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21
清晨,黑雲壓頂烈風狂嘯,天地一片陰沉與嚴寒。
楚天涯準備出門前往軍巡鋪,按例巡視城中維持治安。途逕庭院時,看到小艾與蕭玲瓏的房間裡居然還亮著燈,隱約可以聽到二女在竊竊私語。
可見,她們一夜沒睡,聊了個通宵。
楚天涯想起了昨晚之事,也不由得有些婉爾。他走上前在門上敲了一敲,房內的說話聲頓時嘎然而止。
「我出去了。」楚天涯說道,「外面很亂,沒事不要出門。如果有事找我,便叫阿達來廣陽郡王府的軍巡鋪營屯裡。留話後自會有人代為通傳,若有需要我也會馬上回來。」
房內沒有動靜,安靜得有些異樣。
楚天涯彷彿嗅到了其間尷尬與曖昧的況味。他不由得笑了一笑,便準備走。
正當這時小艾在房內匆忙叫道:「楚大哥,你等等!——等等呵,我披件衣服!」
「有事?」
「等等嘛!」
楚天涯只好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小艾便倉促的披了件厚棉襖來開了門,手裡拿著一包東西遞給楚天涯,「楚大哥,這是你前些日子跟我說起的那樣東西,是叫……手套吧?我見你回來便連夜縫了一對兒,也不知對也不對,是不是這樣的?」
楚天涯面露驚喜之色,接過來一看,還真是一對手套。雖然外形看上去有點滑稽和蹩腳,五根手指像是魚叉似的分佈整齊全都一樣長,但針腳卻是十分的細密整齊,選用的還是製作上等皮靴的軟羊皮,內裡還襯了柔軟的羊毛。
「太好了!有了這手套,大冬天的騎馬握刀手就不冷了!」楚天涯當下就將這對手套戴上了,相當的暖和,便雙手摀住她的臉大笑道,「小艾,你真是心靈手巧、暖胃貼心啊!」
小艾的臉被揉作了一團,模樣甚是滑稽。但她很開心的笑彎了眼,「我手笨,生怕縫不好。楚大哥喜歡就最好了!」
「挺好的,我很喜歡。」楚天涯點頭笑了一笑,替她將棉襖拉得緊了一些,「天冷,快回屋歇著吧——郡主的病好了麼?」
「好了,早好了,嘿嘿!」小艾賊兮兮的竊笑,回頭看了一眼房內將房門帶上,又將楚天涯拉到一邊在他耳邊低聲道,「楚大哥我告訴你呵,郡主真好玩!我逗她說你輕薄過她了,讓她給你生個大胖娃娃。她嚇得一夜沒睡!」
「啊?」楚天涯一愣,馬上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哪有這麼愣的人啊,我和她……分明就沒發生什麼!」
「哈啾!嘿嘿!……哈啾!」小艾又是笑又是連著打噴嚏,鼻子也凍得紅紅的了,「要不我幹嘛說她好玩呢?別看她平常一副冷若冰霜不可侵犯的樣子活像前朝的則天女皇,但她犯起傻來其實也挺逗的!嘿嘿,對於男女之事,她居然一無所知哦!」
「那她現在豈不是還有個好老師了?」楚天涯搖頭直笑,又在她臉上搓了兩把,「好了,你快回房去吧,外面太冷。你不想也跟她一樣,發一場高燒吧?」
「嘿嘿……若是我病了,也有人能像楚大哥那樣照顧我,呵護我,我倒是不介意天天都生病的。」小艾吸著鼻子小聲的道。
「呆!」楚天涯笑罵了一聲,推著她往房間裡走,「快回去!」
「楚大哥你在外面要小心點,有空常回來呵!」
「知道了!」
楚天涯笑呵呵的出了門。抬起雙手一看,活像一對熊掌。雖然笨拙又有些難看,但這雙手真是一點也不冷了。比起前幾天雙手被凍得失去知覺,現在這樣顯然要強了百倍。
「有個妹子心疼,真是不錯啊!」楚天涯自語的笑出了聲來,「小艾這丫頭,古靈精怪的其實挺聰明,很勤快也很貼心。蕭玲瓏固然是國色天香智慧過人,但在一些生活的細節上,比之小艾卻差遠了。她們兩人搭檔在一起,還真是一對不錯的互補組合。」
戶外的街道上,積雪結成了挺厚的一層冰,楚天涯只好一步一步的緩步前行。路上行人極是稀少,更沒有一家店舖開門。放眼望去,整座城池一片丁零冷清。
到了廣陽郡王府時,天色仍早,軍中剛剛吹了第一通號角,火頭軍造了飯給各行各伍按批的送來。
從佈告下發的那天起,飲食就成了城中十幾萬人最為關注的東西。楚天涯特意四下看了一看,幾乎沒有人浪費一粒米或是一片麥餅,因為每個人分到的食物,差不多都只能吃到六七成飽。好多勝捷軍的老爺兵們都在暗暗的抱怨,說現在這日子比起以前可就太苦了,沒酒沒肉沒女人更沒半點消譴也就罷了,還很難管到一頓飽飯!
楚天涯暗自冷笑,心說再過一段日子,這六七成飽的飯也會成為一種奢侈,你們就知足吧!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古人誠不相欺。
稍後,楚天涯就帶著手下的軍巡們到了府庫與糧來巡視,全軍上下的所有指揮使們和官府的一些官員,早就全都在這裡等著他了。只為一件事情,那就是請楚天涯簽字之後批撥糧食!
雖然這些人對於楚天涯不太熟悉也相當的不服氣,都想不通張知府與王都統,憑什麼讓楚天涯一介白身在這非常的時期掌管如此重要的樞要部門。但是,這些人向來也都是熟絡了官場與軍隊的各項遊戲規則,想不想得通這都不是緊要的,關鍵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縣官還不如現管——因此,千萬不能得罪了這個楚天涯!
於是,楚天涯剛一出現在糧倉府庫,便是前赴後擁的受盡了馬屁與吹捧,少不得也有人絞盡腦汁的對他行賄討好,想從他這裡多得一點糧食指標的分派。
對此楚天涯的態度與做法是,馬屁笑臉相迎,賄賂照單全收,但糧食的分派仍舊嚴格的按規章制度來辦。左手收錢,右手就全部拿出來散給了手下的人,一文不留。
雖然現在金銀財寶這些東西已經暫時失去了它原有的價值與購買力,但是人的思維定勢是很可怕的,要不然也不會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楚天涯全然無視這些東西,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因此,在收到了這些分贓的時候,楚天涯手下的軍士與軍巡們仍是十分歡喜的,並且投桃報李的給楚天涯送上了一個「仗義疏財」的好名聲。
金銀散而人心聚,不管在任何時代這都是行得通的。楚天涯要的是人心,其他人要的是實惠,大家各取所需。至於那些行賄討好的人,眼看自己並沒有分得比別人更多的糧食,雖有怨氣但也沒法指責,他們只能反過來想——要是我不行賄,說不定還分不到這麼多糧食呢?畢竟分多分少全在於姓楚的一念之間,誰又敢心懷怨恨的提出不滿?
權力,真是一件邪惡又美妙的東西,難怪人人趨之若鶩樂此不疲。這一刻,楚天涯深有體會。
稍後,楚天涯便準備去一趟都統府,找王稟打聽一下城外的情況。便叫人把分派給都統府的糧食給提了出來裝上車子,順便親自送去。
早在前世,楚天涯就深深的體會到了另一條真理:為人處事,為人在前處事在後,前佔七分後占三分。相信不管在什麼樣的時代,無論從事什麼樣的行業,這都可以稱作是真理。
王稟見到楚天涯親自送來糧食,其中還有珍貴的窖藏鮮果與蔬菜以及肉脯等物,他也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說道:「天涯,此等小事何勞你親自出馬?你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麼?」
「恩師如父,學生必須每日殷情盡孝才是,這是理所應當的。」楚天涯笑了一笑,閒話家常的道,「王大哥呢?」
「他趕早就去了北門巡視,要加築兩處箭塔與雕樓。犬子最近勤謹了許多,想必是受了你的影響。」王稟撫著鬚髯笑呵呵的道,「你來得正好,老夫正有一件事情要與你說。」
「可是關於女真軍隊的動向?」楚天涯道,「學生正想問一問恩師這件事情。」
「那我們師徒還真是不謀而合了。」王稟笑容可掬的道,「來,內堂說話。」
楚天涯便叫手下人去裝卸糧食,然後著令劉刀疤與江老三,稍後帶人去巡視城中的各處軍巡鋪。若有大事,即刻回報。
師徒二人便到了王稟的書房裡,這裡升了火爐,比外面暖和了不少。王稟難得的清廉,雖官居高位但從不奢侈浪費也不追求排場享受,家中的陳設十分簡單,甚至還有點寒酸。就連烤火的火爐裡都沒有燒得太旺,僅能保證火爐上的那甕熱茶不冷,偶爾能烤一烤凍腳。
「你來看,這是昨日城外的義軍派人射進來的信報。」王稟將一份卷軸樣的書信交給楚天涯。
楚天涯展信一看,頓時面色微變,「女真大軍已然出動,而且是明目張膽的鼓躁而行?居然如此肆無忌憚!」
「女真蠻奴,根本就沒把我們大宋放在眼裡!」王稟悶哼了一聲,說道,「由於耶律余睹事發,加之太原府如此興師動眾的堅壁清野,女真人想要不知道消息,都是很難。但他們箭上弦上不得不發,因此索性擺出了架式,大張旗鼓明刀明槍的南下殺來了!估計三天之內,他們的鋒鏑就要響在太原城下!」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了……」楚天涯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說道,「原本,女真人就沒打算當真隱瞞他們要撕毀盟約、南下侵略的用心。耶律余睹此次南下的目的,一是宣戰,二是拖延時間,第三便是伺機進行破壞,包括刺殺我大宋的邊帥,造成我們群龍無首的局面。」
以上三條,除了第三條是楚天涯為了應景並替自己圓謊而瞎編的,其他兩條的確都是事實。王稟是個大明白人何嘗不是心知肚明,但事已至此他也犯不著與楚天涯爭執一番並當面打他的臉。
因此王稟點頭認可,說道:「女真頑悍,比契丹過之百倍而無不及。而且現在的女真,已經不是建國之初未脫蒙昧、野蠻簡單的女真了,他們在十年的滅遼之戰中漸漸學會了權術與謀略,變得狡黠與奸詐。原本他們的軍隊就兇猛而善戰,再加上十年征戰積累的經驗與心機,使得他們就如同是一群來自荒野的虎狼,除了飢餓、凶殘與狡詐,還秩序井然條理有據……站在一個軍伍之人的立場上客觀的評價,目前正朝太原開鋌而來的這支女真軍隊,稱得上是真正的『虎狼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