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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收拾妥當,楊玄在裡屋的抽屜裡找到了史慶瑞隨身所帶的行李,大部分都是提親所備的禮金。
除了一個千兩重的沉銀桃子,還有一個青色玉匣,應該是做聘矛匕用的。
裡面裝著一個楊玄從未見過的東西,看那模樣有點像造假山用的太湖石,鴿蛋大小,表面坑坑窪窪,模樣怪異嶙峋,上面有兩個孔竅,不時有氤氳的霧氣從中散發出來。
楊玄輕輕一嗅,只覺得渾身舒爽,連神魂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隨著那一縷氣息慢慢融入血脈之中,便有精純的先天精氣從中滋生出來,先前一戰幾乎將他體力耗盡,如今短短數息間就彌補了兩成,這等立竿見影的效果,簡直比冰蟾丹還要高出許多。
同時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如今這些舉動的鋪張浪費之處,到那道氤氳的氣流在體內遊走一圈便逸散出去了,而他所吸取的一部分只是其中糟粕,真正的精華卻根本無法停留在他體內。
對此情況他並不驚訝,沒有御氣的境界,自然無法控制天地靈氣。
從史慶瑞的記憶中得知,這玉匣中的石頭便是所謂的靈石,而那些氤氳的霧氣則是濃郁到極致的天地靈氣。
天地靈氣不是憑空而來,大多都是由靈脈衍生,越靠近山川龍脈之處,靈氣便越是濃厚。
所以自古王朝定都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個城市皆因靠近龍脈使然。
便是修行之人建造洞府也要選靈氣充裕的靈山福地,沒聽說過喜歡往窮山惡水裡鑽的,都只為爭搶那一些稀少的天地靈氣。
而眼前這鴿蛋大小的靈石,不知道在山川龍脈之中蘊養了幾萬年,才逐漸成型,其中蘊含的天地靈氣濃郁如煙,都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這等價值可見一斑,對於御氣境的高手都有非比尋常的誘惑。
具體價值楊玄也是不知,不過能被聘禮,這一枚雙竅靈石價值應該還在那一千兩的沉銀桃子之上。
剷除一個心腹大患,又收穫一筆橫財,楊玄此時心情大好,卻並未得意忘形,將地上那些散落的破布一一撿了起來,一併塞進麻袋之中,今夜他殺史慶瑞之所以如此隱瞞還做了一系列的欲蓋彌彰的障眼法,可謂是用心良苦。
史顏勝死了林家可以歸結為意外,或者用謀財害命做解釋。
可是史慶瑞若在這個關鍵時刻也死在了朔方城裡,那林家便下不了台階了,林觀惱羞成怒恐怕也不會給他台階下。
哪怕是沒有證據,恐怕也會對他動手因為楊玄殺人動機十足,彼此心知肚明。
更主要的原因是前後之間,林洪先對他的態度也完全不同,所以他現在必須更加謹慎,凡事都要做到滴水不漏,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把柄。
他不僅要殺史慶瑞,還要讓史慶瑞死的神不知鬼不覺,所豐人都以為他活著,其實他已經死了。
楊玄在麻袋上挽了一個死結,做出有些吃力的模樣往樓下提著去了。
如今天色已晚客棧裡的住客都已經休息,一路從樓梯上下來也沒撞見生人。楊玄推開後院的大門,將那塞得滿滿的麻袋從地上拖著出去,而後扔在了馬車之中,關好車門之後繞到前邊與史人丙坐在一處,眼色平靜的掃了一眼遠處茶鋪裡的年輕夥計揉了揉微微有些酸軟的指頭,並未提起任何殺心,低聲說道:「樓上原封不動,一滴血也沒留下待會你記得把屋裡的飯菜吃了就是。」「嗯,那現在去哪。」史人丙問了一句。
「五柳橋。」楊玄低聲說出一個地名來史人丙會意輕輕一甩馬鞭,車轍聲在這幽靜的長巷中迴響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史慶瑞的屍體被楊玄沉進了江心之中。
接下來的事情並不需要他親自參與,史人丙若想好好過完下半輩子一定會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回到糧草轉運司的行船之上,楊玄先去照看了一下墨染,賀光還是比較用心,石槽裡都是上好的黃豆,還伴著雞蛋。放心之後楊玄回到了艙房之中,今天一天幾次出生入死,各種圖謀算計、窮盡精力,無論身體與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躺在那柔軟的絨被之上就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不過楊玄也深知如今自己處境的危險,根本容不得鬆懈,要想活命就必須繼續增強實力,他強打起精神來,走到底層艙房,從一個密封的米缸裡摸出了那塊黃色的玉符,這東西自從落在他手裡之後就一直沒去碰過,一無所知根本無從下手。
直到今日接受了史慶瑞的記憶,他才找了突破口。
那片黃色的玉符依舊神妙異常,其中淡金色的靈氣似水中的魚蝦,沿著玉符之上的刻痕穿稜游動。楊玄將那雙竅靈石自懷中掏了出來,將二者緊貼放到一處,頓時那些氤氳的霧氣開始慢慢滲透玉符的紋理,而後一道道鮮紅的血痕從玉符上沁了出來,史顏勝尚未到進入化氣之境,祭煉這一道護身符也只能用自身氣血作引,這等方法乃是最為粗淺的一種,隨意用靈氣一沖就能破去。
隨著那血痕慢慢的變成圓滾滾的血線,玉符中流動的靈氣也慢慢開始消沉,就像是一個失去意念支配的死物。
楊玄用指尖拭去鮮血,在桌子上蹭了蹭,而後將那玉符放在手心細緻的把玩了起來,那些詭異的紋路雖說畫的亂七八糟,可卻有種莫名的神韻,楊玄沾著碗裡的麵湯在桌上慢慢模仿起來,可卻有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感覺,始終掌握不到那種神韻,就好像拓本與真跡雖然外形相似,可始本質上卻有著極大的差別,嘗試片刻毫無所獲,楊玄將那桌上的麵湯漬擦去,打消了念頭。
他之前也嘗試過複製迎仙樓的大陣,還尚有一些效果,可這符菉死活就是沒轍。
楊玄突然想起林小緣那副塗鴉的畫卷,那種筆劃間的神意與這符菉上的刻痕何其相似,難不成她還有這等天賦不成。
壓下心中的訝異之情,楊玄開始用自身的先天精氣緩緩往玉符中滲透,這道護身符已成無主之物,自然沒有受到絲毫阻礙,耗費半刻鐘便將其祭煉成功,玉中靈氣又生生不息的流轉起來,貼身帶著便覺得玉質肌理彷彿與週身毛孔相通,體內先天精氣稍稍一引就能將這護身符的效用激發出來。之前史顏勝乃是用血液祭煉,自然沒有這般靈活巧妙,只能由外界感應觸發,以至於被楊玄鑽了空子。
將這玉符貼身收好之後,楊玄心中又多了幾分底氣,有這一道符菉在身,自己如今便相當於多了一條性命。
剩下半夜,他也沒有虛耗光陰,沉心靜氣開始深入定境之中,可卻很難真正做到心無雜念,這幾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中淡淡浮現,宗堂之中的風風雨雨,歌舞教坊脂粉膩紅掩蓋下的絕望,胡同深處那一碗略帶腥鹹的雞湯,荒園之中肆意拋灑的鮮血,閨房書案前那寂靜無聲的一次擁抱、踮起腳尖的一吻,林洪先身上撕下來的半截衣袖,最後都隨著墜落江心的一聲水響,默然平息。
活著苦,死了也苦,殺人苦,被人殺了更苦,連喜歡一個人也這麼苦。
人生何其苦!
先前去殺史慶瑞時,那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又漫上楊玄心坎,人這一輩子只要活著總有這麼多身不由己。
楊玄黯然傷神,忽然想起老醫師無意間說的那句話來,只要活著便不是自己的苦。
「真他娘的有道理。」楊玄咧嘴一笑,心中那些糾纏不清的念頭慢慢散去,是非成敗轉念成空,善惡對錯由人去說,道在心中,只要活著心中的道便是正道。有此覺悟,他心性逾漸清明穩固,入定之時雜念頓消,本來已有心魔蘊生,可卻悄然化解。
佛國之中一道道精純的功德之力自虛空降下,融入神魂之中。
藉此機會,楊玄神魂繼續往黑木之中滲透,較之上次又有進展,破開木質之後,智慧之力頓時如泉湧而出。
兩股力量愈來愈猛,如若洩洪一般將他神魂包裹其中。四尊聲聞平日誦經禮佛所產生的功德之力也是極為可觀,可在此時對比之下卻是江河溪流之間的差別。這般一直到了天明,兩股力量才被楊玄盡數吸收,一夜之間神魂壯大了數倍,睜開眼時楊玄目光幾乎化作了實質。
隨著心念一動,磅礡的神魂之力自識海中擴散開去,頓時屋內桌椅、床榻盡數懸浮起來,一片詭異。
「一夜明悟,神魂竟然增加了半象之力。」楊玄心中感歎,一切皆由自己從過往經歷中感悟而得,到沒有多少突兀之感,若沒有這般收穫他反而覺得奇怪了。古有佛門聖賢,一剎那間妄念俱滅,早晨還是入定境界的小沙彌,到了傍晚就結成神念。不過既然可以稱作聖賢,那只是少是千百年也難以出現一個的。楊玄雖然境界跨越極快,可與之相比也有雲泥之差,也不值得沾沾自喜。
忽然船頭有腳步聲響起,楊玄扭頭一看窗戶,已有濛濛微光,神魂之力如潮水般退去,桌椅輕輕落下,毫無聲息。
「進來,門沒插。」~-~