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沖漠雖是鄉長,但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大家仍然習慣於叫他「大長老」,他是這裡的妖修實際上的領袖◎◎此地世代有妖修聚居,傳承已有千年,主事者被稱為大長老,負責帶領群妖祭拜傳說中的祖師,也相當於一個部落大祭司的身份。
武陵鄉的「黨政領導班子」,主要是給外人看的,有些必須的世俗事務當然也是由他們處理,在其位就司其職嘛!可是由於此地的特殊情況,平時需要操心的事實在有限,以他們的神通修為,有些日常事務也不算什麼煩勞。
另一方面,此地妖修間重大事務如何處置,自古以來都由長老會決定。長老會的成員自動產生,就是此地全體大成妖修,比如凌水芝前年玄牝大成後,就自然進了長老會。雲沖默擔任大長老已有近百年,當然了,他曾換了好幾個身份與名字,如今還是武陵鄉的鄉長呢。他也是此地如今修為最高者,已是一位脫胎換骨的妖王。
聽凌水芝如此說,雲鄉長仍面帶怒容道:「我早在兩年前就定了最合適的人,讓他先進黨委班子準備著,我可是一點私心都沒有。但那小子自己堅決不願意幹,而且去年還修為大成了!你們這些人又是能躲就躲,我總不能強逼誰吧?我本以為不會有什麼問題,結果還真有人跑到這裡來當書記,看樣子我們原先疏通的關係沒發揮作用啊。是我失算了,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
鄉政府秘書兼司機兼交通員江錦鱗插話道:「我雖不是長老會成員,但也看得清楚,其實這事也不能怪大長老啊。縣裡組織部門明明答應得好好的,讓我們當地再推選一位書記,結果突然派了一個王崇慶來。據說是市裡面領導的意見,居然莫名其妙盯上我們武陵鄉了。
那王崇慶就是想要個民族鄉黨政一把手的實職、在履歷上鍍鍍金,而恰好只有我們武陵鄉有實缺。這些年在大長老的帶領下,我們的決策從來就沒失誤過,比如當初確定民族成分、升村為鄉,都是英明之舉。但凡事畢竟有利有弊,有些麻煩我們也應該早就能想到。」
武陵鄉是一個民族自治鄉,想當初解放後確定民族劃分時,就由雲沖漠拍板決定。村子裡的全體妖修都報了白族。一方面從出身來看,他們確實很「白」;而另一方面,這個村子自古以來確實也有一些白族的生活習俗。事後看,這個決定是無比英明的,能夠享受不少經濟、文化、教育、衛生等方面的優惠或寬鬆政策。
後來也是雲沖漠拍板決定。向上級提出申請,此地由一個自然村升格為一個民族鄉。中國的民族自治地方有自治區、自治州、自治縣三級,而民族鄉是一個補充。少數民族聚居地域較小、人數較少之處,不宜建立民族自治地方的,可以建立民族鄉,雲大長老就是抓住了這條政策。
作為一個鄉,就有完整的基層政府職能了。很多事情都變得非常方便。舉一個小例子,給當地「新出生」的居民開准生證、上戶口、發身份證,武陵鄉自己就能辦了。但凡事有利有弊,比如雖然按規定鄉長、副鄉長等政府幹部要在當地少數民族公民中選拔擔任。但是黨委書記還是上級指派任命的。
武陵鄉的居民神通廣大,也自有辦法搞定一些事情,不會讓外來的普通人貿然闖入這裡,可如今出了點小紕漏。王崇慶跑到這裡來當書記了。而且此人也是一位白族幹部,他的父親是漢族人。母親是白族人,身份證上的民族填的是白族。這個任命倒不違反規定,但多少有些出乎武陵鄉眾人的意料。
這時,郵政所長兼文化站長兼小學、初中校長陳玄同說道:「孔琦那小子就曾經建議過,我們應該培養一批人去走上層路線,把縣裡要害部門的位置都佔住,最好也要佔據市裡面的領導位置。他說這樣武陵鄉就會清淨了,這也是我們應該走的發展路線。」
凌水芝嗤之以鼻道:「我們中能幹這些的總共才幾個人啊!有這份世間見知的妖修,誰會願意煩這種神,說這些話無聊不無聊?現在連個鄉書記都沒人願意頂上,還要選派人去縣裡、市裡當上領導,把天下都當成武陵鄉了嗎?他的腦袋是怎麼想的,話說得倒輕巧,他自己怎麼不幹啊?有能耐現在就回來,我們把那王崇慶打發走,讓他孔琦來當書記!」
副鄉長莫塵清冷笑道:「他哪裡屑於幹這個,人家眼光高得很呢,他說的這些人、這些事自己都看不上的,但是覺得別人應該去做。人家現在已經是名流了,研究的是社會時尚,據說如今海歸范都不流行了,又開始流行民國范。假如他回來了,還不是說那一套,武陵鄉應該怎樣、我們又應該怎麼做,然後拍拍屁股繼續找他自己的感覺去。」
雲鄉長開口道:「靳曉夜的匯報中提到,孔琦已經回來了,估計過兩天會到武陵鄉來的。他需要找感覺,大家既然清楚其習性,也不必計較什麼。」
金龍碧:「王崇慶這個人倒不是什麼問題,只是我們自己安排不周,把他打發走了也就得了。可是成天樂要來,盧家兄弟那點把戲卻是攔不住的。」
雲鄉長:「我們本來就沒想攔著成天樂,他想來,就讓他來吧;他想看,就讓他好好看個夠。他來看我們,我們也正要好好看看他。這位妖宗和他在世間創立的萬變宗,將來必然會與我們發生很重要的關係,我們如決斷就看其人了。眾位祖師爺千年前的遺訓,看來就要在如今這個時代應驗,武陵鄉也終將融入崑崙修行界。」
話剛說到這裡,屋中眾妖忽然聽見遠方傳來的、帶著法力的高亢哨音,雲鄉長沉聲道:「盧家兄弟發信號了,成天樂已經過橋。」
……
成天樂已經過了橋,但身後的橋卻斷了,他站在斷橋上回頭,聽見那顯然灌注了法力的哨音,並不清楚這是自己來到的信號,還以為是通知遠處的人這裡出事了呢。
過了不久,果然有人飛奔而來。橋已斷,他們就用滑索坐著大竹筐滑到了對岸。那筐可真大,一下子滑過去六個人,看來保留滑索是很有必要的,在索橋出問題的時候就是備用的交通手段。橋那邊的援救很快很及時,有人腰上繫著繩子從崖頂縋下去,經過一番折騰把掛在樹上的王書記和司機老李都弄了上去。
成天樂就在橋的另一端看著,這些人都是各種各樣的妖修,裝模作樣七手八腳的救人,當著他這個外來旅遊者的面,並沒有公然顯露甚麼神通。
那輛越野車落到深壑激流中,半漂在水面上被沖走。這條激流在深谷中拐了一個直角彎,濺起的浪花很大。站在橋上望去,越野車就像個火柴盒般被拋起撞在了山崖上,發出轟然之聲音,然後捲入白浪中消失不見。
人已經被救起,司機老李受了輕傷;王書記有幾處骨折也受到了驚嚇,人已經暈了過去。盧站長將王書記拍醒,在他耳邊喊道:「王書記,你受傷了,幸虧命大還沒有死!……我們是過索道去鄉衛生所治療,還是用車把你送回縣裡去住院?」
王書記有些神志不清的問道:「有車嗎?」
盧站長:「有車,馬車!在這條路上,跑得比汽車快。」
王書記:「回縣裡,回縣裡,趕緊去縣醫院!……然後去市裡,去市裡住院。」
已經有人給王書記做了簡單的包紮和斷骨固定,用樹枝弄了好幾個夾板將他綁了起來。盧站長從小樓旁的樹林裡牽出來一匹馬,又有人拉出來一輛車。這車帶篷,很乾淨也很精緻。那匹馬不情願的被套上了車,甩著鬃毛好像有點情緒。
盧站長則瞪了馬一眼,看樣子好像是用神念在暗中叮囑他什麼,大概是路上不要尥蹶子、趕緊把人送回去之類的話。
成天樂遠遠看見直想笑,因為剛才坐滑索過去的六個人中,分明有個人是馬妖,他跑進樹林裡不見了,再牽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匹渾身毛色油亮的黑馬。成天樂見過馬修煉成妖,比如吳燕青,早已超脫原身族類。讓一位已化為人形的馬妖再恢復原身去拉車,估計是不會很情願的。
盧白駕車,盧霧在車上照看兩名傷者,馬車很快就消失在山道上。這車跑得比方纔的越野車快多了,奔馳間平穩迅捷無比,不僅是因為輕車熟路,不愧是馬妖拉的車呀!
成天樂不禁暗歎一聲,這伙妖怪做的事情,想挑毛病有的是,但站在一名修士的角度想找茬的話,還真找不出來。他們就是當著成天樂這個「外鄉人」的面,將搞不清狀況誤闖妖怪窩的王書記當場送回了縣醫院,可一切又都發生的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