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03
離開耶律余睹的房間時,楚天涯感覺後背一陣陣涼意,原來汗水早已是濕了衣襟。
耶律余睹不笨,童貫更是人精,要夾在這兩個人之間用計,無異於是與虎謀皮。方纔的每一個瞬間,耶律余睹都有可能隨時發作,將楚天涯一刀砍死。若是如此,他只需要對童貫說,此人無禮趁我熟睡了闖宮意圖不軌,便大可以搪塞過去。童貫也只會忍氣吞生,不與追查。
所以,剛才要說是不害怕,那才當真是騙人的鬼話。就在和耶律余睹的交談的每一瞬間,楚天涯便感覺是如履薄冰,精神高度緊張,大腦超速運轉,完全可以用絞盡腦汁來形容。現在稍稍放鬆下來,本就病體未癒的他,竟有一點虛脫疲累之感。
出門時,在門口站崗的那兩名女真軍士,看著楚天涯安然無恙的走出來甚是詫異,不約而同的心中想道:奇怪,他如此膽大妄為的衝撞了耶律余睹,竟然一點事情也沒有?這可真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
楚天涯也左右看了這二人一眼,冷笑一聲昂然而去。
這些個女真人,最近沒少耀武揚威的囂張放肆,更沒少糟賤摘星樓裡的女子。此刻在楚天涯眼裡,他們便已是死人。
有恩必還有仇必報,殺伐必果斷!——在楚天涯的意識裡,既然是真正的仇人那便不值得寬恕與憐憫,就連呼吸也都是錯,更何況他們剛才還十分囂張的,拿刀架在了楚天涯的脖子上!
再者,在這關鍵的時候,如果能多殺一兩個女真隨從,就能多削除一分耶律余睹身邊的羽翼,為將來成事增一分勝算。
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回到自己的房間,王荀正在那裡焦急的走來走去。看到楚天涯進屋,他急切的迎上去,關切的道:「兄弟,你沒事吧?看你臉色都一片慘白了——可曾是與耶律余睹動手搏鬥過?」
「雖未動手,勝似搏鬥!」楚天涯癱坐了下來,苦笑,「唇槍舌戰的較量了一番,暫時不分高下!」
「那兩個女子,可曾是救下了?」
「自然是救下了。」楚天涯疲憊不堪的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閉目冥思。
「那敢情好!」王荀吁了一口氣,卻又憂心忡忡的道,「兄弟,你說這摘星樓裡有三十個女子。咱們救了一兩個,卻救不了全部;救得了她們一時,也救不得她們一世啊!」
「怎麼,同情心氾濫了?」楚天涯睜開眼睛笑道,「普天之下,還有更多比她們還要苦命的人呢!」
「沒錯,整個世道就是個混沌玩藝兒!」王荀忿忿的道,「早些年我與父親追隨童太師前往江南平叛,看到那裡好多戶百姓人家,因為花石綱之禍和方臘作亂而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因為飢餓,百姓們竟然易子而食……他們,可比這些女子還要更加淒慘!——我估計,如果女真南下入侵,其毒害比之花石綱與方臘之亂,還要厲害百倍不止!」
「所以,咱們只能見一個,救一個。但求盡心盡力,做到問心無愧。」楚天涯輕輕的歎息了一聲,說道,「女真南侵,已是必然,誰也改變了這個趨勢。一但戰事打響,咱們這些微末小卒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眼下,如果能護守太原城池不失、保得一城百姓免受荼毒,已是我們努力的極限!」
「嗯!」王荀重重的點頭,「現在我們的一切努力,全是為了護太原、救百姓。兄弟,方纔你與耶律余睹談了許久,都說些什麼了?可曾探出話風,知道女真人何時南下出兵了麼?」
楚天涯沒有回答他,卻是轉頭側目看著他,「王大哥,你膽大麼?」
「為什麼這麼問?」王荀好奇的道,「某雖不才,好歹是勝捷軍先鋒。衝鋒陷陣這麼多年,單沒怕過死!」
「那我要是請你去做一件,比死還可怕的事情呢?」楚天涯說道。
「你說什麼?」王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突然一驚,湊到近前來,「你不會是想……讓我去殺童太師吧?我早就說過了,此等事情,我幹不出來!」
「放心,不是。」楚天涯微然的笑了一笑,「不過,這件事情風險較大。如果失敗或是洩露,可能會比死了還要難受!」
「你就說吧,究竟讓我幹什麼?」王荀聽說不是讓他殺童貫,反倒是吁了一口氣。
「不忙急。」楚天涯微然一笑,「等耶律余睹沉不住氣了主動來找我時,我自然會告訴你。」
「大哥面前你也賣關子啊?」王荀果然急了,「說,快說,你倒是告訴我啊!」
楚天涯呵呵的笑,「困了,睡覺!」
王荀這心裡就跟爪撓似的,好不難受。但楚天涯眼睛一閉就躺下了睡了,他著急也是無奈,只得吹了燈,在另一張床上躺了下來。
二人睡下約摸有一兩個時辰,已是夜半三更了,突然聽得門被拍響,「楚天涯,你給我出來!」
二人被驚醒,一聽聲音,是耶律余睹。
「這廝發什麼鳥瘋,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王荀就在那裡罵咧。
楚天涯卻是心頭大喜,急忙起床穿衣,「來了、來了!」
打開門,看到耶律余睹穿戴整齊,獨自一人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對楚天涯道,「跟我出去走走。」
「現在?」
「廢話!」
楚天涯笑了一笑,便拉上了門,跟耶律余睹往樓下走。門口護衛的女真軍士要跟來,耶律余睹沒好氣的將他們喝斥了回去,一個隨從也沒有帶。
二人出了摘星樓,唐明大街上已是大半漆黑。只有幾處妓院與做消夜的小攤,仍是亮著燈籠。
耶律余睹出了門也不說話,逕直朝前,就往空闊人少沒燈火的地方走。
楚天涯心中暗暗算計:這廝不會是想殺我滅口吧?
「放心,我要殺你,輕而易舉。犯不著如此費勁。」耶律余睹彷彿是聽到了楚天涯的心聲。
楚天涯先是略微一驚,隨後便笑了,「貴使果然是心細如髮,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你。」
此時二人已經走到了石拱橋上。耶律余睹四下觀望,並無一個雜人。他這才將楚天涯拉到了身側挨著,壓低了聲音道:「我若當真要殺童貫,如何下手?又如何脫身?」
楚天涯心中一激動:上鉤了!
見楚天涯半未馬上作答,耶律余睹又道:「以你的心機,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吧?你既然是勝捷軍中的將校,又是太原本地人,一切熟門熟路。我若要成事,少不得要你幫忙。但是……我至今仍是無法相信你,總感覺你是在詐我,利用我幫你殺童貫——你告訴我,你為何處心積慮要童貫死?」
「因為他害死了我爹!」楚天涯不假思索的就脫口而出,心中卻道:楚老爺子,你在天之靈就原諒我吧,阿門!
「什麼?」耶律余睹略微一驚,「究竟怎麼回事?」
「這些全都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我爹也曾是個讀書人,當初若非是因為得罪了童貫,早該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後來為了躲避童貫,迫於無奈只好隱姓埋名來了太原,做了一位籍籍無名的教書先生。」楚天涯將心中早已想好的一番謊話,對他說道,「後來童貫率軍來了太原,我爹見到了往日仇人終日氣憤交加卻又無可奈何,終於有一天活活給氣死了。所以,童貫雖未親手殺了我爹,卻是我的殺父仇人,也是害我楚家衰敗淪落的仇人。我承認,我想要殺他是存有私心。但,更多的是為了我自己的前程著想。這就是實話,你愛信不信!」
楚天涯這套謊話編得巧妙且模糊。童貫一生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數,哪裡會記得會有個「隱姓埋名」的仇家在太原?就算是當面對質,楚天涯也能自圓其說。
耶律余睹聽完後,似是琢磨了片刻,實在是看不出哪裡有什麼破綻,這才謹慎的點了點頭,「我便姑且相信你這番話是真的——但,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是在真心助我?」
「很簡單。我布下一條計策,必能助你殺了童貫,並全身而退。」楚天涯轉過頭來,星眸湛亮的看著耶律余睹,說道,「設計陷害王侯君長,豈同兒戲?如果我是在誆騙你,豈非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要你我二人合謀一同殺了童貫,我便也斷絕了南國的歸路,只能隨你北上投效女真。這可否也算是,我納獻給貴使的投名狀了?」
「好,那你說,如何下手?」耶律余睹將牙一咬,問道。
「童貫身居高位手掌兵權,隨身都帶有鐵甲護衛,並且自身武藝高強。要殺他,並不容易。不管是在太原城中、廣陽王府或是摘星樓、軍隊裡,都不可動手。否則,就算能殺了他,我們也無法脫身。」楚天涯將聲音壓得極低,在耶律余睹耳邊說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童貫誘到城外,在郊野殺之!然後割了他的人頭帶上,狂奔北去!等到勝捷軍的人發覺再要來追殺,都已是追不上了!」
「那如何將他誘出城外?」耶律余睹問道。
「太師不是對你百般奉誠,唯恐招呼不周麼?」楚天涯冷冷的一笑,說道,「你就跟他說,兩日後邀他到城外的太行山麓一起射獵,同時也在那裡磋商兩國國事。他必不生疑,欣然前往!」
「那要是他帶上三五千鐵騎同往圍獵,我如何下手、如何脫身?」耶律余睹的心思倒是稹密。
「三五千鐵騎,總不會全都片刻不離的跟在他左右。」楚天涯說道,「尤其是跨馬疾馳追射獵物之時,童貫總有落單的時候。以耶律將軍之神勇,不是只需要一箭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射殺麼?一但事成,咱們便割下人頭奮蹄狂奔!」
「這很冒險啊!……」耶律余睹絲絲的吸著涼氣。
「我定會全力安排妥當,方便你來下手。到時,就算是有驚也必然是無險。」楚天涯自信滿滿的微然一笑,「再者,自古皆是富貴險中求;眼下將軍為了自己的性命與前程,冒一點風險又打什麼緊?」
耶律余睹雙眼瞪得如同銅鈴,緊咬牙關的點了點頭,「看來我已是別無選擇。對於童貫已然竊取軍機暗中佈防之事,我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話說回來,殺一兩個南國閹豎,也無甚打緊!只要不誤了金國南下的軍事大計,我就是殺了你們的道君皇帝,回去也只有賞賜沒有責罰!」
「誠如此理。」楚天涯微微一笑,「男人大丈夫,殺伐必果斷,否則何以斬立功勳出人頭第?——貴使還在猶豫什麼?我還等著報了家仇,與貴使一同北投女真、飛黃騰達呢!」
「那你定要安排妥當!」耶律余睹深吸了一口氣,拍在了楚天涯的肩膀上,「莫要讓我失望!」
楚天涯的嘴角略微一揚,笑得意味深長。
「放心,我一定不會讓貴使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