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把玉珮揀回家的時候,他老爹只有十五、六歲,再過十年樊師傅出生了,玉珮又成了他小時候的玩具,幸虧沒給弄壞了。直到改革開放之後,樊師傅才意識到這東西可能很值錢,於是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沒有繼續給小樊當玩具。
現在到了急需用錢之際,老樊從櫃子裡將玉珮翻了出來去了相王弄,那裡是全國的玉器交易與加工集散中心,托熟人問了好幾家店,倒是有不少想收購的,但最高出價只有三十萬。其實這個價格在內行人看來已經可以了,一枚來歷不明的玉珮主要還是根據材質與刀工定價,並不能確定是什麼珍貴的傳世古董。
假如是成天樂,當然清楚這枚玉珮的價值,但是收玉器的人卻不會這麼看。有人可能不太明白,玉器的年代是很難鑒別的,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塊石頭,哪怕動用高科技檢測手段,所確定的也是這塊石頭所形成的地質年代,隨便一塊石頭恐怕都有億萬年的歷史。
有來歷的玉器,可以看它出土時伴隨的其他器物或者文獻記載。而所謂的古玉,主要是看埋藏時留下的各種沁痕以及歷代收藏者把玩留下的手潤。如果這些痕跡都不明顯,就需要從材質、加工工藝、上面有無琢玉師的落款以及真偽方面鑒別。俗話說黃金有價玉無價,就是這個道理。
這枚玉珮的材質非常好,據說很接近羊脂的標準。上面沒有琢玉師的落款也看不出是哪位名家的手筆,但雕刻工藝也是不錯的。玉器的價格並非外行人想像的那麼誇張,三十萬,已經比同等大小的黃金要貴得多,可惜還是不夠。
就算賣了這枚玉珮,加上老兩口二十多萬的積蓄,給兒子在上海買房子交首付還是不夠的。是否再賣了蘇州的老房子搬去跟兒子一起住呢。如此還能多交一些首付;或者只賣房子,玉珮留在手中當以防萬一的養老本?樊師傅正在為這些事情鬧心。
這天下午三點多種,正是飯店員工休息喝茶的時間。樊師傅也坐在大堂裡與幾位服務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明顯心不在焉的樣子。正在這時,成天樂來了。
成總最近已經很少來夢湖美蛙飯店。就算偶爾來吃過幾次飯,服務員也不可能都認得他,飯店的廚師和服務員流動性本來就很大,這幾年幾乎全換新人了。訾浩與吳小溪不知跑哪裡去玩了,劉書君也不在,成天樂走進來的時候,只有樊師傅和一名廚師站起來道:「成總,好久不見啊,你怎麼現在過來了?」
吃飯不趕點,找人也誰都不在啊。成天樂朝樊師傅道:「我特意挑這個時間過來的,知道您現在不忙,我有件事情想找您商量,能不能去樓上包間說會兒話?」
樊師傅詫異道:「成總,你如今這麼大的老闆了。最近還聽說你當了研究會的理事長,已經成文化界的名流了,還有什麼事情能找到我這個廚師頭上?……小左,給我泡壺好茶送上樓去,我和成總說會兒話。你們啊,都應該向成總學習。人家當年也是從我們飯店出去的!」
眾服務員與廚師這才知道來者就是大名鼎鼎的成天樂!四年前在這家飯店幹過幾個月的打雜,後來卻成了蘇州道上的風雲人物,先當總經理,又被人們稱為成大師,如今是研究會的理事長了!看來夢湖美蛙飯店真是藏龍臥虎,就連打雜也不可小看啊,等成總上樓之後,大家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在包間裡關上門,樊師傅說道:「樂樂啊,你如今是有大出息了,難得還能想起回來看看我。」
這一聲「樂樂」叫得成天樂心中甚感溫暖,很慚愧的說道:「最近事情太忙,也沒有特意來看過您,這幾年也只是匆匆忙忙來吃過幾頓飯。今天是有事,才想起來找您。」
樊師傅:「說得我都好奇了!你如今這麼大本事,還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呀,難道要在家裡擺私宴?」
成天樂取出一張白紙,上面畫著那枚玉珮,正反兩面都勾勒得很清晰,將之放在樊師傅面前道:「這枚玉珮,您認識嗎?」
樊師傅愣住了,過了片刻反應過來,語氣很激動的說道:「我當然認識,這是我爺爺留下來的傳家寶!……真不好意思,我家的一點私事,竟然把成總您給驚動了!還特意跑來找我。我之所以沒和吳老闆說,就是不想讓他認為我要借錢,自己家的事情我還是能解決的。」
樊師傅一看這張圖立刻就誤會了,他前幾天拿著玉珮去問價,還給幾家玉器行留了照片資料,在後廚炒菜時順嘴和其他廚師說漏了幾句,以為成天樂也聽說了,此刻是為了他家裡的事特意來的。
在樊師傅的印象裡,成天樂為人特仗義,別的不說,在夢湖美蛙飯店只打了幾個月的雜,事後有出息了卻仍然和吳老闆關係特別好,也特別照顧飯店的生意,絲毫不介意當初在這裡的打雜身份,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所以他先解釋了幾句——自己有困難為什麼沒說,卻難為成總上門相問。成天樂聽樊師傅這麼說也吃了一驚,趕緊追問道:「您把那枚玉珮賣了嗎?」
一聽這話,樊師傅就更加以為成天樂完全知情了,反正也沒有外人,他就把家裡的情況都說了出來,也算是倒苦水吧,最後道:「成總,不必您操心,雖然有點小困難,但還是能搞定的。」
成天樂暗自歎息,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而他這幾年對樊師傅的關心實在太少了,不動聲色的又問道:「樊師傅,您那枚玉珮打算多少錢出手啊?」
樊師傅歎了口氣道:「畢竟是個家傳的物件,經過祖孫三代人的手了,原本打算等兒子結婚後給他的。如今他需要在上海買房子,否則的話對象也不能跟他好好過,把我手頭的積蓄都算上,也還缺六十來萬。原本指望這傳家寶能賣上這個數也就行了,結果出價最高的也只有三十萬。」
成天樂笑了笑:「這玉珮確實是一件寶物啊,它到底是怎麼來的?」
樊師傅的話匣子打開了,神情彷彿回到了少年天真爛漫的時光,向成天樂講起了這枚玉珮的故事。他爺爺是怎麼揀到的,他老爹當年又是多麼調皮、還拿玉珮砸過人家的玻璃。都砸進去了還能揀回來,也很不容易啊,幸虧當時住的都是平房,老爹肯定又翻窗戶進人家了。假如當初知道這東西這麼值錢,肯定不敢那麼幹!
說到最後,終於提到了前一陣子拿著玉珮去問價的事情,笑容又變成了歎息。通常人們的心態,自然會認為傳家寶一類的東西很值錢,而那些玉器商肯定是故意壓價了,在樊師傅看來,這玉珮怎麼著也得值五、六十萬吧,甚至上百萬也有可能!只可惜他沒什麼文化更不懂鑒定,只能聽內行人忽悠了。
成天樂點頭附和道:「是的,我看您那枚玉珮絕對不止三十萬,至少值三百萬。」
這好像是安慰人的場面話,樊師傅卻很開心的說道:「是啊,成總,您在國外留過學,如今又是蘇州園林風景研究會的理事長,當然是有眼光、有身份、有文化、有見識的人,不會吃這種虧。可我就是個廚師,除了做菜不懂別的,有機會的話,您也幫我鑒定鑒定唄?」
成天樂則說道:「那枚玉珮我看過了,確實遠遠不止三十萬。」
樊師傅眼神一亮,這才反應過來道:「我真是老糊塗了,我給好幾家玉器行都留下了照片資料,各個角度拍得都可清楚了,高清數碼可以放大的!您要是沒看仔細,怎麼可能畫出這個圖樣來找我呢。以您的眼光看,它該值多少錢啊?」
成天樂仍然微笑道:「您還不到六十歲啊,而且身強力壯不亞於小伙,談什麼老啊?……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嘛,您遇到的最高報價再加個零,它最少值三百萬!」
樊師傅既然高興又遺憾的說道:「樂樂啊,你可真會哄我開心。就算說得再值錢,也得有人買啊,蘇州這邊就是全國玉器的交易中心,我托熟人問了很多家收貨的,頂天也就是三十萬了。其實只要出到五十萬以上,我當時就會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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