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27
城外戰鼓隆隆,城內兵荒馬亂。女真人的威嚇的確是產生了作用,太原城裡發生了不小的騷亂。
人心喪亂,這種事情在太平光景難以想像。享受了長久和平的人一般都是居安而不思危的,這是人性的特點。平常,大多數人想的是如何陞官發財,如何娶好女嫁好男教養下一代,父嚴母慈子孝,守法和睦等等這些。
到了戰爭時期,這些東西都有可能崩壞——這才是真正的亂,與平常的違法犯罪不可同日而語!
今日楚天涯便在城中巡視糾查治安,這時候他才明白,原來這份差事,絲毫不比守城禦敵來得輕鬆。
發生亂子最多的,是往日最繁榮的唐明商業大街。城外戰鼓一響,這裡就發生多起搶|劫、鬥毆、奸|淫甚至是殺人的案件。因為以往在人們的潛意識裡,住在這裡的人就是很富有的,而且這地方有許多的酒肆與妓寮,那就意味著會有許多現在這時候緊缺的食物、甚至還會有美食。另外,還有解決生理需要的——女人!
真正是「人心喪亂」了。城中的這些流民,首先是失去了家園與安寧的生活,現在又面臨飢餓與死亡。女真人的戰鼓一響,他們本就極度緊張甚至接近崩潰邊緣的精神狀態就像一道薄弱的堤防,終於被洪水沖垮!
什麼禮義廉恥、律法綱常全都拋到了腦後,剩下的是**裸的**發洩與壓力的釋放!——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人們以往緊受教條與法律束縛的思想如同瘋馬一樣的釋放開來,為了最原始的生理需求,什麼都幹得出來!
好在楚天涯及時帶人趕到,沒有讓這一股崩潰的慌亂像瘟疫一樣的散佈開來。雖然有幾家商肆被打砸搶燒弄得面目全非,也有不少在騷亂中死傷的人,但在楚天涯下達嚴令當眾抓捕並當街處決了幾個行跡最為惡劣的帶頭之人後,局勢總算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楚天涯心裡清楚,對待眼下的情況,不能一味的強力彈壓。否則,他們心中的緊張與壓力只會越積越深,總有一日造成大範圍的民變,導致太原從城內崩潰。
於是,楚天涯細下審查他抓捕的這些人,發現他們九成是城外流落進來的百姓。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反正已是失去了家園、土地、財產與口糧,現在飢寒交迫無以為計已是絕望。一但女真人打進來,大家都得死,還不如做個飽死鬼,臨死之前怎麼也要「痛快」一把!
既然已經找準他們的心病病根,楚天涯也就有辦法對症下藥了。他先給這些人發放了裹腹的口糧與御寒的寒衣,然後請來官府的同僚,將這些「囚犯」們安置為役兵與民夫,參與修築城池與各項徭役,便算是官府徵用他們了,至少能保證他們不會餓死。同時楚天涯也耐心的跟他們解釋,說有王都統率領官軍抵抗,城外又有「數十萬」義軍助戰,女真人是「絕對」打不破太原城的,堅定他們的信念。
信念這東西,虛無飄渺,卻是人區別於野獸與行屍走肉的標誌。只要還有信念,人心就能穩固,太原城裡就亂不了!
緊接著,楚天涯馬上找到張孝純商議,針對眼前的局勢與情況必須馬上張榜示民,穩定城中人心。所用的法子無非是楚天涯說的那一套,核心就是「我軍必勝、敵軍必敗」,讓城中的百姓堅守信念、遵守律法,相信官府與軍隊;同時佈告城中百姓,但凡缺衣短食者都可以投靠官府和軍隊,或入伍或服徭役,以換取衣食。
這一招十分有效。人性本就如此,在絕望與崩潰的邊緣,最渴望的就是看到一絲「希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現在,官府的佈告就充當了這一角色,讓民眾的心中有了安慰與寄托,也就看到了城池得以固守、性命得以保全的希望;就算是身處飢寒交迫中的流民,也可以解決這一基本生計問題了!
因此,佈告剛剛頒布不到兩個時辰,太原府大門前就人滿為患——全是前來應徵入伍或是服徭役的!
張孝純犯難了,難不成還當真收下這所有人將他們編組為軍隊?他認為,一來這很不符合大宋徵兵與用人的律法章程;二來,突然一下增加了這麼多張嘴吃飯,府庫與糧倉消受得了麼?
楚天涯便說,律法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常時期必須權宜用計。既然已經佈告百姓,官府就必須遵守信用,民不可欺——凡是這些前來投靠官府的百姓,心中都是對官府報有信任與希望的,怎麼能任其泯滅?具體的做法,可以吸收這些百姓當中的青壯編組為伍,暫時歸屬於軍巡鋪參與維護城中治安,並加以軍事訓練,以備他日隨時參與守城之戰;其中的老弱婦孺,可以另行安置,給他們一些簡單輕鬆的後勤工作來做,比喻洗衣做飯這些總沒問題。
「流民不安置、人心不穩固,太原必然從內部被攻破!」這是楚天涯的原話,張孝純已是無可辯駁,只得同意。
就這樣,短短的兩天時間,楚天涯的麾下突然多了六千多軍巡!
餘下還有這些軍巡的家人,一些老幼婦孺,也都登記在冊由官府的庫府糧倉撥給寒衣口糧,並讓他們從事一些簡單輕鬆的徭役。
太原城中的騷亂,總算漸漸平息。
女真人在城外敲了整整兩天的戰鼓,太原城中倒是有不少人因此而患上了失眠、耳鳴或是神經衰弱,但卻沒有因此而發生大範圍的騷亂。到後來或許女真人自己也敲累了、聽煩了,便消停了下來不再敲鼓。
鼓聲停歇時,太原城中居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雖然女真人的軍隊仍然包圍著太原城,可是他們也的確沒有打下城池,太原城中依舊安穩如初——民眾與百姓心中的希望與信念有了事實的依據,更加堅定與穩固了!
太原官府,也終於在百姓那裡博來了一絲難得的「信任」;張孝純長吁一口氣,心中畢竟也是快慰,同時對楚天涯這個年輕人越發的感覺到不可思議。
張孝純認為,危難見真情,亂世出英雄,越是危險與緊急之時,人性越容易喪失、行為也越容易失矩。比喻那些聽到了戰鼓聲就精神崩潰鋌而走險的人。楚天涯能在危險與緊急之時仍然保持冷靜、並做出正確的應對與反應,這樣的人殊屬不易。現在看來,楚天涯的文武才能或許並不出眾,但他真正的長處,是在於精神與智慧!
簡而言之,張孝純終於對楚天涯——刮目相看!
張孝純身為知府尚且如此,那些剛剛投效楚天涯的六千軍巡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在絕境之中得以見到了希望,很容易就將楚天涯認作了主心骨與救命稻草。現在除了每天從他手裡領取口糧使得一家老幼得以存活,還受到了他精神的感染。潛移默化之中,楚天涯便成了六千軍巡的精神支柱!
亂世之所以容易出英雄,原因大概莫過如人心喪亂、對精神支柱有著強烈的需求。如今的太原城中便是如此,楚天涯主動的應運而生,至少,先贏得了這數千軍巡及其家中老幼的最大信任與與尊重。
由於女真人戰鼓聲的停歇與城中的治安力量空強壯大,太原城裡的局面越發的穩定,人心也漸漸趨於平和。
王稟與張孝純都大感欣慰——總算是用人得當啊!
現在,也不會有人再對楚天涯擔任當前的職務,表示嫉妒或是不滿了。因為他實在是幹得漂亮,而且名聲遠揚威望日隆,達到了一個那些嫉妒者們無以企及的高度。
人性向來如此,嫉妒與排擠一般只會針對與自己水平相近、或是同處一個環境中的同一類人。很少會有一個普通的百姓去真正的嫉妒當朝宰相,他們嫉妒與攀比的對象,更多的只可能是自己的鄰居或是同窗之流。
楚天涯,原本一個隱居於幕後的名字,終於在太原城中開始廣為流傳。王稟,張孝純這兩個人雖然是現在太原城中的兩大支柱,但他們離普通的民眾有些遙遠。楚天涯則是直接與城中百姓接觸緊密的人,因此反而在最短的時間裡,豎立了自己最高的形象。
第三天,楚天涯手下的軍巡,增至一萬人!
城中一共才有七八萬百姓,這一萬人幾乎已經包括了所有的青壯;其他的老幼婦孺全都歸轄到官府治下,成為了堅實的後勤力量。
這樣一來,太原城中的十五萬軍民,被整合成了三大版塊——軍隊、官府與軍巡!
楚天涯一手握住了城中百姓的所有青壯,而這些青壯又是所在家庭的支柱與主心骨——太原城中的心人徹底的穩固了,固若金湯!
原本張孝純與王稟都以為,當初發佈佈告只是權宜之計,沒想到真的有如此奇效,楚天涯的手下居然也有一支一萬人的部曲。按照他們的慣性思維,既然這樣,這些軍巡也就應該劃入大宋正規的軍隊編制。按規則,他們不算是隸屬朝廷的禁軍,只能算是地方廂軍。按人馬數量來計劃,一萬人,算得是一個「軍」了。
從而,楚天涯一介白身哪能統領一軍呢?
於是,張孝純與王稟也難得的因時制宜的「開明」了一回,擅作主張的「封」楚天涯為——軍指揮使!
這要是在平常,王稟與張孝純就是自己揮刀抹脖子,也是決計幹不出這麼「僭越」的事情來的,別說是軍指揮使,就是一個統領百人的都頭,也不是他們兩個張一張口就能封的。
但現在沒辦法了,這一萬人必須要有編製、得到軍隊與朝廷的認可,才能讓他們安心;統領他們的楚天涯也必須要有個名頭,才能名正言順。
人就是有著這樣的慣性思維,沒辦法,也很可怕。
就這樣,幾天前還是一介白身的楚天涯,搖身一變成了廂軍軍指揮使,相當於「師長」級別。
這已經不能用鹹魚翻身或是平步青雲來形容,簡直是「成仙了道」。以前的那些嫉妒者除了躲起來吐血,已是無話可說,更沒了嫉妒的資本與心情。
王稟和張孝純則是認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楚天涯專為這場戰爭而生,亂世梟雄,非他莫屬!
女真人已經圍城三天,圍而不攻。也就應證了楚天涯與王稟當初的推測,他們只是在威嚇城池,並圍城打援。可以想像,現在的西山青雲堡,必然陷入了戰火的圍困之中。
但現在城池封閉、女真包圍,太原城已是裡外消息不通。楚天涯等人雖是心中擔憂,也是無可奈何。
其實相比之下,眾人更加好奇——在得知了太原府的變故之後,大宋的朝廷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從童貫之死、太原堅壁清野開始應戰算起,過去也有十來天了。大宋的朝廷也應該早就做出了應對才是。如今女真已經兵臨城下將太原包圍,為何朝廷還沒有下旨發文或是派來一兵一卒以禦敵呢?
這個問題,擺在了楚天涯、王稟和張孝純這所有人的心頭;但這件事情,又不足以拿出來公議。不議還可,議了還有可能動亂城中好不容易才收攏起來的軍民人心。
於是大家都默契的選擇了靜待結果。反正現在太原城中十五萬人都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無論如何,也必須堅守到底!
一連幾天沒有回家了,如今太原城中局勢趨於穩定,接連忙碌了好幾天的楚天涯已是感覺有些疲累,終於抽出一點空閒,便準備回家看看何伯與蕭玲瓏等人,也好休息一下。
楚天涯回家時正當傍晚,大門緊閉,敲了好久的門才有阿奴來應門。
城中前幾天很亂,還真有幾個不怕死的小賊闖到了楚家來做亂,但他們顯然是闖錯了地方,因此沒有一個吃到了好果子。
此時方才過了晚飯時間不久,蕭玲瓏又在後院練槍了。眾人都在,安然無恙,楚天涯這才放了心。
看到他安然無恙的回來,何伯等人也是安心開懷,並打趣的恭維他「榮升軍指揮使」。
何伯說,現在的太原城裡,少爺可是僅次於張孝純與王稟了,可喜可賀。
楚天涯笑說,我只是個雜牌廂軍的臨時統領,為了顧全大局穩定人心,才「破格」擔任了軍指揮使,算不得數。
何伯便道,當憑「穩定人心」這四個字,就已經比軍指揮使要值錢。因為,越是亂世,人心就越值錢——少爺要善加利用!
何伯的話,算是一針見血,也恰與楚天涯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沒錯,到了亂世,官職財富與出身家世這些雖然也有用,但已經沒了以往太平光景時的強大威力。這時候,最強大的就是人心的力量!——譬如領導黃巾起義的張角、太平天國的洪秀全,凡是那些利用宗教來蠱惑百姓追隨武裝起義的高手,無不是巧妙的利用了亂世之中的人心力量!
「看來王稟還真是有點識人之能。」蕭玲瓏似認真似玩笑的對楚天涯說道,「他老早就勸你去做個亂世草頭王,看來你的確是具備這樣的資質。」
「蕭郡主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呢?」楚天涯笑,下意識的就看向了馬廄,那裡正拴著自己的名喚「飛狐」的棗紅馬與蕭玲瓏的逐月寶駒。
蕭玲瓏頓時把臉一板,「你看什麼看?」
「我看看我的馬,怎麼了?」楚天涯裝傻的道。
「遲早,我就燉了它!」蕭玲瓏恨恨的扔下這一句不再搭理楚天涯,自顧練槍去了。
楚天涯忍不住嘿嘿的直笑。
何伯等人就納悶了,都問楚天涯怎麼就招惹蕭玲瓏了?
楚天涯笑而不語,這是兩人之間的小「秘密」,怎麼能拿出來分享?若真是說出來,蕭玲瓏恐怕也會真的翻臉。
入夜後,何伯叫小艾燙了幾壺酒。至從女真圍城之後,他們都開始節衣縮食滴酒未沾,但楚天涯難得回來一次,今日少不得要喝兩杯,並改善一下伙食。於是小艾還煮了一鍋鹿脯與羊肉乾。這在平常或許沒什麼,但現在吃起來味道顯得異常鮮美,眾人無不大快朵頤。
宴中,何伯不經意的問起一個問題,「少爺,你猜朝廷會有什麼動向?」
楚天涯擔著酒杯正放到了嘴邊,這時動作一滯,笑著搖了搖頭將酒杯放下。
「看來少爺對朝廷不抱太好的希望?」
「我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楚天涯說道。
何伯點了點頭,「沒錯,不能對其寄予厚望。按照朝廷的一慣作風,現在大概還在爭論不休委決不下。否則,這麼多天過去了,為何還沒見到任何動靜,也不見一兵一卒前來救援太原?」
楚天涯沉默不語,心說,如果官家賢明、朝廷給力,又哪裡輪得到我楚天涯來收拾人心贏取名望?亂世之所以出英雄,就是因為皇綱失統才導致人心離散。這一次的太原騷亂,也總算是讓我認識到了正統與名份的重要與仕人階層的力量。不管我們的官家如何不肖、官僚如何**,在百姓們的心中,他們仍是主心骨與精神的支柱。以往各朝各代,但逢江山更迭便是諸侯並起,無不是借助正統的名義、團結仕人的力量、收拾離散的人心,然後順勢而上!
「生逢亂世,要麼做了離亂鬼,要麼成為人中雄。」何伯不急不徐閒話家常的道,「少爺,如今你算是走出了第一步。今後,你有何打算?」
「先贏了這場太原保衛戰再說。」楚天涯答道。
何伯笑了一笑,「就算是贏了,最後,朝廷也很有可能不會放過你。」
「這我明白。」楚天涯無所謂的淡然一笑,「所以,我從來沒指望能夠做大官、發大財。我今後的出路或許真如王稟所說……會去落草為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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