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10
楚天涯與馬擴,在這酒桌邊細談了約有兩個多時辰,直到夜都深了酒饌也換了三茬兒,馬擴終於醉倒,趴在了酒桌上。
楚天涯長吁了一口氣,感覺喉嚨都要乾啞了。他自己也喝下了不少的酒,但一直很有節制的控制著,沒有像馬擴那樣放肆豪飲。再者,這時的酒水是未經蒸餾的釀造酒,度數並不高,在楚天涯喝來就像是喝啤酒一般,因此醉得很慢,此時仍是十分清醒。
看著醉倒在酒桌上的馬擴,楚天涯細細的尋思,將當前的思路仔細的理順。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他覺得自己此刻的思維反而更加敏銳且清晰,連平常許多想不通、猜不透的問題,也豁然開朗。
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理由,興許是常年從事刑偵工作培養出來的一種直覺,楚天涯從一開始就覺得這個馬擴,與大宋官場上一般的庸俗之輩不盡相同。事實證明,馬擴的確是一個挺有正義感,也有報國心的將軍。雖然他是童貫比較信任的人,但並沒有完全被同化污染,還保留著一名軍人該有的血性與使命感。
這很難得。
話雖如此,但其實楚天涯也是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醫了。自己在官場、軍隊裡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關係與背景,又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盤算與經營,因此只能賭!——賭了不一定贏,不賭一定沒機會,楚天涯就是這樣一個心態。
現在看來,這次將賭注押在馬擴的身上,似乎兆頭不錯。方才在酒精的作用之下,馬擴對楚天涯的防備之心漸漸鬆懈,然後酒後吐真言,說出了許多心底話。原來,雖然童貫對他有知遇提攜之恩,但馬擴對童貫的許多做法,也是不大認同的。
尤其是這一次面臨金國的重大軍事威脅時,童貫這一名鎮邊元帥所表現出來的天真不作為與膽懦自私,讓馬擴這位熱血軍人大為反感。
原來,童貫派馬擴去金營的目的,除了洽談交接州縣的公事、刺探金兵的實際動向,另有一個重要的使命,就是代童貫向金國元帥完顏宗翰行賄,請他吩咐金國派往大宋的使臣,對大宋進言說童貫本人,在「宋金聯盟征討遼國」的過程當中、以及在兩國邦交當中,所發揮的「巨大作用」及其不可取代的重要性。
究其原因,是因為童貫雖然在「收復燕京」之後被封為王,但此前他也在朝廷黨爭中敗北,因此被擱置冷藏了較長一段時間,剛剛才鹹魚翻身的重新走馬上任,擔綱大宋的北面防禦與對金國的外交。如果有金國這個一向強勢、令大宋朝廷上下都十分敬畏的「盟友」,能替童貫在大宋官家面前講幾句好話,那無疑將大大的穩固童貫的當前地位,並獲得極大的賞賜與好處。
聽說了這些後,楚天涯適時以言語來激馬擴,說大敵當前國難當頭,童貫非但對虎狼般的女真人抱著天真的幻想,一廂情願的相信他們不會撕毀和盟約定南下侵略,還癡心妄想的要利用對方,替自己謀福利——這種既傻又天真還不嫌丟人的事情,估計也就只有童貫能幹得出來了。
酒後顯露本性的馬擴終於怒了,對童貫的此番行為很是鄙夷的謾罵起來。
童貫這樣只顧一己之私而棄國家朝廷與天下人於不顧,但凡是有半點良知的宋人,也會對他恨之入骨!也就難怪馬擴會極度的反感了。
罵了一通後,馬擴更是苦惱,因為軍令如山不得不從,童貫一向又待馬擴不薄,因此他敢怒不敢言,只能私下生悶氣!
此時楚天涯感慨萬分:只能說蒼天有眼,讓我這一把賭得不算輸!如果馬擴可以爭取,那麼到想要贏得一些兵馬來助守太原,就不會只是幻想!
但僅有一個馬擴,還遠遠不夠。雖然他是童貫的心腹,但畢竟只是個近似於文職的都監,手下並沒有直接掌控兵權。如今,必須要好好把握馬擴這一點,尋求更大的幫助!
楚天涯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名地下黨,在孤軍奮戰的進行敵後工作。時時如履薄冰,處處險相環生。偏偏金國人又不會給他太多的時間來周旋經營,眼看便要泰山壓頂的攻打過來!
時間十分緊迫!
夜已深,楚天涯叫來店小二結算飯錢,又讓他給安排了兩個房間,今晚便與馬擴在這裡住宿一晚。太原城中不認識楚天涯的人可算是少,小二見他今日出手如此闊綽大方,必是宴請的貴客。於是問道,要不要叫幾名妓子來服侍春霄?
楚天涯不由得一怔,心想我倒是掃過黃,親自嫖宿這樣的事情還真沒幹過。不過眼下的大宋有這些的靡靡之風,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狎妓嫖宿就像是聽曲遊玩一般,非但不羞恥,還引為一種風流時尚。許多大宋有名的詩人辭人,他們的傳世詩篇還就是在妓院裡寫出來的,字裡行間都流露出芳菲誘艷之色。
「給這位軍爺安排兩個好貨色,定要服侍好了。否則,我拆了你的黑店!」楚天涯沒忘了「太保」應有的本色,帶著唬詐的如此吩咐,「我便不要了,今日累乏只要歇息。」
小二收了賞錢,美滋滋的就去安排了。不久二人都各自進了房間,這時楚天涯的酒勁開始發作,一頭倒在床上,就將要昏昏睡去。
半夢半醒之間,突然聽聞隔壁房間裡傳來怒聲喝斥:「誰叫你們來的?滾出去!」
隨即就是摔打東西的聲音與兩名女子的驚叫,馬上又是奪門而逃、腳步倉皇。
楚天涯不禁愣了一愣:難道馬擴還不近女色?
「啪」的一聲,隔壁的門摔得一聲重響,然後楚天涯的房門也被人敲響了,聽得馬擴在外面道:「我且回營歇息,你自風流快活吧!今日之事,不得對任何人講。明日,我再尋你問話。」
說罷,馬擴也不等楚天涯出來回話,大步就走了。
楚天涯坐在床上,著實愣了愣神:看來這個馬擴,的確與大宋一般的庸官俗吏們不同……
夜已極深,楚天涯酒勁上湧熬不過倦意,一頭撲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醒來已不知何時,只聽到窗外的街市上已是人聲嘈雜一片熱鬧。楚天涯朦朧的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感覺頭還有點疼,這才知道大宋時的酒雖是入口容易,後勁卻是十足。喝得多了也是難受的。
「少爺,你醒了?」驀然身側傳來一個聲音,嚇了楚天涯一跳。
側目一看,何伯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房間裡,正拿著一條熱毛巾往床邊走來。
「何伯你……什麼時候來的?」楚天涯回過神來吁了一口氣,暗道昨天真是喝太多了,警惕性大大下降。要是就這樣一覺睡死被人割了腦袋,還不知道怎麼死的!
「早上來的。」何伯遞上熱毛巾示意楚天涯擦臉,說道,「老朽見少帥睡得深沉便沒有打擾。」
楚天涯下了床來洗臉,問何伯有什麼事情?
何伯道:「家裡來了客人。兩男一女,兩個男的不認識,女的上次來過。」
「蕭玲瓏?」楚天涯的動作滯了一滯,「她有沒有說來幹什麼?」
「我一個下人,沒有多問。少爺還是自己回去問吧!」何伯說道,「不過看得出來,她身邊跟著的那兩個異族男子像是她的奴僕,而且武功極高!」
「武功極高的異族奴僕?」楚天涯眨了眨眼睛,點頭道,「我馬上回去。她來找我,應該是通傳太行義軍的消息。」
「少爺是準備與太行義軍聯合抗金嗎?」何伯問道。
楚天涯點了點頭,「大難臨頭,能多網羅幾個人,就能多一絲力量。只要是可以派上用場的,我都不會放棄。」
「少爺是想憑一己之力,救太原?」何伯語氣淡淡的道,「遼國百年江山尚且滅於金人之手,大宋數十萬禁軍不敢去攖女真鐵騎之鋒芒……少爺,非是老朽潑你冷水,你這樣做有幾成把握?」
「一成也沒有。」楚天涯皺了皺眉頭,說道,「說句實話,我都不知道我這樣做,意義何在。何伯肯定會認為我是蜉蚍撼大樹可笑不自量;但是如果我什麼都不去做或是獨自逃命苟且偷生,將來遲早有一天我的良知會告訴我,我根本就不配生為一個男人!」
何伯枯樹一般的臉皮輕微的顫了一顫,然後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少爺快回去吧,客人已經等了許久了。」
楚天涯也沒再多言,洗漱了一番收拾停當後,回了家裡。
蕭玲瓏果然已經在了,仍作當初見面時的一副男子文仕打扮,正背剪著手站在後院的一顆桂樹下,出神的看著頭頂綻放的桂花。
在她旁邊有兩個男子垂手而立,模樣十分謙恭。其中一個身材十分高大,滿頭零亂的黃髮根根如刺的賁張倒豎,滿臉的絡腮大鬍子也是枯黃的,體形異常粗壯肌肉|團團鼓起,個頭要是比身形高挑的蕭玲瓏還高了近一個頭。而且他一隻眼睛是瞎的,用一個斜掛的黑罩罩住,另一隻眼睛卻是大如銅鈴,其中凶光四射。
此人乍看一眼,就如同一頭威壯狂傲的雄獅!
另一名男子則是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個頭又矮又瘦,腰背還有一點佝僂,生得是細眉小眼貌不驚人。不過那一對三角小眼睛,裡面透出的眼神沒有一絲人的感情,就如同冰塊一樣的冷。出於職業的素養,楚天涯對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殺人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