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18
傍晚時分楚天涯與王荀一起回都統府交了差事,本待要正式拜師王稟,恰巧他不在府中,於是楚天涯便回家去。都統府的規矩要比廣陽郡王府的嚴厲許多,禁止軍漢隨意出入,更不許夜不歸宿擾民胡為。好在此前楚天涯已經在王稟那裡討了准令,因此把守府門的軍士也沒有為難楚天涯,放他自由出入。
楚天涯到家時何伯已經準備好了晚飯,昨日還有許多未吃完的佳餚美酒,老少二人飽餐了一頓總算收拾乾淨。稍後楚天涯便說要去往富興客棧找蕭玲瓏。
何伯一聽說這事就嘿嘿的怪笑,「對,少爺該去。打鐵就得趁熱!」
「何伯你想到哪裡去了。」楚天涯笑道,「我是找她有正事?」
「孤男寡女的到了一起,還能有什麼事?」何伯似開玩笑似當真的道,「放著終身大事這麼重要的正事不辦,少爺卻要與那潑辣的郡主小娘子,閒扯一些什麼呢?」
楚天涯想了一想,說道:「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如果能說,少爺便說給老頭子聽一聽。興許,老頭子能給少爺參詳參詳。」何伯說道,「當然,如果事關重大,少爺還是別對老頭子說的好,就當我從沒問過。」
楚天涯笑了一笑,說道:「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何伯待我如同親生,我又怎會對你老人家有所隱瞞?事情,是這樣的……」
楚天涯,便將預謀刺殺童貫、奪取兵權之事,對何伯說了。
何伯果然十分沉得住氣,聽完這番「驚天動地」的計劃之後,就像是聽了一段波瀾不驚平淡無奇的評書,反應十分冷淡。他說道:「天底下想殺童貫的人,何止千萬?少爺有這想法,倒是不奇怪。只不過,實施起來卻未必容易。」
「表面看來,倒是容易。」楚天涯道,「我知道童貫身邊守衛森嚴,他自己也身手不弱。但是,我現在已是王稟的親隨,要接近他並不困難。」
「單要取他性命,確實是容易。」何伯甚是不屑的冷笑了一聲,說道,「就憑廣陽郡王府的那幾堵殘垣斷壁和一群土雞瓦犬似的守衛,攔得住誰呢?難的是,殺了童貫,馬上就會有張貫、李貫頂上他的空缺。這滿天下的亂臣賊子,又豈是殺得盡的?——不過眼下就事論事,要殺童貫是不難。難的是,他一死,勝捷軍必亂。軍隊若亂,大事不妙。興許不等女真人打來,太原已經是一塌糊塗。所以,殺童一事,還是謹慎為妙。至少,也要解決了在殺掉童貫之後,如何安撫與接掌軍隊的事宜,才算可行。」
「我也是正是出於這一原因,才有所顧慮。」楚天涯皺眉道,「童貫帶兵多年,眼下這支勝捷軍又是他的親勳,軍中將校多是他的心腹。就連忠肝義膽一心報國的王稟,明知童貫是禍國奸臣,卻連私下裡都不肯對他有半點不敬。可見,童貫在勝捷軍中的威望,已是無人可及。因此我擔心童貫如果遇刺,便真會如何伯所說——軍隊失控,局面反而比童貫活著的時候更加不可收拾。」
「所以,還是要深思熟慮啊!」何伯讚許的點頭微笑,「看來老頭子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少爺心智聰慧思慮周全,定能處理好童貫的問題。老頭子只有一條建議可說,那就是——童貫該死、可殺,但必須殺得理直氣壯、順天應人。可別徒逞一時之快,惹了一身麻煩不說還壞了大局。」
楚天涯苦笑,「我何嘗不想解氣又在理的弄死這丟醜賣國的閹豎?但說得容易,做起來可是真難哪!首先他大權在握,軍中將校又都奉他為尊……看來要殺童貫,非但是個體力活,還得是個技術活啊!」
「呵呵,這話有意思。」何伯笑道,「沒錯,真要取他狗命,也就只是一頓殺雞屠狗的力氣活;但這『技術活』可就只能靠少爺自行斟酌與操持了,老頭子也是愛莫能助。」
楚天涯鬱悶的拍了拍腦殼,「我得仔細想想……時間緊迫啊!我甚至都還沒見過童貫!」
「不著急,慢慢來。」何伯那雙渾濁的老眼裡又閃爍出湛亮的精光來,饒有深意的道,「憑少爺的過人才智,肯定能想到辦法。」
楚天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是隱隱泛寒,尋思道:他這分明是話中有話,彷彿是在暗指「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楚天涯。他在楚家呆了這麼多年,可以說是看著楚天涯長大的,還能不解他麼?……這個何伯,真是條人精啊!
「少爺快去會會那個蕭郡主吧!」何伯又嘿嘿的怪笑起來,「那個小娘子,當真不錯。若有半點機會,少爺也不可放過啊……再不如,叫老頭子替你將她擄來,先洞房再拜堂,說不定她就死心塌地了,嘿嘿!」
「蕭玲瓏罵得沒錯,伯何你還真是個沒羞沒臊的老不正經!」楚天涯樂得大笑了幾聲,出門而去。
何伯依舊坐在了後院的拱門石階上,看著楚天涯遠去的背影悄然的歎息了一聲,自語道:「一夜之間,判若兩人……楚老爺,你泉下有知可否托夢告訴老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楚天涯到了富興客棧找到蕭玲瓏所在的客房,便看到門口立著那兩尊奇形怪狀的金剛,阿達與阿奴。
「你家主人呢?」楚天涯問道。
「睡了。」大個子阿奴面無表情的答道。
「這麼早?」楚天涯納悶的道,「我找她有事商量,二位可否通傳?」
「不可以。」矮個子阿達回答得乾淨利落。
楚天涯皺了皺眉頭,看這兩個僕人都是油鹽不進的模樣也就懶得廢話了,便準備走。
這時裡屋傳來蕭玲瓏的聲音,「讓他進來。」
阿達與阿奴便左右分開讓出了一條道,「請進。」
楚天涯搖頭笑了笑,便準備去推門。剛伸出手時,手腕卻被矮個子阿達抓住了,他咬牙低聲道:「昨夜可是你欺負了我家主人?」
楚天涯不由得驚了一驚,這瘦小個子阿達的動作非但是快如閃電,手勁也是大得驚人,居然捏得他骨頭都生疼。
「說。」阿奴也沉聲低問。
「你們覺得,有這可能嗎?」楚天涯左右看了看這兩個怪僕,說道,「我要是欺負了她,現在還敢來?」
二人都怔了一怔,阿達便鬆開了手。然後,他二人就像是泥胎菩薩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看楚天涯一眼了。
楚天涯無所謂的笑了一笑,推門進了房間。
房內點著油燈,略有一點昏暗。進門後有個擺放桌椅用來待客的過間,中間隔了一層珠簾裡面才是臥室和床。床頭擺放著蕭玲瓏的衣物、床上又拉著闈帳,可見她真是睡了。
「方便談談麼?」楚天涯站在了門簾邊問道。
「有事就說,閒聊便免了……咳!」蕭玲瓏居然咳嗽起來。
「你還真是著涼了啊?」楚天涯說道,「那算了,你好生歇息吧,等你病好我再來拜訪。」
「你這男人怎麼如此拖泥帶水?有事便說!」蕭玲瓏不耐煩的道,說完了又是連著咳嗽了幾聲。
「我來找你是為商量機密要事,惟恐隔牆有耳。」楚天涯淡然道,「所以,還是等你病癒之後,咱們當面低語輕談的比較好。
蕭玲瓏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是機密大事,不可耽誤。罷了,你進來,搬張凳子坐到床頭。」
「蕭郡主果然識得輕重大體,那我便無禮冒犯了。」楚天涯使走了進來,搬了一張小圓凳側身坐在了她床邊,低聲道:「那我便說了——我想殺了童貫!」
「那你便殺去唄!何老爺子一身非凡的本事,這點小事還難得到他?」蕭玲瓏躺在闈帳裡說道。
「事情沒那麼簡單。所以我才想跟你談一談。」楚天涯說道,「真要取他性命,倒是不難。問題是他如果不明不白的就這麼死了,軍隊肯定會亂,朝廷也要追查。興許不等金兵南下,太原已是亂成了一鍋粥。那樣豈非是適得其反?」
「這話耳熟,我彷彿聽白四哥說起過。」蕭玲瓏說道,「薛三哥私自下山,就為行刺童貫而來。結果回山之後,他被白四哥好一陣說道。其中,就提到了這樣的道理。可見,童貫這該死的奸賊,還的確不是隨便能殺的!」
「算起來,童貫也應該是蕭郡主的徹骨仇人吧?」楚天涯道,「宋金聯合攻遼,正是他帶的兵。」
「明知故問!」蕭玲瓏憤然的悶哼一聲,馬上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好,你別激動。」楚天涯忙道,「不如還是等你病好了,我們再談吧?」
「區區風寒,死不了人,也輪不到你來憐香惜玉。」蕭玲瓏漠然道,「大哥命我前來與你接洽聯合抗金之事,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私人理由,我也不會怠慢了正事——別說廢話了,你就直說吧!你想讓我七星寨做些什麼?」
楚天涯皺了皺眉頭,「原本我是想委託你幫我聯繫薛玉,請他下山來和我一起商量收拾童貫的事情。但聽你剛才說他回山之後都被責罵了,那便罷了。」
「奇怪。薛三哥的本事雖是不差,但你身邊不是有個現成的何伯嗎,又何須勞動薛三哥下山?」蕭玲瓏問道。
「種種原因剛才我們也說了,對童貫,不可以施以暗殺。」楚天涯說道,「但薛玉當初曾經是大名府兵馬鈐轄;對於童貫在河北督軍時的種種罪狀,他是知道的。所以我想,如果薛玉能出來指證童貫並將他的事情公之於眾,能否讓童貫喪失他在勝捷軍裡的威信、並引起太原百姓對他的憤恨,從而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呢?——當然,我這也是黔驢技窮了沒有法子的笨法子;好像,也不是太行得通。」
「原本我還以為你有點小聰明;現在看來,你的確是笨得可以……咳、咳!」蕭玲瓏咳得厲害,也沒忘了冷嘲熱諷。
楚天涯笑道:「那就請郡主殿下指點一二?」
「我沒什麼可指點你的。陰謀詭計,不正是你們南人的專長麼?」蕭玲瓏說道,「據我所知,薛三哥知道的那些所謂『童貫的罪狀』,還都是你教給他的說辭,他又哪裡當真知道什麼童貫的秘密?再者說了,就算薛三哥當真知道,又有誰信他一個太行巨寇的話?還有,你以為童貫的事情,勝捷軍裡的人就真的不知道嗎?大多數的人還不是敢怒不敢言、或是習以為常、甚至是一丘之貉了?」
「哎……所以我說,這招很有可能是行不通的。」楚天涯撓著頭苦笑,「時間太緊了!我這一時,是當真想不到什麼好法子。於是我轉念一想,貴寨既然派了蕭郡主前來,想必正是因為蕭郡主機敏過人智謀百出。所以,我才厚顏前來討教一二嘛!」
「咳……你拍馬屁的功夫,當真是不怎麼樣。」蕭玲瓏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話雖如此,可是楚天涯分明聽出,她的話語已經不似剛才那樣冷漠和刻薄了,其中甚至還夾雜了一絲笑意。
還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哪!——楚天涯心中暗自好笑,便對蕭玲瓏道:「不知蕭郡主,可有妙計賜教?」
「妙計談不上,但有一件事情我卻是旁觀者清。」蕭玲瓏說道,「既然童貫手握大權又在勝捷軍裡威望極高,那麼,無論是軍民百姓還是各山各寨的江湖好漢都不好對他下手——但是,他如果死在了另一種人的手裡,卻未嘗不是一件極妙的事情!」
「一語點醒夢中人!」楚天涯頓時宛如醍醐灌頂,大喜的一拍膝蓋,忘形之下忍不住飆出了一句,以前在警隊裡常說的一句口頭禪——
「蕭郡主,我真是愛死你了!」
「……你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