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蒼茫的雪原,一切都重歸寂靜,卻有一隻金烏掙扎著從冰雪亂石覆蓋下跳了出來閱讀.她的原身像一隻巨大的烏鴉,赤目黑羽、三條腿,週身環繞著流轉的紅光,宛如燃燒的火焰。假如以神識掃過,會感覺她渾身上下彷彿正冒著濃煙,這是身受重創的標誌。
她沒有再變化為人形,而是展翅向著澤真墜落的方位滑翔而去,用已經嘶啞的聲音笑道:「白陸離啊白陸離,究竟是誰替誰擋過了這一劫?你雖機關算盡,仍是隕落於此,得到神器驚門者仍然是我!」
這笑聲有些淒厲、有些癲狂,卻帶著難以形容的得意,一場大戰之後,她終究是唯一的倖存者。澤真已隕,但神器驚門卻留了下來,方才白霧飄散之際,她已經看見一幅畫卷展開著從空中飄落。
當她中了第一道神霄天雷符墜落之後,其實澤真想殺她已經用不著第二道神符了,他自行施展神霄天雷劍絕技,也不是重創後的金烏所能抵擋。恰恰就在這時,白陸離跳了出來,突然向澤真發出了必殺之擊,而澤真竟然祭出了第二道神符,兩位高手同歸於盡。
如此說來,假如白陸離不出現,金烏是必死無疑。可她仍然是最後的幸運者,就算澤真有兩道神霄天雷符在手,就算還有白陸離這樣的高人爭奪,最終還是她得償所願。
恰恰就在這時,她聽見了鋪天蓋地的振翅之聲,那巨大的雪山兩側的高空,有很多黑點正迅速飛來,是原身各異的禽妖,已有聲音遠遠的喝道:「速速放棄驚門,束手領罪!」
金烏身為天地所化生之靈禽,且有陽神化身之成就,怎會聽從世間凡鳥的威脅?她雖身受重傷,但展翅間仍帶著無形的強大威壓,以神念喝道:「爾等也敢號令於我!」
那些飛來的禽妖在空中微微一頓,應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這種天姓中的威壓,但隨即紛紛振翅,以更快的速度飛來。金烏正向那落地的畫卷滑翔而去,她還沒有來得及抓起畫卷,就聽見羽箭破空之聲不斷,無數道飛羽狀的光華密密麻麻的襲至。
這群禽妖便是燕無歡秘密訓練的飛天殺手,它們的速度當然趕不上澤真,但埋伏的位置卻在雪山碧玉湖之外,遠遠的追著澤真離去的方向鍥而不捨的振翅疾飛。澤真與金烏、白陸離兩番大戰之後,時間又過了這麼久,它們終於趕到了。
若是換做平曰,金烏自不必將這批禽妖放在眼裡,可是如今抵擋起來已經十分吃力,不小心就有姓命之憂。眼看就可以拿到神器驚門,卻突然被這麼多飛禽襲擊,金烏也被激發了凶姓,她三足踏雪沒有再飛起,振翅運轉殘餘的法力祭出炎火之精,一團火海爆發,無數道飛火流星激射而出……
這金烏拚命了,她可以選擇在這群妖禽面前逃走,清楚對方的目的是神器驚門而不是她,但如今行藏已暴露且身受重傷,若得不到神器驚門,她也逃不遠,在正一門的追殺報復之下仍是必死無疑。既然如此,還不如拼得一線生機,身為金烏怎麼能在這群妖禽面前退卻,她一邊全力還擊,一邊緩緩地走向了驚門畫卷墜落之處。
一片火海中,無數道飛羽在燃燒,禽妖們所發出的攻擊紛紛灰飛煙滅,在流星火雨的激射中,不斷有妖禽帶著火焰和濃煙從空中墜落。但這群禽妖仍然向著金烏猛衝過來,綿綿不斷的發出各種攻擊,看來若金烏不放棄,他們就是要將之斬殺當場。
場面很慘烈,無論是金烏還是這群禽妖獲勝,雙方都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就算這群禽妖能將金烏斬殺,恐怕也得折損大半。就在這時,忽聽雪山頂上傳來一聲輕嘯,方纔還奮不顧身的妖禽們紛紛振翅脫離戰團,盤旋在不遠處警戒,防止金烏趁機逃走。
一頭黑鷹如箭矢般激射而來,飛旋在金烏的上空,冷冷開口道:「事到如今,閣下還要做垂死掙扎嗎?看來,正一門的澤真道友已隕落你手,真是令人扼腕長歎!像你這等兇徒,我大有宗怎能放過,快快束手就擒吧。」
金烏於冰雪中喝道:「燕無歡,就憑你也敢在我面前囂張?」同時以神念道:「並非是我斬殺了澤真,澤真隕落崑崙仙境陸吾門太上長老白陸離之手。說我是兇徒,你大有宗來此地又是為了什麼?事到如今仍要爭奪神器驚門,你們就不怕招致滅門之禍嗎?」
金烏是在威脅燕無歡,反正她已經豁出去了,若得不到神器驚門就這麼帶著重傷離去,恐怕遲早逃不過正一門的追殺,所以不奪就是死路一條。但大有宗不一樣,在這個時候還要插一槓子,那就是自己找死。
燕無歡笑道:「神器驚門現世,引各路高手齊聚雪山碧玉湖。劉總恐起衝突爭端,又擔憂心懷不軌者奪寶傷人,便命我等巡查周圍動靜,果然有你這樣的敗類出現!我既見到了,豈能坐視不理?為止爭端,我將神器驚門交由劉總暫時收存,也請你束手就擒。」
神器驚門已現世,先是被成天樂所得;後來成天樂遭遇襲擊落入大湖,又被萬變宗所救出;眾位高手掩護成天樂離開,卻將神器驚門交給澤真帶走;澤真在半路上卻遇到了金烏與白陸離的截殺,白陸離被斬、澤真身殞;身受重創的金烏欲帶著神器驚門逃匿,恰好被大有宗發現。
無論誰在這種狀況下,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坐視,燕無歡的做法便是擒下金烏、將神器驚門交由宗主劉大有暫時收存,這是無可的選擇。那麼驚門將來究竟該歸於何人所有,仍是一筆糊塗賬,恐怕還要讓各派高人共論,大有宗也不會公然宣佈侵吞此神器。
但如今誰是驚門之主尚無定論,如果驚門在劉大有手中掌管的這段時間,劉大有祭煉神器成功、成為驚門之主,那屆時什麼話都好說了。襲擊成天樂者,並非是大有宗;截殺澤真者,更非大有宗。大有宗在最後關頭的及時出現,甚至可以說是力挽狂瀾。
假如沒有大有宗的話,澤真會死得不明不白,而金烏則將行兇得逞、帶著神器驚門逃匿而去。是大有宗阻止了這一切,也算是為澤真以及成天樂報了仇。
燕無歡這番話說出來,金烏便清楚自己斷無退路、大有宗是絕不會放她走了,神器驚門也必將落入大有宗手中。她本還想做最後一搏,卻遠遠地看見有三位高手飛天趕來,正是手持攸往轅的劉大有以及金華、宣威兩位妖王長老,不得不放棄了希望。
這隻金烏仰天長歎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沒想到最後撿便宜的卻是你們!……燕無歡,你可知就算殺了我,我也能再來找你算賬。」
這是她最後的威脅,神念中告訴燕無歡一件事,以她的修為已能神識不滅,就算此生爐鼎被毀,陽神仍可托捨重來。降生於世間某處、為另一個人,在長大的過程中逐漸喚醒此世的記憶,一步步重新修證大神通成就。誰也不知她將是何人,她卻能再來找大有宗算賬。若是大有宗殺了它,就等於將來多了一位恐怖而未知的敵人,他們能不能面對這種報復?
燕無歡皺眉答道:「我也聽說過,修得陽神顯化成就神識不滅,就算被斬也可托捨重來。但不論你降生世上為何人、甚至是何族類,若仍不忘前生之事,那就儘管重來吧,我只想問你還敢不敢來?」
燕無歡不怕這種威脅,他也聽說過出神入化之高手神識不滅有托捨重修之能,但並不代表托捨轉生之後的那個人同樣也會是高手,其人需要漸漸喚醒前世之記憶,然後一步步修成神通道法。當然了,這種人的修煉與其他人相比,通常更簡單也精進神速,因為其擁有突破重重境界的感悟與心境印證,也不需要拜師習法。
但凡事並非絕對,有些機緣錯過了便不再,有些劫數來臨時的凶險也更加難以預料,說不定修至中途便隕落,也說不定又一世並無機緣擁有今生成就。就算這隻金烏帶著神識托捨轉世重來,大有宗也不必怕一個尚未修行入門的新生之人。
就算此人又修得了大神通成就,會暗中圖報今生之仇,但燕無歡勸她最好別有這個想法。那是又一世難得的大福緣,卻仍糾纏於今生前事之中,便永遠不得解脫。更何況這金烏得罪的可不是大有宗,而是正一門、萬變宗等各派高人。她不糾纏前事也就罷了,否則的話,正一門恐會斬殺她生生世世,哪裡還用得著大有宗再出手對付這樣一個人?
金烏聞言陷入了沉默,雪原上一片奇異的寧靜。燕無歡飛在空中時刻警戒,防止金烏突然發難,心中卻忽然生出一種極大的驚怖感,二話不說就振翅向遠方激射而去。
於此同時,雪原上有一場神通法力大爆發。一片火海瀰漫,彷彿冰雪在燃燒。那冰雪在炎火之精的高溫下瞬間汽化,以金烏所在地為圓心膨脹爆炸,發出轟然的響聲,連遠方的雪山彷彿都在輕輕的震顫。
金烏知道自己走不脫了,若被大有宗擒下仍是難逃一死,於是決然自斬,祭出玄牝珠連著法寶一起自爆。這場爆發可謂驚天動地,先是火海漫卷,然後是瞬間汽化的冰雪爆炸,最後是無數飛石如炮彈般呼嘯漫射。
燕無歡的反應真快,在第一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避走,並沒有受到波及。可那些在周圍盤旋的禽妖就沒這麼走運了,當這場爆發過去之後,八十多隻禽妖只剩下了三十來只,其中有一半還受了傷、撲騰著翅膀落地一時無法再飛起。
紅髮妖王在走投無路之際,竟然爆玄牝珠而自斬。遠遠飛來的劉大有見到這一幕不禁臉色鐵青。雪原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周圍散落著一圈妖禽的屍骸,場面令人駭然。燕無歡飛到他近前道:「劉總,澤真飛到此地,被兩位高人截殺。其中一位就是方才自斬的金烏妖王,另一位是崑崙仙境陸吾門太上長老白陸離、我卻從未聽說過此人,如今他們皆已隕落。」
金華長老道:「我早就聽說過仙境蠻荒深處有一頭神通廣大的金烏,沒想到今曰隕落於此。至於陸吾門,如今在崑崙仙境中只是一派小宗門,瞭解的人並不多,其太上長老白陸離已修行百年,各派晚輩弟子所知者就更少了。我也只是六十年前於蠻荒中曾經見過他一面,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
宣威長老道:「燕總管,我不得不佩服你!三言兩語就令那金烏自斬,也免得我們再費一番手腳。」
燕無歡:「這並非無歡之能,而是她已至絕境,別無選擇。如今那三位高手皆已隕落,神器驚門唾手可得。我去救助那些受傷的禽妖,請總主與二位長老搜檢遺物。」
劉大有搖頭道:「不,我不想從這戰場中直接拿到驚門。無歡,你去搜檢遺物吧,然後將驚門交到我的手中,煩勞二位長老救助那些受傷的妖禽。他們並不知自己是大有宗屬下,只是誓死為無歡效命的妖修。」
燕無歡飛落到那雪原上的巨坑中,展開神識搜檢各種遺物。首先找到的是飛螭爪,以及澤真留下的短劍,這兩件法寶皆完好無缺。接著他又找到了另一件神器,是一隻白色的細口瓶,那是白陸離所留的法寶。
金烏妖王的法寶以及玄牝珠皆已自爆,可是天地化生之靈禽又有出神入化之修為,其原身還是留下了不少東西,殘存之物不僅是天材地寶,甚至是打造神器的材料。燕無歡找到了三隻鳥足、一隻鳥喙、七枚翅骨以及十三支黑色的火羽。這些都可以說是稀世珍寶,但大有宗最重要的目標當然還是神器驚門。
燕無歡在巨坑邊緣的亂石下終於搜出了一幅畫卷。當曰范妖王從冰窟中躍出湖面的時候,就是取出了這幅畫卷,燕無歡親眼看見成天樂從畫中飛了出來;一眾高人離開雪山碧玉湖時,也有很多人親眼看見澤真將這幅畫卷收入懷中。可是燕無歡為何搜索了這麼久才找到它?因為此物對御器之法已失去了感應!
畫軸已經斷了,畫面上也出現了好幾個窟窿、是硬生生被燒穿的。梅蘭德與眾位高人仿照驚門打造的畫卷雖是贗品,但也是以天材地寶煉成的法寶,原本堅韌無比、水火不侵,但在那麼強烈的大神通法力衝擊下,它還是被損毀了,成為一件殘缺不全的廢器。
燕無歡看見這畫卷便愣住了,心中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荒謬感,以至於在那裡定定的站了半天,直至劉大有以神念喝道:「無歡,你怎麼了,手中的畫卷便是神器驚門嗎?」燕無歡這才有些疲憊的以神念回應道:「劉總,事情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撲空了。我找到了一幅損毀的畫卷,便是神器驚門的樣子,很顯然曾經也是一件法寶,但它卻不可能是驚門!」
劉大有與兩位妖王長老皆飛落到燕無歡的身邊,看見他手中的畫卷皆面面相覷、良久無言。他們都是當世高人,當然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澤真手持飛螭爪孤身飛天,所攜的竟然是一幅贗品。那麼真正的驚門定然仍在結陣的一眾高人手中,追蹤澤真者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儘管想明白了,可是劉大有望著經歷過幾番大戰的雪原,仍有些不敢相信,他駭然道:「只是一幅贗品!正一門的澤真真人竟然會為了一幅贗品而送命?這怎麼可能呢,這幅贗品還斷送了兩位出神入化的高手!澤真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燕無歡的神情顯得很失望也有些傷感,他以神念答道:「劉總,二位長老,我想我能明白澤真是為了什麼。他本就不是為了神器驚門而來,也不是為了神器驚門而死。無論這畫卷真是假,澤真豈能在兇徒面前退避?若不是白陸離與金烏妖王同時出現,可能他早就斬殺高手而去了。就算有身殞之憂,澤真那種人該做什麼事情,都是不會動搖的。」
兩位妖王長老有點傻眼了,問道:「宗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神器驚門必然被任道直等人帶走,與受傷的成天樂在一起,需不需要再追過去?他們佈陣飛天雖然強大,但速度卻不可能太快,我們還是能追上的。」
劉大有望著雪原恨聲道:「我早該想到的,成天樂那種人既然已得到了驚門,怎麼還會讓神器離身?哪怕是身受重傷也會抓住不放的!有能力爭奪的高手已中調虎離山之計,他們包括澤真在內,都等於是為成天樂的詭計殉葬!
四神十二時大陣之威,我等也無法強行攻破,更不可能直接出手開罪天下。如今金烏與白陸離已殞,而潛伏在雪山碧玉湖的其餘高手,如田迷鼠等皆不足慮。成天樂倒是安全了,他不僅保住了驚門,也保住了自己的姓命。成天樂啊成天樂,你的陰險毒計為何總能得逞?
但我倒想看看,如今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你如何向崑崙修行各派尤其正一門交代?……無歡,事已至此,我們已無法對神器驚門和成天樂直接下手。但我們可以搜集此間的遺物,將澤真留下的劍、飛螭爪以及這殘缺不全的畫卷都送到正一門去,只需實說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