薛玉他們營中又要亂上一亂。這樣折騰個七八回,是人都會精疲力竭。如果不予理會只顧睡覺,萬一馬擴真的下山來劫營了呢?」
「那怎麼辦?」小吏迷茫道。
「軍隊遠來疲憊立寨未穩,本就應該嚴加防範以防敵人劫營,沒什麼奇怪的。」白詡歎息了一聲,「小生這點小花招耍得了馬擴,還是耍不了主公。我們還是返璞歸真吧!」
「那屬下可就給前方傳令了?」
「嗯。」白詡無奈的點頭而笑。
小吏走了。
白詡拿了一本書,就著油燈翻閱。
這是一個臨時搭建的軍帳,很小,連個正經的睡鋪也沒有。剛剛和薛玉見面之後白詡就偷偷的溜到了這片茂密偏遠的樹林裡,一路上邊走邊拉軍帳,每個軍帳都還留了護衛看守,裡面都點了燈留了人,都像他這樣的坐著看書。
什麼叫狡兔三窟,白詡給出了最合理的解釋。
半個時辰過去了。
白詡漫不經心的翻著書,卻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留意帳外的一切風吹草動,一臉微笑的自言自語道:「要是這樣就能騙過青衛,那他們一定會讓主公失望。」
「你說得對!」驀然一聲清嘯,軍帳的圍簾外就站了一人。
青衣長衫,仗劍而立——勾陳。
「呵,果然來了!」白詡慢吞吞的站了起來,看著帳外那個和他差不多眉清目秀一臉儒雅氣質的男子,笑瞇瞇的道,「既然勾陳都來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十二青衛中的最強殺手,玄武也來了?據小生所知,你們兩個是生死兄弟。」
「軍師果然聰明。」帳篷頂上傳來一個聲音。
「看來我是在劫難逃了。」白詡非但不怕,反而呵呵的笑,「青衛,果然厲害啊!居然能夠越過前方的幾座軍營、避過重重封鎖,還識破了小生布下的九處疑陣,找到這裡。」
帳外的勾陳看到白詡這樣,非但沒有半點放鬆,反而更加警惕了。
因為他知道,白詡這個文致彬彬的書生,遠比許多的武林高手要危險得多。現在他這個太過淡定的反應,就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
「軍師不用耍什麼花招了。撕下袖絹,認輸吧!」勾陳撒開手,手中飄落了一長串黑色的絹布。顯然,這是屬於白詡軍帳外的那些貼身護衛們的。一邊這樣做的時候,勾陳仍然全神戒備的環視四周,不敢有半分的得意忘形。
「奇怪,我為什麼要認輸?」白詡揚起眉毛神秘的笑,「既然你們兩個功夫如此厲害,為何不來拿我?」
勾陳卻一怔,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後退了一步。
白詡搖著扇子,呵呵直笑。
「撤——」突然帳蓬頂上傳來一聲大喝,勾陳全身一震拔腿就跑。
「好走不送。」白詡搖著扇子呵呵長笑。
勾陳的輕功不是蓋的,幾步就躥出老遠,卻發現功夫遠勝他一籌的玄武落在了後面。他心中不由得大驚:怎麼可能?
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玄武跑了幾步就踉蹌起來,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勾陳大驚,急忙過去查看。
只見玄武在那裡喘著粗氣,眼睛似睜似閉。臉色倒是正常不像中了劇毒或是受了重傷。
「玄武,你怎麼了?」
「帳篷頂上塗滿了迷藥……迷藥……」
勾陳的眼睛都直了,「白詡也太狡詐了!——他怎麼知道我們會有人趴到他的帳篷頂上窺視?」
「因為他知道,我們對自己的輕功不是一般的有信心。而且他太細心了,凡是從上面往下窺視的,必然是面部朝下。於是他把迷藥塗在了帳篷頂的天窗簾布上。只要我往下看,就好歹要吸一點迷藥進去。」玄武說話都有點迷糊了,吃力的閉著眼睛說道,「刺殺失敗,你趕緊走吧……只是迷藥,死不了。」
「不行!任何時候我也不能扔下你!」勾陣一咬牙,背起玄武就要走。
「啪啪」拍巴掌的聲音響起。勾陳一陣回頭看去,白詡走了過來。
「果然是生死之交啊,呵呵!」白詡獨自一人站在那裡,笑瞇瞇的道,「既然你不肯放下玄武自己逃走,那就意味著你們兩個今天都走不了了。」
「就憑你?」勾陣有點怒了。
玄武還有最後一絲清醒,沉喝了一聲「走——」
「不用麻煩,你們都走不了了。」白詡微然一笑,笑容尚未凝固,勾陳就慘叫了一聲,背著玄武一起往下陷去。
「放心,傷不了。」白詡呵呵的笑,「你們是主公的近衛,我哪敢傷了你們呢?」
勾陣狼狽的爬起來,發現這裡是一處不淺的陷阱地穴,只是這陷阱裡沒有削尖的竹刺或鐵蒺藜,而是墊了厚厚的被褥。玄武已經暈了,躺在那裡不省人事。
「白詡,你果然夠卑鄙!」勾陳惱火的大罵。
「不夠卑鄙,怎麼做軍師啊?」白詡走到陷阱邊搖著扇子呵呵直笑,「老爺子是挺看得起我,派了十二衛當中最強的兩個殺手來對付我。也幸好是你們兩個來了,不然還真不一定對付得了。」
勾陳不由得一怔,「你居然還猜到了是我們兩個來?萬一是朱雀或者老爺子親自來呢?」
「那我就只好認輸了。」白詡一臉的詭譎笑意。
勾陳在地穴裡仰頭看著這個細皮白面的書生,越看他越覺得可怕。對於白詡的話,他現在是半句也不信。
「好了——你們已經陣亡了。」白詡下令道,「來人,請二位大俠上來。」
勾陳在地穴裡就錘那棉被,「青衛的臉都被我丟光了!」
白詡看著下面的勾陣,微然一笑,搖著扇子仰頭看向朦朧的月光,輕聲自語道:「勾陳,你們不丟人。要是我這麼容易就被你們拿下,就真的是把主公和河東義軍的臉都丟光了。」
同樣陣亡了的幾個軍機堂的護衛,七手八腳的把勾陣和玄武從地穴里拉了上來,然後請去招待一些酒水與肉食,一同從這場演習中除名了。
白詡不急不忙的朝回走,剛走到帳簾前卻停住了。
脖子上,被人架了一把刀。
一把很大的刀!比薛玉的潑風大刀還要大,還要亮,還要瘆人!
「嘖!千算萬算,還是失手了。」白詡直咧嘴,「天空!」
「好了,軍師不用耍什麼花招了,撕了袖絹吧!」身材極其高大與肥胖的天空,站在白詡身後道。
「哎呀,還是老爺子厲害啊!」白詡嘖嘖的道,「小生還是犯了兵家大忌——餌兵勿食!想不到老爺子會派青衛當中最厲害的兩位殺手當誘餌,迷惑小生,然後派天空來執行真正的行刺!」
「青衛是不會單獨行動的。」天空的刀尖朝帳內一指,白詡慢慢的撩起帳簾,看到原本屬於他的座位上,坐著一個婀娜萬方的妖冶女人,臉上戴著一個露出眼眸與額頭的皮面具。
白詡苦笑。
「小生認栽!」他垂下了頭,索性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老爺子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居然派了四名青衛來收拾我?」
「實話告訴你吧,原本是六個。」天空彎下腰來,去撕白詡左臂上的黑色袖絹,一邊說道,「太陰與太常是第三撥。」
話未落音,天空突然慘叫了一聲,「啊!」
然後,他像觸電了一樣往後倒退兩步,手裡的刀都掉了。
坐在裡面智珠在握的朱雀大吃一驚,一閃身就要衝出來拿下白詡,帳簾上方上突然彈出一張諾大的大網,能將整個軍帳都牢牢蓋住的大網——將她罩了個結實。
「太卑鄙了!袖絹裡有毒針!」天空的臉都白了,渾身如同石化一般的僵硬,話剛說完就撲通一聲慘摔在地。
白詡呵呵直笑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放心,死不了。小生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傷了主公的青衛!」
朱雀被大網罩住了,索性也沒掙扎,就那樣冷冷的看著白詡,也不說話。
「得罪了。」白詡上前一步對她拱了一下手,身旁卻閃出多名軍士,其中一人毫不猶豫的拿起沾了白灰的長槍就對著大網裡捅了幾下。
朱雀仍是不吭聲,就那樣冷冷的看著白詡。
「沒辦法,你太危險了。」白詡笑瞇瞇的道,「別人不知道,我還是知道的。玄武號稱十二青衛裡的最強殺手,但若是單論武功,恐怕只有老爺子能與你匹敵。再過個幾年,你更是逢無對手——朱雀,你陣亡了。」
小卒們上前,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的揭開大網將朱雀放了出來。
朱雀仍是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的看著這些人,然後將左臂上的紅色袖絹扯了下來扔給了一名小卒。
白詡看著她,面帶微笑,既不怵她也沒有半分報歉的意思。
「別得意,你比時立愛差遠了。如果真是在打仗,你也早就沒命了。」朱雀總算說了一句話,然後抬腳頭也不回的朝勾陳等人所在的『死人帳』走去。
「我信。」白詡笑著摸了摸凍得發疼的鼻子,低聲自語道,「問題就是——不是在真的打仗嘛!」
朱雀剛一走進走死人帳,勾陳就驚了,「不會吧,大首領也會失手?」
朱雀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勾陳連忙改口,「哦,是朱雀!」
「要是這麼容易就得手,老爺子也就不會派六個人來對付白詡一個了。」朱雀在火堆邊坐了下來,先喝了一碗熱酒,一雙美如秋泓的眸子裡映著跳動的火苗,淡淡道,「白詡和時立愛,絕對都是值得拼了一整隊青衛,去刺殺的人!」
「現在我們四個都陣亡了,怎麼辦?」勾陳看了看左右還在昏迷著的玄武與天空,面露憂色的道,「連我們都不行,太常與太陰這對小姐妹……」
「別瞎操心了,現在我們已經是死人。」朱雀慢條斯禮的給自己倒酒,「死了還能喝酒吃飯,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話說得勾陳心裡一陣陣寒。這要真是上了戰場,小命可就交待了。
「看來我們的本事……不如自己想像的高強。」勾陳歎息,「這回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沒什麼丟人的。人之所以比驢子強,不是因為他比驢子的力氣大。」朱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們只能做青衛,白詡卻能做軍師。懂了麼?」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輸了未必是壞事,至少我們不會那麼自負了。開始我還對這場所謂的『演習』不感冒,現在我懂了,這會讓我們所有人都變得更強。」勾陳苦笑不已,舉起一杯酒對向朱雀,「好吧,不瞎操心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