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3
幾天以後。
楚天涯的身邊,多了一個「奇裝異服」的神秘女人,整日跟他形影不離,甚至跟著一起上了天璣峰,進了火藥製坊局。
除了白詡,還沒人跟楚天涯一起進過這地方。
後來山寨裡的人才確定,主公的身邊從此就多了一個「貼身護衛」,還是個女的。
這個女人很神秘,沒人看到過她的臉。她全身上下都罩在一襲很巨大的黑色斗蓬當中,臉上還戴了一個遮住大半張臉蛋的黑色皮製面具,只露出一對烏黑的眸子。
光是這一對湛如星月的眼睛,就足以讓許多男人讓人浮想連翩了;寬大的黑斗蓬也遮不住她漫妙的身材,舉手投足之間,風華絕代。
對於主公身邊突然多出了這樣一個神秘女子,寨眾猜測不休,但沒人敢於過問。與此同時,大家又都發現,曾經跟在主公身邊瞎轉悠的兩個「貼身侍婢」,全都不見了。
就連湯盎與阿奴也覺得十分詫異,主公何時招了這樣一個絕世高手、還是個女人來做貼身護衛?
有多「貼身」?
平常走在路上、出入任何場合,這個女人總是離主公最近,甚至比湯盎和阿奴還要更近;就連晚上,她也留在主公的房間裡,沒人知道她和主公之間發生過什麼。這種時候,湯盎與阿奴也只能在屋外護衛。
眾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沒見她跟誰搭過話。直到有一次,何伯當著眾人的面叫了她一聲「朱雀」,她也答應了。
楚天涯不知道何伯為什麼這樣叫她,但從此,大家總算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了。
「完顏黛柯已經死了。朱雀,倒是個不錯的名字。」完顏黛柯這樣對楚天涯說道,「楚天涯,我會一直跟著你。除非你死去,或者我死去。」
「朱雀……浴火重生麼?」楚天涯如是想。
夜已深,楚天涯的房間裡亮著一盞燭光。他在洗腳。
脫去了大黑斗篷,也卸去了黑皮面具的朱雀,像從前一樣給楚天涯洗腳,細心溫柔,無微不至。
楚天涯說她完全不效仿從前,像個奴婢一樣的伺候。但是朱雀堅持,她說,她樂意!
「當一個女人全心全意的伺候一個男人的時候,她內心的安寧與滿足,是任何東西也取代不了的。」朱雀說道,「這樣一份在別人看來十分卑微的安寧與滿足,對曾經的完顏黛柯來說就是一種奢望。不管是面對完顏宗翰還是楚天涯,完顏黛柯的心中都永遠無法平靜。」
「最終,我極有可能會讓你失望。」楚天涯說道,「你明知道,我心裡愛的只有蕭玲瓏。」
「沒關係。我有信心你會愛上我,或早或晚,我有耐心。」朱雀淡然的微笑,「現在我只想安靜的享受這份安寧與滿足。因為我已是朱雀,我可以坦然的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不管它是卑微的還是崇高的。別人怎麼看,都與我無關。」
楚天涯搖了搖頭,心說,與其說是旁人的眼光與做法讓完顏黛柯活在了蕭玲瓏的陰影之下;還不如說,她是一直在跟自己較勁。她一直都在自己的世界裡演著一場獨角戲,或悲或喜,其實都與別人無關。甚至她愛上了誰,都只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與被愛的那個人無關。
這世上,既然會有如此孤獨的人;她的寂寞,發自骨髓、發自靈魂的最深處!
「我很好奇,你年紀輕輕怎麼可能練就了如此高強的武功,還成為了狼牙的大首領?」楚天涯說道,「不光是我,這個問題就連老爺子也想不通。他說,除非是真正的天才、從一出世起就開始苦練武藝,否則不可能在你這樣的年紀,就擁有如此高超的武藝!」
朱雀輕柔的撫摩著楚天涯的腳背,悠悠的歎了一聲,「我寧願我是一個極其平凡甚至長得有點醜陋的女子,也不願做什麼習武的天才,更不願意生就這樣的一張臉蛋……」
楚天涯下意識的看向她,左臉上的十字刀痕剛剛結了一層血痂還未癒合。因此傷口拉扯到皮肉,使得她的五官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扭曲,不再是以往那個柔和美麗的樣貌,彷彿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再也和美麗扯不關係的人。
「老爺子說,他會想辦法醫好你的臉。」楚天涯說道。
「不需要。」朱雀微然一笑,依舊在不急不忙的往楚天涯的腳背上澆熱水,說道,「這世上大多數的女子都是很平凡的,她們沒有顯赫的家世與出眾的相貌,但她們當中有很多人都能收穫真正的愛情,會有一個心疼她、陪她渡過一生的男人。曾經出身顯赫、容貌出眾、身世坎坷的完顏黛柯已經死了。朱雀,只想擁有一份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愛情,安靜的過完下半生。」
「你覺得你能實現這個願望麼?」楚天涯問道。
「能。」朱雀答得斬釘截鐵,「只有相信,才會努力;只有努力,才會有成功的可能。」
楚天涯吸了一口氣,「老爺子說的沒錯。你的智慧,遠勝於你的武功與容貌。」
「這是你第一次真心的誇我。」朱雀抬起臉來,對楚天涯微然一笑,「我會記住這個日子。」
「你怎麼知道我是真心還是假意?」楚天涯笑了。
「你難道忘了,我最擅長的是偽裝與詐術?」朱雀微笑道,「如果有人想騙我,那就是班門弄斧。」
楚天涯笑道:「中原文化的精髓,是難得糊塗,中庸之道。其實沒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清二楚。世上過得最開心的人,往往就那些健忘的的傻子。」
「你說得沒錯。」朱雀輕輕的點頭,「有些事情,想多了會頭疼,想通了會心疼。所以我才決定,不再做那個戴著面具活在別人陰影之下的完顏黛柯,而是做這個享受簡單與安寧的朱雀。就好比這一刻,我與你在一起,心與心在談話,對朱雀來說就已是最大的幸福與滿足。」
「你太寂寞了。」楚天涯輕輕的歎息,「而且你的寂寞與別人無關,哪怕有千百人陪著你,你依舊寂寞。因為你把自己的心關了起來,還讓它佈滿了塵埃。」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至少從今天起,朱雀不再寂寞。」她低下了頭,用乾爽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著楚天涯的腳,說道,「因為已經有人,能夠撥動朱雀的心弦。」
這一刻,楚天涯感覺自己心中的某根弦,似乎也被撥動了一下。
深夜,楚天涯頭枕雙臂的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朱雀說,雖然她願意為自己的那份堅持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除非楚天涯親口說愛她,她就永遠不會越雷池半步,和他之間發生任何親密的關係。
她把自己的獨角戲,安排得有條不紊,按部就班。
「我會被她打動麼?」楚天涯在問自己,沒有答案,也不敢去細想這個答案。
因為他清楚,真正的愛情,其實和長相、家世、背景這些全都無關,既不可強求,也無法逃避。而這世上最能動人並引發愛情的,就是「堅持」!
朱雀的堅持,簡單而盲目,熾熱而固執;楚天涯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其自然。
次日,何伯又從天樞峰上下來了,再一次從講武堂挑走了十七個高手。
說來也怪,最近講武堂的高手們總是接二連三的失蹤,有傳言說他們已經死於非命,但這並沒有阻止更多習武之人奔赴七星寨的步伐。也許正是因為許多的傳言,為七星寨的講武堂增添了神秘的色彩。但凡好武之人,都想來到這個江湖中的盛傳的「武學殿堂」來一探究竟,並接受何伯這位高深莫測、武功強到發指的老者的邀請,赴往天樞峰一行!
且先不說這些人的身手究竟如何,光是這份膽氣,已經足以讓楚天涯滿意。他也相信,老爺子肯定有他自己的辦法,能夠在這些人當中挑選出真正的精英,並把他們打磨成鐵竿死忠。
這次帶人上山之前,何伯再一次向楚天涯提出了這樣的請求——讓朱雀跟我一起上天樞峰!
只不過,這一次不是要殺她而口,而是要讓她這位曾經的狼牙大首領,幫他一起挑選精英、訓練死士!
當然,另一個主要的目的,就是去勸降裘傷。
何伯說,相處越久,他就越覺得裘傷這個年輕人危險、該殺;那也就意味著,裘傷的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朱雀曾經說過,她能說服裘傷。若非礙於她剛剛受傷,何伯早就等不急了。
楚天涯同意了。不用任何勸說,朱雀欣然前往。她說,她會把楚天涯的衛隊調教得比狼牙更加出色和忠心。因為她要達成願望的前提,是楚天涯的絕對安全。
雖然楚天涯知道,到目前為止,朱雀也好完顏黛柯也罷,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一場獨角戲。但楚天涯分明感覺到了一種不安,甚至是愧疚。
「我並不愛她,她卻願意為我付出一切……」楚天涯感覺到了一些迷茫,「再這樣下去,我該如何面對她、處理和她之間的關係?飛狐兒,你還要繼續躲著我麼?如果讓你知道了她的事情,你會怎麼想?……真是讓人頭疼!」
接下來的幾天裡,楚天涯就泡在天璣峰火藥製坊局裡,和耶律言辰一起研究如何打磨出第一支火遂槍的槍管。失敗總是再所難免,也曾一度讓楚天涯和耶律言辰變得沮喪。
果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曾經楚天涯認為,他一個玩膩了54手槍的人,要造出一把「半原始」的火燧槍根本不在話下。可是真到了動手去做,才知道什麼叫眼高手低。
其實別說是在大宋了,就算是在21世紀、手邊有著足夠的材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己造出槍來的。
看來這件事情,還真是急不來。楚天涯做好了失敗千萬次的準備,發誓一定要造出第一把大宋的火燧槍。正如朱雀所說的,相信才會努力,努力了才會有成功的機會。
這一日,山寨裡來了不速之客,帶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事情先行通報到了白詡那裡。按理說,山寨裡的大小事情他都可以隨手處理,但這件事情卻連白詡也不敢自專,於是跑到了天璣峰向楚天涯做了匯報,請他定奪。
「居然還發生了這種事情?」楚天涯聽了也有些詫異。
「的確是有些出人意料。但細細一想,卻又是情理之中。」白詡說道。
楚天涯心中一亮,「你是指,珠兒?」
「正是。」白詡說道,「此前小生借用珠兒的海東青,向山外的狼牙傳送了虛假的軍情與消息。尤其是『大宋準備北伐收復朔代二州』一事,不可能不引起完顏宗翰的高度重視。就算我們放了珠兒出去避謠,他們也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於是,金國就派了使者到太原,強辭奪理的說要『接管太原』。雖然他們知道,我們大宋肯定不會就此輕易的讓出太原城池,他們也來試上一試。」楚天涯說道,「究其原因,他們是來探我虛實的。」
「沒錯。」白詡點頭道,「此前完顏宗望兵困東京時,與新上任的官家訂立了城下之盟。按照那份盟約,太原是要割讓給金國的。但當時太原城裡還有主公和王都統在率領軍民誓死抵抗絕不投降,最後還把完顏宗翰打了個丟盔棄甲、敗走黃龍谷。按理說,完顏宗翰沒那個臉再來討要太原了。但金國朝廷上的那些人可不這麼想。他們寧願丟光完顏宗翰的臉,也要試一試能否憑借當初的一紙盟約,空手套白狼的拿下太原。」
「敬謙你難道沒看出來麼,女真人又使出他們慣用的手法了。」楚天涯眉頭一擰,「就像當初的張玨事變一樣,他們是在借題發揮,為南下侵犯尋找借口。這時候,如果我們答應讓出太原,那最好,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中原的門戶咽喉;如果我們不答應,金國就會指責我們違背盟約,以此為由向我發兵問罪!」
「主公英明!小生深表贊同!」白詡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道,「現已入冬,女真人早已蠢蠢欲動。現在又先發制人的派來使者索要太原,除了刺探我軍虛實、驗證海東青送出的消息真假,另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到一個出兵的借口!」
「這麼說,金兵再次南下,已是必然。」楚天涯的眉頭深深皺起,「我們的時間,越來越緊迫了。」
「當務之急,是我們如何應付那個女真使者?」白詡說道,「太原知府張孝純派出密使星夜上山,將此事報知主公。看來他也是想到了此事十分重大,他不敢輕舉妄動自作定奪。」
楚天涯尋思了片刻,劍眉一揚,「我親自下山,會會那個金國使者!」
「好,小生願陪主公同去!」白詡頓時眉飛色舞,大有揚眉吐氣之感,他道,「遙想去年此時,金國派來的使臣還是耶律余睹,主公還曾被迫接待伺候他;時至今日,主公已是十萬之主、能斷國家大事!小生再要看一看那金國的使者,該要如何面對主公!」
「那還等什麼,點起五百虎賁,隨我下山!」楚天涯的胸中也是一片豪情大起、意氣風發!
今時不同往日,管你是什麼樣的女真使者,哪怕是完顏宗翰親自來了,楚天涯也不會像當初對待耶律余睹那樣藏頭露尾、假裝唯唯諾諾。
男人的氣概與豪邁,的確是微妙的東西。
現在,楚天涯甚至很期待早點見到那個金國使者;然後在他面前,做一些當初童貫和王稟都不敢做的事情!
當下,阿奴就點起了五百虎賁,與白詡一起陪同楚天涯下山,前往太原城。湯盎則留下率兵鎮守天塹關,王荀、傅選與劉澤等人整頓兵馬、應付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戰爭!
與此同時,楚天涯也對西山孟德傳遞了號令,讓那邊加緊整兵備戰,提高警惕。
使者南下,便是金國人伸出了第一隻試探的爪子;真正的攻擊,還遠麼?
太原城,因為女真使者的突然駕到,而變得壓抑與沉悶。好不容易恢復了生氣的城池,此刻死氣沉沉,遠遠看去就像是有一團陰鬱的怨氣壓在太原城的上空,令人窒息。
畢竟,戰爭的場景還讓所有人歷歷在目,更多的人曾經在那一場戰爭中飽受催殘或是失去親人。
金人即是仇人,這簡直就成了太原人心目中顛撲不破的真理。
楚天涯率領五百虎賁進城時,有人第一眼認出了他,百姓們爆發出一片不大不小的驚呼。很快,越來越多的百姓打開緊閉的家門走上大街,將楚天涯圍堵起來,水洩不通。
百姓們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苦勸」楚天涯千萬不能讓金狗得逞、搶走了太原城。
太原百姓,寧死不做亡國奴!
而現在,楚天涯則成了他們心目中的守護城。不僅僅是因為楚天涯曾經參與了去年的太原保衛戰並名聲大躁;更重要的是,百姓們都心照不宣的清楚——真要抵抗金狗,**無能的大宋朝廷與官府並不是那麼值得信任;相比之下,麾下聚眾十萬、敢把完顏宗翰拉下馬的楚天涯,絕對是一條值得信任的漢子!
「太保,你就代表咱們這些鄉親們去跟金狗說——咱們寧願沒了這項上人頭,也不會成為金國的奴隸!」時至今日,仍有太原人這樣稱呼楚天涯。這讓他倍感親切。
也有人說,「上將軍,金狗又來了,太原只能依靠你的庇護了!」
「寧死不降金狗!——只要上將軍一句話,咱們都跟著你干、跟金狗拚命!」
……
諸如此類,七嘴八舌,百姓們足足把楚天涯在太原的大街上堵了一個多時辰。
楚天涯的心弦,再一次被撥動了。
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某只纖纖玉手,而是一個民族的血性,與太原上空飄浮的那些,不屈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