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16
風雪愈緊。
楚天涯騎在馬上穿街過市,看身旁雪花飄落,撫草如蓮蝶,落樹似飛花。
此刻懷抱美人,雖是寒風吹拂,遍身卻是一片暖意,正應了那句「溫香暖玉」。
少時出了城來,蕭玲瓏便策馬望東北方向而行。因為身後騎帶了一人馬跑得並不是太快。她被楚天涯一直這樣抱在懷中,心中多少也有一點異樣的感覺,臉上時時的一陣紅暈如潮。
馬匹載著他們跑到了一處高坡,蕭玲瓏勒住馬,「馬兒載著我二人奔了許久,已是累乏。不如下馬稍歇。」
楚天涯便跳下馬,舉目遠眺,天地蒼茫河山雄壯,汾水如玉帶,軍屯城池虎踞龍盤。
「大好河山哪!」此時憑高而望,入眼皆是磅礡,楚天涯頓覺心胸舒展豪情油然。
蕭玲瓏牽著馬韁拍撫馬脖子,美眸撲閃的側目看了楚天涯幾眼,抿然微笑。
楚天涯回頭看她,落雪,佳人,駿馬如側,美輪美奐。
「如果沒有戰爭,那該多好!」楚天涯輕歎了一聲,「這樣衣食無憂的豐瑞之年,大雪天景約上三朋五友,圍著火爐煮酒論道,或與佳人出城策馬踏雪……多小資啊!」
「何謂小資?」耳力極佳的蕭玲瓏居然聽到了。
「呃……」楚天涯笑了一笑,「我突然想吟詩了!」
蕭玲瓏大笑,「那你得再去多讀幾年詩書才行!」
「瞧不起人啊?」楚天涯作勢詳怒,「聽著——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這是唐人柳宗元的《江雪》!」蕭玲瓏笑著打斷他,「你非但剽竊,還一點都不應景——這哪裡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呀?」
「哼!……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楚天涯搜索枯腸,好不容易又想起了王維所作《觀獵》裡面的一句。
「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蕭玲瓏抿然而笑,「繼續啊!」
「我故意的,逗你玩嘛!」楚天涯嘿嘿的乾笑,「想不到蕭郡主,對我中原的文化也不陌生嘛!想唬詐你都不那麼容易了。」
「我大遼建國百年河北燕雲盡屬國土,契丹族早已融合進了中華民族之中。漢家的文化博大精深,我不敢說精通,但從小就是蒙受的漢學教化。」蕭玲瓏微擰了一下眉頭,說道,「雖然漢人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直把我們當作是外人,是入侵者。但是我們契丹人,卻是早已經一廂情願的將自己當作了中原人。現在好了,契丹入侵者終於被趕走,河北燕雲大地上的主人換成了女真人。不知如願以償的漢人們,現今作何感想?」
楚天涯微然一笑,「可以不聊這些沉重且複雜的歷史問題麼?多煞風景!」
蕭玲瓏輕吁了一口氣淡然一笑,「我也希望我可以忘卻國仇家恨,和所有的尋常女子一樣,過上簡單且平淡的日子。但總有一些枷鎖,永遠無法掙脫;就如同總有一些人,永遠不會忘記……」
楚天涯沉默了。
蕭玲瓏微瞇著眼睛看著迷茫的遠方,入神許久,驀然看了一眼靜立在她身前不遠處的楚天涯,彷彿是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一句,可能會讓他不開心的話。
於是她牽著馬走上前,「你在想什麼?」
寒風呼起,雪花驟亂,吹得二人的衣袍翩然而舞。
「我在想你與何伯昨天跟我說的一些話。」楚天涯凝眸看著腳下的汾水河,說道,「在戰爭與死亡而前,一切都會得脆弱與卑微。或許今天還站在你面前的人,明天就不在了。等到你再想珍惜,已是不可能。」
「你居然吃醋?」蕭玲瓏輕笑了一聲。
楚天涯怔了一怔,「什麼意思?」
「我沒有想他。」蕭玲瓏突然道,「其實,我都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他了。」
楚天涯笑了,「你想到哪裡去了?莫非在你心目中,我是那麼小心眼的男人?」
「我也從來沒有向誰解釋的習慣。」蕭玲瓏淡然道,「我只是在說一件事實。」
「好習慣。」楚天涯點頭微笑,「我也一直認為,對那些信任我的人,不需要解釋,因為他們自然會相信我;對於那些不信任我的人,解釋無用,因為費盡口舌他們也始終不會信任我。」
「如果做人真的這麼簡單就好了。」蕭玲瓏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世間有許多的人,最初都是信任的、相愛的。因為一些誤會,從而產生隔閡變得疏遠,最終成了陌路,彼此只剩下傷害。」
楚天涯微然一笑,「看得出來,你就受過不小的傷害。」
「愛|欲於人如逆風執炬,必有灼手之患。」蕭玲瓏弧線優美的嘴角微然翹起,說道,「但凡付出了感情,就要有承受傷害的準備。我是受過傷害,但我依然相信,世間自有真情在。」
「挺深奧的。我讀書少,不是太明白。」楚天涯調侃的笑了一笑,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的故事,但我從來不想去打聽。因為你的過去,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我無力參與也無法改變,也從來沒有想過將它們從你的思念中抹去。」
「那未來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呢?」蕭玲瓏微笑的問道。
楚天涯側過臉來看著她,四目之間,有飛雪掠過。
「你的未來……我奉陪到底!」
才下嶺頭雲似蓋,已驚巖下塵似雪。
二人縱馬來到軍營時,已是一片白雪皚皚,漫山遍野盡銀妝。
王稟居然親自在營寨大門口等著楚天涯。
「大雪落下,三日之內河流盡凍,女真必然起兵,南下入侵!」王稟嚴肅的道,「耶律余睹弒殺太師的消息,今日便要公之於眾。然後,老夫率軍誓師,與女真對抗到底。與此同時,張知府也會遍告城中百姓,女真向我宣戰並預先派來刺客冒充使者,弒殺我大宋邊帥。希望此舉,能令太原軍民同仇敵愾!」
「大雪即是號角。女真人馬上就要動手,我們也的確是不能再等了!——遷民之事需要時間,必須馬上執行!」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恩師,太行與西山的首領們呢?」
王稟抬手朝其中一張軍帳一指,「都在那裡。老夫還沒有跟他們挑明,只等你來了一同去說。」
楚天涯點了點頭,一旁蕭玲瓏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走吧,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楚天涯便與王稟、蕭玲瓏二人一起,進了那間軍帳。
進去後一看,帳中有十幾個人正圍著兩個大火爐團團而坐,或飲酒暢談,或和衣小寐,還有人在安靜的下棋。
入眼可見一領宛如烈火般炫目的大紅袍,夾在眾多黑白青衣之間煞是醒目。
有宋一代,無論官軍百姓,衣飾色彩都趨向於簡約與溫婉,多以黑白灰青為主。平日裡,很少能看到有誰穿著五彩斑瀾的衣服招搖過市,像這種烈艷的大紅袍,就更是扎眼了。
「兄弟,你來了!」不等楚天涯先打招呼,孟德倒是一眼瞅到了他,當下就起了身高興的迎上來。
「七哥別來無恙!」楚天涯拱手而笑,看到孟德穿上了他送的一身戎裝披掛,既威風又瀟灑。
「兄弟為何來了?」孟德轉頭看了一眼作雍容扮相的蕭玲瓏,低笑道,「莫非來提親?」
「哪裡,是有正事。」
這時王稟抱拳道:「諸位頭領好漢,王某今日有一要事同諸位相商!」
「請都統示下。」眾人都站了起來與王稟還禮。
楚天涯看到,站在黑臉焦文通與美男子薛玉中間的,正是那個穿一身醒目大紅袍的男子。看他身裁,比薛玉略高比焦文通略矮,一張古銅色的四方國字臉,眼神炯然飛眉入鬢,高鼻厚唇虯髯深重,生就了一副大氣慷慨的面相。
但下一秒楚天涯看到,他對王稟抱拳時只是伸出了一隻右手拳,在他身邊有個嘍囉似的年輕小子湊了一掌拍上他的拳頭,才合成了一記抱拳禮!
「大紅袍關山,居然是獨臂?!」楚天涯不禁驚詫!
這時蕭玲瓏上了前去,像是一個外出淘氣撒嬌的小女兒回家見到了父母,笑嘻嘻的抱拳道:「大哥,我回來了!——二哥,想我沒有?」
「呵呵!」七星山眾好漢都大笑,焦文通的聲音則是最為響亮。
這時,大紅袍關山抬起右手一指楚天涯,「這位青年才俊,便是令某如雷貫耳的楚天涯、楚英雄麼?」
「大哥,是他沒錯。」白詡走上前來,大冬天的寒風徹骨他仍是搖著那柄黑面鐵骨扇,微笑道,「大哥且看他與小妹,是否真的十分般配?」
「四哥,你胡說什麼?」蕭玲瓏頓時杏眼圓瞪,「幾日不打,你便要上房揭瓦了麼?」
「哈哈!」眾人都笑成了一片。
楚天涯微笑上前,對大紅袍關山拱手拜了一拜,「小生楚天涯見過關寨主!」
「久仰!」關山出拳,嘍囉附掌,仍是這般對楚天涯回了一禮。他雙眼如炬的上下打量了楚天涯一眼,哈哈的大笑,「沒錯,果然是才豐俊逸、卓爾不凡!怪不得能讓我這眼高於頂的小妹,也一見傾心!」
「大哥……你也忒般胡說?」蕭玲瓏苦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們都合起來欺負我嗎?」
「哈哈!」關山爽朗的大笑,「楚兄弟請坐——既然王都統將楚兄弟與蕭郡主都一併請了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如今官軍、西山與太行的諸路首腦與頭領都已到齊,濟濟一堂,不如先公後私,且先聽聽王都統有何見教?」
「好,那老夫就直言不諱了。」王稟也坐了下來,深皺眉頭的環視了在座的十多位山寨首領,心中不免有些躑踷:這讓我,如何說得出口?
正在這時,楚天涯站起了身來,「不如,還是我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