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有劍行於山間
楊玄閉著雙眼並未與他分說,心中默默想著對策。
百多號山賊,雖說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可數量畢竟還是不少,沒有三頭六臂的本事他斷然不敢硬拚。
但他壓根也沒打算正面為敵,他只需要逮住那大寨主拷問出幕後僱主是誰便可以了,想來這山寨不如軍營等地,戒備不是太過嚴密,自己仗著一身本事,想要潛伏進去應該並非難事。
念及此處,他心中便稍稍平穩,忽然覺得眉間泛起一陣莫須有的涼意,似有人用冰冷的目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受此一驚,陡然睜開雙眼,只見官道相隔對面山頭之上,那影影障障的松林之中似乎盤坐著一個人影,身著墨綠長袍,隨風而動,幾乎快與那松濤合二為一,身上流露的氣息也偏向於陰柔。
若非武道精神已經到了心性通明可預知旦夕禍福的境界,而剛才此人又掃了他一眼,此時他根本不會察覺百步之隔的山頭上竟然藏著一個人,或許對方根本就沒有刻意隱藏,只是隨便坐在那裡罷了。
而後未等他腦中思緒明瞭,那人的雙眉之間突然綻放出一點讓人血液凝結的冷光,那形狀色澤,都好像驕陽之下的一截反光的冰凌,晃得人睜不開雙眼。楊玄正凝聚雙目分辨他的容貌,卻被突然打斷。
而後便見那一點冷光朝他呼嘯而來!
前一刻還在對面山頭的松林之中,後一瞬便穿越了整個峽谷,襲到了他面前三丈之處,最開始那遠在天邊的嗡鳴在眨眼不及的時間之中,已然成了風雷怒號之聲滾滾壓來。而且這聲音猶如實質一般,那一道冷光尚未穿透他的身軀,卻已經將他身旁數尺之地盡數籠罩其中,山頭上的草叢頓時被絞的支離破碎。
這道冷光並無寒意,卻是一道透明的劍影。
速度幾乎堪比貫霞弓滿弦一箭,雖然距離大有不及,卻有弓弩所不能賦予的靈性與威勢。
劍影嗡鳴之中似乎可以聽見無數廝殺、金鐵交鳴、旌旗獵獵的聲音,楊玄只覺得神魂一陣難受,在這劍鳴聲中竟然難以施展出神通來,而且體內的氣血也被那一劍所挾裹的力量隱隱壓制,心跳沉重難以發力。就連他腰間那柄陪他殺了許多人的長劍,此時也失控的抖動,彷彿要掙脫出劍鞘,諸多手段無以施展。
在這一劍之下,他整個人好像被逼至絕境,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御劍術!」楊玄平靜的神色微微出現了一絲變化,抬頭看著凌空襲來已成大勢的一劍,心中頓時湧現出無數思緒,「對方不僅很強,而且很瞭解自己的底細,佈局也極為縝密,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想來之前那些山賊的埋伏也不過障眼之法,或者說只是為了消磨自己的體力而已。
真正的殺招卻是這最後的一劍,等他精疲力竭,心中放空,一劍傾盡全力而來,將自己所有反抗都直接捻滅,縱有他一身神魂法術,可此時猝不及防也難以施展,只能被這一劍刺殺,當真是算無遺策。
可楊玄此時臉上並無任何懼色,只是那道劍影卻並未因為他的思緒而有所停頓,三丈距離剎那便走到了盡頭,似乎是太快了,讓劍下之人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
嗡,劍鳴之聲陡然淒厲!
就在那劍影距離他額間僅剩三寸之時,一片綿薄的金光陡然從他身上爆發出來,他身邊繚繞紛飛的尖草頓時化作虛無,連粉塵都未剩下,狂暴的氣流也陡然陷入了一種絕對靜止之中。
這一片薄薄的金光好像一堵無法穿透的牆,牆裡牆外便是兩個世界。
那一道劍影也被阻隔在外,無法寸進。
從史顏勝身上搜刮來的一道護身符,後來被楊玄用靈石洗去其中的烙印為自己煉化,如今再此關頭終於救了他一命。
劍影仍有不甘,猛烈的旋轉起來,劍刃四周之處迸發出猛烈力量,將四周空氣都震得逸散而去。
護符散發出來的金光如被頑石砸中的湖面,頓時掀起無數波浪,卻無任何聲音傳出,只讓人覺得四周空氣都在莫名的扭曲,草甸上的柔嫩的斷草被揉的奇形怪狀,就像深海中的海草一般。
一切都莫名的沉重,這一片金光看起來也岌岌可危似的。
乘此間隙,楊玄穩住心神,眉間一縷黑霧噴薄而出,頓時在虛空中凝結出一尊猙獰的夜叉來。
劍影金光正在僵持之中,四周空氣都好像化作了沉重的液體,似陷於深海之中。夜叉一爪探出,朝那劍影猛然抓去,漆黑如鐵的手掌就像攪動風浪的魔爪,打破平靜,氣流洶湧,草甸上緩慢搖擺的草莖頓時成片斷裂。而後夜叉鋒利的指甲觸碰到了那猛烈旋轉的劍影,洶湧的氣流頓時變得近乎於狂暴。
終於有聲音響起,卻如穿金裂石一般,竟將那些斷裂草莖都絞成了碎渣。
橫向幾丈之外,閻江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只見眼前光影飛逝如夢似幻,完全分不清真假,而後便被這一聲尖銳的嘶鳴震得頭昏眼花,體內氣血翻湧快要嘔吐,迅速摀住雙耳蹲下身去。
那猛烈旋轉的劍影被這一指擊中,頓時一陣顛簸。
而後竟然極為果斷,兇猛勢頭頓時收斂下來,恍如游魚一般靈動,掉頭便去,快如閃電一般,不遜來時的速度。夜叉一爪落空,楊玄目光陡然一緊,黑木法器自他胸前飛出,化作一道黑光朝那劍影緊追而去。
兩者在空中猛地一磕,發出一陣刺耳的爆鳴聲,幾乎要憑空擦出火花來。
楊玄那黑木法器被磕開一尺之遠,巨大的震動將空氣攪的呼呼作響,而那一道劍影更是狼狽不堪,自空中翻轉幾圈,劍上神魂氣息頓時一弱,似要失控。可轉瞬之間又恢復了銳氣,錚的一聲長鳴,化作一道流光驟然消逝於空中。光華褪盡銷聲匿跡,隱入那一片幽深的松林裡,再也找不到一絲蹤跡。
黑木法器懸於十丈之外,四周空氣仍如漩渦一般,上下浮動似有凶性,卻無法繼續追擊。
楊玄如今神魂也就能離開肉身二十丈的距離,御物自然也很難超過這個極限。
此時他心中頗有不甘,卻有更多疑慮壓在心上——那御劍之人的神魂力量應該與他相差不遠,剛才與他用法器硬拚一記自己並未處於劣勢,足以說明問題。可對方如何隔著一個峽谷用飛劍來刺殺他,兩者之間橫向距離恐怕已經接近百丈,簡直數倍於他。然而更讓他不解的是,自己何時曾有這麼一個仇家?
想起剛才那瞬息而至要取自己首級的一劍,楊玄此時心裡寒意愈發深重。
然而此時對面山頭之上,卻早已空無一人,那人不僅使得一手鬼神難測的飛劍之術,武道身法卻也絲毫不弱,短短幾息之間便已消失在了密林深處。雖然兩座山頭之間不足百丈距離,可中間畢竟隔著個峽谷,他也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等下山追過去之後,對方早已經逃之夭夭,怕是徒費心力。
如此一來,他只能將心裡的殺意慢慢壓下,平復意念,黑木法器落回手中。
夜叉護法卻有些暴躁的模樣,待他仔細一看頓時皺起眉頭,只見夜叉右手食指竟然被那一劍絞碎,化作一團模糊的黑煙,此時如何也凝聚不攏了。
「那道劍影真是厲害!」楊玄心中有些驚動,夜叉身軀何等強悍,他自然十分清楚,尋常玄兵都能當廢鐵去揉,此時竟然被一劍絞碎了指頭,不過卻沒放在心上,夜叉身軀受損之後,只要殺人便能恢復。
至於那御劍之人,如今也算知道了些底細,下次再想暗算他便沒今日那般容易了。
將夜叉納入識海之中,楊玄緩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看去,只見自己腳下一片山頭此時已經被蹂躪的一片狼藉,地面上只剩下半寸深的草莖,更有幾處頑石,被那一劍掀起的氣浪從泥土裡翻了出來。
閻江此時聽的動靜漸小,也慢慢抬起頭來,瞧見楊玄那略帶陰寒的神色,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你剛才看見什麼了?」楊玄突然看向他問道。
聽見這話,閻江掌心一瞬間便被冷汗浸濕,穩住心神,故作鎮定的說道:「都看見了。」
「你沒有看錯,你也不必害怕,你現在既然為我效命,有些東西你便需要知曉,但是你應該知道有些東西能說,有些東西不能說。」楊玄平靜說道,而後重新找了塊石頭坐下,抬手指了指馬鞍。
閻江目光隨著他指尖挪動,頓時瞧見了馬鞍上的水囊,趕緊跑上前去摘下來給他遞了過去。
「只要你好好為我做事,我便不會虧待你,更不會像楊靖那般,做過河拆橋背後捅人刀子的事情,我曾經砍過你一個指頭,是因為你對我動刀,我並不虧欠你什麼,但是我在這裡答應你,我若找到斷骨生肌的『地』字階靈藥,便幫你把這斷指接上,前提你忠心於我。」楊玄拿起水袋喝了兩口,語氣很平靜,就像尋常閒叨一樣。
有時候不殺便是恩,何況楊玄還給了他指出了一條明路。
再說話已經講到這份上了,閻江心裡已經沒太多別的心思了,只是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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