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心意,願以人人本性得以舒張,百姓再不受強權欺壓。世間眾生無生老病死,不受苦難傾軋,人人奮而向上,極盡自然之造化。」楊玄神魂在當空盤旋一圈,所過之處盡數被他神魂所攜帶的一股至道氣息所席捲,讓人有種忍不住頂禮膜拜的感覺,便是陽關附近這千百年沉澱下來的的殺戮氣息,也無法滋擾。
「本性舒張、不受欺壓、無生老病死、極盡造化。」沈懷靜緩緩念叨著楊玄方才一番話的主旨,有種心馳神往的感覺,亦有一種恐怖之感,因為這種想法絕對為政權所不容,為天道所不容,他將心中一團濁氣緩緩吐了出來,似乎憋悶了許久,如釋重負的說道:「我儒家先賢也曾有大道治世之言論,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天下人人盡其善、事事盡其美,壯有所用、老有所終,可盡天年。然而比起大人這番理想卻仍舊顯得的渺小,只是終究也沒能實現,如今綱常如籠,皇權如山,百姓如芻狗、人命如草芥。」
當今世上,官僚欺壓百姓,貧富差距懸殊,口舌之欲都不敢胡亂伸張,更別說人心本性。
沈懷靜當初就是因為上書罵了當權的貪官,從朝廷四品大員一夜之間淪為欽犯。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失敗嗎?」楊玄突然問道。
「因為我的道是錯誤的?」沈懷靜回過神來,迷惑的問了一句。雖然以前他對自己心中的信念無比的堅定,哪怕是失去所有也不曾動搖,然而此時與楊玄的道理一比,立馬就顯得捉襟見肘起來。
「不。你並沒有錯,而是太過片面,道發於心,而存於行,世間任何一種道理都必須依附於強權,空談仁愛、正直不過是爛好人罷了。」楊玄說道:「而強權,就是力量,任何阻我之物。都要以殺伐肅清。」
「大人這說法我並不贊同,殺伐終究有違仁愛,雖然除了大道推行之中的阻礙,然而心中已經失了大道準則。又怎麼能教化世人。」沈懷靜搖了搖頭,想起之前楊玄草菅人命,心中又忍不住彷徨起來,不禁將其與前漢的君子門人聯繫起來。尊崇仁愛、正直並沒有錯,但急功近利。想要實現儒家先賢所言的大同社會,誅除異己、裁撤皇權,使得朝野混亂,最終天下分崩、民不聊生。為前朝一大禍亂。
史稱「君子流毒」,其禍患之大遠比今日朝中的「閹黨」以及「理學」。
而楊玄與其無比相似。雖然心中存有至道,然而行為卻偏向於妖魔。
「世間那一種變革又是不需要流血的。彼之仁愛,實為砒霜,可解一時之痛,卻流毒於世,我自堅信我心中善惡、正直之準則、以施殺伐。」楊玄態度強硬,字字如刀,毫不退讓,而後話鋒一轉,說道:「我且問你,世間百朝,尊崇儒道者多如牛毛,可有一朝放棄刑罰,或者如此來說,如若由你執宰天下,當今為禍朝野的「閹黨」以及「理學」,你誅還是不誅?難不成任由其荼毒天下,你繼續說你的仁愛!」
「這……」沈懷靜將手裡的茶杯放了下來,這番話終於戳到了他的心中的矛盾之處。
「大道之爭,不是口舌之辨,如刀似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為使我心中之道長存於世,凡阻我者無不可殺!若沈先生願繼續做你的爛好人,我也不願多說,只是先生知道了我的秘密,而在下如今勢力微薄,絕不敢放任不管,今日你我便只能分個生死了。」楊玄微微拱手,繼續說道:「我曾以為前朝心學門人會是懂得變通之輩,卻有些失望,還是先生自己學藝不精,如果世間心學門人都是如此,那必然也是我大道之上的阻礙,今後必定見一個除掉一個,若儒家心學一脈傳承至此終結,也只是因果使然。」
說罷,楊玄頭頂盤旋的六道豁然凝聚成一個手掌,似要從當空印下。
楊玄今日是與沈懷靜展現自己的學說思想,並未動用體內最為強大的地藏之念,此時若要拚殺也不想以地藏經中的法術取勝,這六道念頭融會貫通,所蘊含的力量更要比地藏之念還要強大,雖不通法術,但僅僅憑借蠻力也足以讓人覺得膽戰心驚,正如武道之中一力降十會的說法,只要力量強大,根本不需要取巧。
雖然楊玄自忖實力遠超於沈懷靜,卻也不敢小視。
修煉儒門學問之人,雖然不精通法術,但念頭純正浩大,力量遠比修煉世間小道之人強橫。
其實流傳於世間的種種修行法門,最高深的道理都蘊含在尋常事物之中,哪怕是傳的玄之又玄的《地藏本願經》比起世間儒家學問也大有不及,只是更偏於取巧和修煉,當然越是簡單的東西越就難以捉摸,世間讀書人不少,可真正讀懂聖賢之道的人,並以此為準則的簡直少之又少,所以這些珍貴之物反而被世人所忽略了,人們紛紛退而求次。道家之狀也是如此,如今道門流派無數,黃老、丹鼎、符菉……然而卻從沒有一家之成就超越三清道門,這個只修天道的門派,千萬年來一直為道門聖地,縱然隱匿世外。
那巨大的手印懸於頭頂,所蘊含的力量蔓延到空氣之中,直接讓四周的桌椅板凳都發出輕微的碎裂聲。
是木頭紋理之間斷裂而來,可見這股壓力強橫到了何種境界。
毫無疑問,這一掌印下,即便楊玄使用武道,奮盡全力一擊,也難抵其三成力量。
沈懷靜渾身衣服都緊緊貼在了身上,身子佝僂著,兩縷念頭從軀殼中脫離出來。
一縷仁愛、一縷正直,另有種種細碎念頭包含其中似乎未能凝練,又要與另外兩種念頭融合。儒家學問包含四種念頭,為仁愛、正直、勇氣、克己,四種念頭如果能盡數凝練,則有聖賢之象。
而沈懷靜如今只能凝練兩種,為求突破境界,只能將另外兩種念頭融於仁愛、正直兩種念頭之中。
可以說沈懷靜如今距離御氣境只有一步之遙,力量更是達到了一象之力的巔峰,若精通法術,恐怕劉全都非他之敵,然而此時卻被楊玄六縷神魂凝聚成的大手壓制的搖搖欲墜,如危橋一般。
楊玄如今神魂強大無比,僅僅是這六縷念頭就有兩象之力,若地藏之念、陣法之念一同發力,力量更能達到四象之力這個恐怖的境界,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縱然這沈懷靜也算儒道學問有成,依舊不能與之匹敵,那兩縷神魂勉強在他頭頂牽扯出一片空白,而後慢慢將身子直了起來。
「我不是大人的對手,亦不想就此殞命,君子審時度勢,不立危牆之下,如今大人勢大,我自然願與您共事,以施展心中抱負。」沈懷靜解釋了一句,竟然出乎意料的鬆口了。
「嗯?」楊玄眉頭微微一挑,卻也不去猜疑,果斷將念頭收了回來。
沈懷靜從頭到尾都十分平靜,此時也將念頭收了回來,而後說道:「先前大人那番話對在下猶如警醒之言,大道發於心,而存於形,此話可謂至理,只要大人今後行事能利蒼生百姓,不管手段如何,那自然都是仁愛正直的,是我過於著相了,空談仁義,以至於空有七尺之身,卻對蒼生百姓無益。」
「這麼說,你是願意為我效命了?」楊玄也不與他玩弄心計,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是的,不過大人今後若有荼毒百姓之舉,與你今日所言有所偏差,那老夫縱然不是對手,也要伸張我心中的正義。」沈懷靜站起身來,先是恭恭敬敬與楊玄行了一禮,而後話鋒一轉,神色竟然變得極為強硬。
這一瞬間,沈懷靜原本與仁愛、正直之念融合起來的勇氣之念竟然又分化了出來,慢慢有凝練趨勢。
勇氣之道並非匹夫之勇,而是心懷天下之大勇氣。
雖然這般變化使得他與御氣境又遠了三分,但是對今後造化而言,可謂又多了幾分吉變之數。
「依先生所言便是。」楊玄微微一笑,卻也不甚在意,他悟透自身本性,念頭澄澈空明,又怎麼會作出事與願違之舉,而後也不在道理上糾纏,空談人心本性,不付諸於行為之中,那他也與先前的沈懷靜毫無區別了,請他坐下,而後直言不諱說道:「我如今欲拯救鷹眼衛於水深火熱之中,還需先生相助。」
「大人此意是要將鷹眼衛掌握在手中,我所言可曾有錯?」沈懷靜心裡亦是無比清醒。
「正是此意。」楊玄卻也不矯情,直接點頭承認。
雖說他與沈懷靜今日乃是第一次見面,但很早以前就對此人有所留意,對他履歷乃至軍中一些言行舉止都有所瞭解,再從本性入手,加以分心,對他瞭解可謂不淺,方才一番談論,更是知曉了此人志向,因此可以完全相信於他,此人絕非兩面三刀之人,只要自己不偏離準則,那也無需擔心他反噬自己。
「實不相瞞,以大人如今處境來看,自保尚且困難,還有此心實屬天方夜譚。」沈懷靜對此回答也絲毫不在意,只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到,也不曾估計楊玄的顏面,當然也沒有任何譏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